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蔷薇 右手玫瑰》木光

68、第六十八章

　　季沫馨从尚卓结婚那天起就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彻底地忘记以前发生过的一切，让自己的生活归于平静，毕竟……她的心脏再也不能承受太多的波澜，就像一条伤痕累累的小船，随时都可能被风浪击碎，丧身大海。

　　季沫馨想要活下去，即便她遭遇了这么多的不幸，即便医生告诉过她先天性心脏病患者想要痊愈，唯一的办法就是做心脏移植手术，而这种手术的成功率并不高，倘若失败会直接导致死亡，她仍旧没有丧失将生命持续下去的渴望。哪怕病魔只留给她两年的时间，她也要开开心心地度过。她曾被一个人深爱过也曾深爱过这个人，这就够了，现在她决定只好好为自己活着，她从来不曾有过这种强烈的欲望，要不留一丝遗憾地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句号。

　　正当她保持着充沛的精力经营着她的蛋糕店，命运却又来给她开了一个酸涩的玩笑。第一任丈夫竟在一个美好的早晨捧着鲜花在蛋糕店门外等她，她请他进去喝咖啡，交谈间才知道，他又离婚了，大概原因是无法忍受第二位妻子的脾性，但回答十分笼统，让人难以定论。

　　玫瑰花清楚准确地说明了他的来意，尽管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还是向季沫馨表明了希望得到她原谅的请求，他知道自己错了，希望能和她破镜重圆，重新一起生活。季沫馨先是很意外，陷入短暂的沉思之后，她轻描淡写地拒绝了他。没有太多的语言，她只是说她已经习惯了现在一个人无拘无束的生活，不想再做任何改变。这次之后，他又在三天后同样的时间来过一次，依旧抱有能够让她回心转意的念头，只是，却没有见到她。而小张爱理不理时说的一番话，则彻底地打消了他为她等待下去的脆弱决心：“我们老板娘出国旅游去了，我也不清楚她什么时候回来。不过，也有可能在外国碰到好男人，就不回来了呢。没办法，谁让现在国内薄情寡义瞎了眼的贱男人一堆一堆的呢，被骗过一次就够了，我们老板娘可没这么傻！”

　　季沫馨倒也没有像小张说的出国去了，而是和周如结伴去了苏州旅游。旅游的主意是周如提出来的，她想借着这个机会陪好朋友散散心，好让她早点忘掉那场令人悲伤的婚礼。虽然季沫馨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任何与之有关的沮丧的情绪，但她很清楚这对她来说绝对算得上一场无法躲避的灾难。

　　周如决定邀季沫馨一起外出旅游时，丹尼尔很纳闷，当周如将季沫馨和尚卓之间的感情告诉他之后，他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不过，他很支持周如的做法，并为周如拥有一个这么真诚相待的朋友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周如和季沫馨挽着手臂走在苏州风光旖旎的园林里，突发奇想地说：“沫馨，以后有机会陪我去夏威夷吧，听说那边的海好漂亮，沙滩也超棒，还可以去冲浪，我很早以前就想去看看了。”

　　“你这么想去，干脆以后就和丹尼尔在那边举行婚礼吧。”季沫馨建议到。

　　“婚礼？”周如刚想顺着这个词聊下去，突然想到它目前对季沫馨而言是个敏感词，于是忙收住了口。

　　季沫馨看出她脸上的异样表情，笑了起来。周如觉得奇怪，问：“你笑什么呀？”

　　“我在笑你，以后是不是不敢在我面前提关于婚礼的话题了，怕我想到什么会难过是吗？”季沫馨语气轻松地说。

　　“那你，真的不在意了么？”周如试探地问。

　　“我爱过尚卓，这我承认，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们已经结婚了，将来还会有他们的孩子，我只希望他们以后过得幸福。而我，我会去做自己以前所有想做却没有机会做的事，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一个人也可以活得那么愉快而又精彩。”

　　“难道你心里就不会觉得遗憾吗？你们两个人明明是相爱的，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

　　季沫馨停下脚步，眼神落在充满古韵的回廊前的一盆兰花上：“没有什么好遗憾的，美好的东西曾经拥有过就足够了，如果一直贪婪地霸占着，也许有一天它的缺点和诟病就会慢慢凸显在你面前，倒不如在它美好的时候就永远封存在记忆之中，这样当有一天你回忆起这一切的时候，你会觉得它仍是明亮如初的，甚至能带给你最初的感动和幸福。”

　　接着她又说：“况且，我现在还很感谢尚卓呢。”

　　“感谢，感谢他什么？”周如不解地看着她。

　　“感谢他送给了我一个这么重要的礼物——就是你呀，你是因为尚卓才和我认识的，能有你这个好朋友陪着我，我真的很开心。”

　　周如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微仰起脖子说：“算你识货。”

　　两个女人在苏州游历了六天，逛遍了苏州的大街小巷，吃遍了路边美食，除此之外周如还帮季沫馨申请了微博账号，两人用手机拍下了许多值得纪念的愉快瞬间分享到网络上，也是从那时候起，季沫馨养成了在微博上谱写心情的习惯。

　　回去后，季沫馨一时大意弄错了自己的微博登录名，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打电话问周如，周如便用短信把账号发给了她，结果那天除了季沫馨以外，所有有幸被周小姐储存了号码的人都收到了这条莫名其妙的信息。

　　季沫馨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的微博会成为某给人每天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前必去的地方。它就像一个属于她的秘密花园，而他带着一颗饱含思念的心，走进了那片禁地，他欣赏每一朵鲜花，触摸每一片绿叶，他的思念犹如泉涌，静悄悄地灌溉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壤。

　　从苏州回来后，季沫馨果然像换了个人似地神采焕发，她不再让自己在无尽的寂寥中继续消沉下去，而是努力尝试让自己在镜子中看到的那个人变得鲜活自然起来。她拉直了卷发，买了充满时尚气息的风衣、鲜艳的围巾和魅惑高跟鞋，甚至在周如的怂恿和推荐下，买了一辆价位中档的国产汽车，是她非常喜欢的白色，彻底告别了乘公交车的生活。

　　这种崭新而又阳光的生活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停止，它像充满诱惑的海底世界，五光十色、满目珍奇，令人忍不住探寻下去。除了那颗岌岌可危的心脏还被贴着“曾经”的标签，季沫馨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一场最彻底的华丽蜕变。

　　在她曾经拥有最美好最幸福的爱情的那段短暂时光里，她没有来得及让她深爱的那个男人欣赏她的美，而在残酷的命运正一步步试图夺走她的健康的如今，她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加以嘲弄和抵抗。

　　周如对好朋友的病情一无所知，直到七个月后的一天，季沫馨买了两张欧美大片的电影票，要她陪她去看电影。两人在电影开始前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季沫馨去了洗手间，周如本想从她的包里拿张纸巾，不经意却看到了两个白色的小药瓶和一本病历。

　　当她怀着好奇的心情查看了小药瓶上的说明后，又立刻紧张地翻看了病历本，结果被彻底惊呆了。那个晚上，后来电影精彩绝伦的情节完全没有把周如从惊恐不安的情绪中带出来，尽管旁边的季沫馨时而紧张地屏住呼吸时而轻松地欢笑，她却一直像个木偶似地坐在那里，茫然低落，手心不断地沁出冷汗。

　　直到电影结束，季沫馨拍了拍周如的肩膀，她才慢腾腾地从位子上站起来，跟在她身后走出电影院。

　　虽是炎热的夏日，夜晚的风却带着丝丝凉意。季沫馨挽着周如的胳膊，边评论着刚才的电影边提议要去哪里吃夜宵。

　　“你就那么高兴么？”周如说。

　　季沫馨愣了下，问：“你怎么啦？”

　　周如既生气又难过地说：“季沫馨，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最好的朋友？”

　　“我当然有。”

　　“那你告诉我，你包里的那些药和病历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先天性心脏病？”周如觉得最后几个字就像刀子一样从喉咙里划过。

　　季沫馨的表情僵住了，她沉默了一会，回答道：“是。”

　　周如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只觉得鼻子泛酸，眼泪便流了下来：“季沫馨，你真是天底下最倒霉的女人，怎么什么事都让你摊上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

　　“没事？病历上写得那么详细，你当我看不懂啊？还是你以为你得的只是一般的小鼻炎小感冒？”

　　“我知道……”季沫馨低声说。

　　周如问：“尚卓他知道么？”

　　“除了你，没有任何人知道。”季沫馨恳求说，“周如，请你一定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为什么不让尚卓知道，难道你就是因为自己的病才不肯和他在一起的吗？”

　　季沫馨断然否定：“不是，是我自己没有办法接受他，这跟我的病完全没有关系。”

　　周如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想到她承受的一切，感到一股莫名的怒火：“季沫馨，我真搞不懂你，你到底要伟大到什么程度，既然知道自己的病情，就更应该好好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样才不会有遗憾。明明那么爱尚卓，还要把她推到艾然的身边，你这么为艾然付出到底值不值得，到头来你又得到了什么？别人现在连声‘妈’恐怕都不屑喊你，那她幸不幸福又关你什么事！”

　　“你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季沫馨突然痛苦地喊道，“是，我是蠢，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把尚卓从我身边推开，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我只是……我怕将来有一天尚卓会后悔和我在一起，我也不希望艾然活得那么痛苦，她就像我一半的生命一样重要，我没办法不去在意她的感受。我真的好爱尚卓，我真的真的好爱他，我有好多次都想就那么疯狂一次，不顾一切地和他在一起，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很恨我自己。你知道他们结婚那一天，我的心有多痛么，我恨不得就立刻死掉。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挨过来，我不想死，周如，我真的不想死，我爸就是得这个病死的，我不想像他那样，闭上眼睛，那么孤单地躺在那里，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想要见到的人，我好害怕……”

　　季沫馨脆弱地像个无依无靠地孩子，低着头，身子瑟瑟发抖，站在电影院前的广场上哭得肝肠寸断。周如伸出手扶住她单薄的肩膀，心像被揉碎般难受，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