《七日谈》云十年

7、第七日 九天之上，不见苍月

　　今日是一个温暖的晴天。

　　我醒来时，她正安静地坐在一旁守着，没有逃跑。

　　有阳光照进来，无尘似发现了好玩的事情，犹豫着伸出手，便有灿灿的金色溅在通透如玉的纤白指尖上调皮地跳跃着。

　　我不愿打扰，她却察觉我已醒，“你伤的很重，有一些是陈年旧疾，一定能治好的对不对？”

　　我点头。倘若可以找到天莲蕊的话。

　　她迟疑了下，才问：“你的伤，是因为什么……”

　　我起身道：“我下山去听戏，结果没听到结局，那些人就不唱了。我气不过，就打了他们一顿。结果你看，我也没落到好处。”

　　“一出……戏？”

　　我敲敲额首思考，勾唇一笑：“讲的是一对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可惜，竹马君命不久矣，于是做了一个决定，要用剩余的七日守护她。”

　　无尘皱着眉，半晌，小声道：“什么狗屁不通的戏文。”

　　我拿掌心抵住仿佛被烫疼的眉眼，宁愿就此枯朽下去，哈哈大笑：“对呀，什么狗屁不通的戏文！”

　　上苍与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或许，在杨崇恩死的那日，我的人生就该终止，却一直苟延残喘地活着，只想寻到天莲蕊续命。

　　终于到了这仅剩的七日时光，以天莲蕊为契机，遇见她，如同命运的馈赠，给了短暂的相守与相依，却还贪婪地想要更多。

　　“你无大碍，我便安心了。我不能停留太久，要走了。倘若他当真不在人世，一切只是我的妄想。骨不正，或许我还会回来找你，拿我的命，抵你想要的一切。”她终于还是说出了告别。

　　这次，我没有挽留。

　　缓缓伸出手，翠莺便不认生地轻盈落在掌间跳跃。连抬首看她最后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低声问：“真的如此执着要找故人？或许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只要你开口，我可以易容成任何人的样子。心愿了了，你的人生就应该从这第七日重新开始。”

　　无尘盯着我良久，轻声反问：“又有什么用？你不是他。”

　　她的指尖拂过落在石上那些开到荼靡便凋零的春花，喑哑着嗓子凄凄地道：“这些年，我就像扎根在悬崖峭壁上的一棵树，迎风清冷，背雨便潇疏。想重新开始，却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我想，能一直这样找他也是好的。我要跟他同生共死，再也不要茫茫无措地独活。”

　　是了，她看起来总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其实，活得很较真。

　　年少时，总怕别人亏待她。第一次于帝都城最繁华的酒楼与别人大打出手，只因为那御史家的公子没皮没脸，对她出言不逊。被父亲绑回府中教训，她便担忧地坐在门外的玉阶，红着眼泪婆娑的眸子等。

　　父亲说，你自小便对你的沈妹妹格外纵容。却从未想过将事情搅得人尽皆知，她尚未婚配，那些流言蜚语会对她造成怎样的伤害？

　　那时闻言，只是扭首红着脸看向别处，不服输又别扭地小声反驳，知道就知道，反正我又不是要把她当妹妹来养……

　　我多希望，她能在寻觅的某一年遇到新的希望，然后将过去的那些好与不好都一一遗忘，再也不要孑然一身在这尘世间这样艰难。

　　“所以，无尘，你要一直往前走。”

　　手一松，翠莺鸣啭娇啼，好似天籁，展翅飞向洞口的方向，往明亮细碎的那一点天光追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