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情》木奶伊

9、检讨

　　周一早六点半，宋长忆听到闹钟的滴滴声，睁开双眸。没再动。
　　他不敢动，两个小时后——八点半，在全年级的升旗仪式上，他将献出人生的第一份检讨。
　　说来不敢信，宋长忆在德欣初中部和高中部这四年，翻墙出校至少不下四十次，还真就这一次被逮了。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
　　宋长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重新定了个闹钟，心里想着七点，七点一定起，再给他半个小时的醉生梦死。
　　意识逐渐脱离，他又陷入了睡眠。
　　等到再次被宋长思砸门的声音搞醒，宋长忆摸出手机一看，七点半了。
　　宋长忆：“……”真的救命。
　　-
　　急急忙忙赶到学校，宋长忆推开教室门，一阵凉气扑面而来。
　　他回到座位上，刚坐下，笑面虎的声音便从大喇叭里传来：“喂喂，请高二同学下楼集合，一到二十班站在国旗台东面，二十班到三十五班的站在西面，重复一遍……”
　　宋长忆：“……?他说什么？”
　　班上的众人转向他，捂着嘴偷笑。
　　罗其言组织班上的学生出去排队，说：“论宋长忆和昀神这回能吸引到多少女孩纸的钦慕。”
　　“这福气给你你要吗？”宋长忆无力地将手伸向书兜去掏检讨书，猛地一顿，“……我检讨书呢？”
　　沈昀看向宋长忆，说：“丢了？所以你是已经背下来，打算脱稿演讲吗？”
　　宋长忆：“……我说我不是你信吗，我明明在周五离开前扔到书兜里了。吴京博也看见了。”
　　吴京博猛地被点到，有些结巴：“啊……对……嗯，我好像看见了吧。”
　　沈昀垂眸，思索着什么。
　　再赶一份不现实，又不能借鉴沈昀的。宋长忆懊恼，开始在脑子里回想自己写了什么。
　　宋长忆和沈昀站在队伍末尾，他暗自祈祷陈启已经忘了这回事。但天不随人愿，陈启甚至亲自来到四班找他们两个。
　　走到他们两个面前，陈启说：“沈昀，宋长忆你俩去队首，别等会走过去跟t台秀一样。”
　　宋长忆说：“陈老师，这天这么热，人与人摩肩接踵的，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让大家回去，我去广播室？”
　　陈启睨他一眼，笑道：“晒晒才能长记性。”
　　宋长忆无言，只得和沈昀走到队伍最前面。
　　沈昀递给他一张纸，说：“检讨书。“
　　宋长忆看了眼沈昀的手，推了回去，回道：“没必要，现编就行，再说了，笑面虎能真让我们在这念三千字？凑合凑合得了。”
　　沈昀没坚持，等到陈启在升旗台上喊他们两个的名字，宋长忆凑到沈昀的耳边，放低声音说：“等会看你宋哥等下如何临场发挥，让笑面虎另眼相看。”
　　宋长忆离得远，沈昀转向他，淡黄色的光线照着少年的笑容，说出的话带着青春特有的狂妄。
　　沈昀勾唇，笑着说：“好，我等着。”
　　四周响起热烈的掌声，还夹杂着数声呐喊。
　　“宋长忆！宋长忆我爱你！”
　　“啊啊啊啊啊，宋哥！”
　　“我焯，这也太白了吧，我的眼！”
　　“快拍照，这是哪位帅哥。”
　　“我去，姐妹你山顶洞人吧，你不看墙的？这德欣校草宋长忆啊。”
　　“不不不，校草我站沈昀，年级第一啊。”
　　正所谓两岸猿声啼不住，大概就是此情此景。
　　……
　　陈主任在台下气得脸都绿了，这哪有一点像检讨，跟哪个明星莅临本校一样。
　　在陈启被气得上台之前，宋长忆双手抬起，往下微压，对着话筒说：“嘘。”
　　中央大道霎时安静。
　　沈昀无奈扶额，不管是什么时候，宋长忆都是耀眼的，让人想要把他藏起来。
　　“咳咳，我是高二四班宋长忆，很荣幸在此作为检讨学生发表讲话，感谢陈主任给我这么一次光荣的机会，感谢父老乡亲们选择了我，脱稿一下，逻辑不通多多包容啊。
　　“我深刻检讨，我不该翻墙出去吃饭被陈主任发现，不该嫌弃学校叔叔阿姨们辛勤做得油腻到令人发指的饭菜，不该不知好歹……”
　　陈主任的脸由白到青再到黑，王校长不知道从哪急匆匆赶来，赶紧让已经目瞪口呆的播音学生关掉音响。
　　宋长忆毫不在意，继续说着，即使话筒没声了，在四周寂静的时候，他的声音仍显得那么突出。
　　“我保证，我下次翻墙一定小心，一定注意，不会再被陈主任发现，学校东面德字白墙记得粉刷，下次就不走那儿了。”
　　宋长忆息了声，右手掌放在左心口处，身体微弯向台下鞠了一躬。再昂起头，笑着，清晨的光渡过他的每一寸肌肤，肆意的笑皆是青春的特有狂妄。
　　众人安静几秒，没有反应过来。
　　沈昀低头轻笑，举起手鼓掌。
　　众人回过神来，热烈的掌声弥漫在中央大道，还有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常斯青在底下便鼓掌边大笑，拍着身侧余程成的肩膀，说：“笑死我了，这么牛掰，陈主任那笑脸可是维持不住了，真行啊他。”
　　余程成没说话，只是看着常斯青笑。
　　常斯青自己叨叨半天，没见身侧的人理他，有些尴尬，刚想要收回肩膀上的手，身侧的人就动了，抓住他的手腕。
　　余程成说：“嗯，你说的对。”
　　常斯青想甩掉他的手，甩了一下没甩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再坚持。
　　“知道爹说的对就赶紧记下来。”
　　“嗯。”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开心的，台下的某个人看着站在台上的宋长忆，咬得下唇发白，他不明白，凭什么宋长忆丢了检讨纸还这么轻松，凭什么站到众目之下还这么自信，凭什么明明犯了错事还有这么多掌声。
　　他握紧双拳。
　　-
　　宋长忆无视陈主任那想杀人的目光，镇定自若地走到沈昀的面前。
　　“怎么样，小爷今天帅不帅。有没有爱上我。”
　　“帅，爱上了。”
　　宋长忆没想到沈昀会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他的问题，有些发愣，反应过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陈主任也忘了让沈昀再上去检讨，匆匆地就招呼所有人回到教室，搞得宋长忆很懊恼，早知道就用沈昀的检讨了。
　　不过装了一下很开心。
　　但是刚回去就遭到孟菁华女士的狠批，宋寻和宋长思在一旁捂着嘴偷笑，也不说帮忙。
　　都是叛徒，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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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长忆连续两三周没有翻墙了，陈启天天都是溜到四班门口，看宋长忆在不在。要是接个水上个厕所啥的，还要等在那里直到宋长忆回来。
　　不过，这种事情宋长忆是不在意的，还会愉悦地向陈主任打招呼。
　　这周一——
　　“嗨，陈主任，闲着呢，吃饭了吗？”
　　陈主任对他是连笑脸都挂不住了，只怒瞪宋长忆，甩甩袖子走了。
　　“陈主任真是不厌其烦啊，还是不相信我啊这是。”宋长忆作出一副快哭的模样。
　　罗其言亲眼目睹这一场戏，说：“收收你那鳄鱼的眼泪吧，等会大课间，篮球走不走？”
　　他为人热络，和自来熟的宋长忆一拍即合，经常约篮球。
　　“不跑步了？”
　　德欣高中的晨跑与其他高中不一样，是在大课间，上午第三节下课后。
　　“什么跑步？我不知道。”罗其言挠了挠脑袋，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
　　“体育课代表说得好。”
　　宋长忆回到座位上，沈昀还在睡。
　　抽了抽嘴角，宋长忆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沈昀每天有这么多觉要睡。
　　上课铃快打响了，桌子上的人若有所感的直起投，看了看课表——下节语文。
　　然后又趴下了。
　　语文老师郭老师进来也只是轻瞟一眼，没说什么。
　　这就是语文常年年级第一的好处吗？
　　反之，上语文课，宋长忆总要打起十万分精气神，谁让他年级第二语文总是班级倒数呢？
　　“宋长忆，你来背诵一下蜀道难。”
　　“呜呼……”
　　“哈哈。”刚听到宋长忆开了个头，众人笑得喘不过气。“呜呼，牛逼。”
　　“安静，第一句都背错了，李白的棺材板都得按不住了吧。那明明是噫吁！你早读背书了吗？又拿我早自习刷地理了吧，或者是根本就没来吧。”郭澄澄气急，指着宋长忆道：“你以后语文早读来我办公室，我看着你背。”
　　宋长忆：“……”行吧。
　　蜀道之难，真的是难于上青天。宋长忆扼腕，这是第一次与李白共情啊。
　　身边的人直起身子，歪头看着宋长忆一笑，说：“芜湖？”
　　沈昀就看着宋长忆的从耳尖开始红，一直到变成红种人。
　　“睡你的吧。”宋长忆跟书打仗似的翻半天才找到课文。
　　他直起头，时不时点一下，装作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这副样子让郭澄澄频频注意，临下课还专门点名表扬了他。
　　其实一节课四十分钟，宋长忆循环那句芜湖几千遍，完全不知道郭澄澄讲了什么。
　　跑操的号角吹起，沈昀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参加跑步，所以还是趴在桌子上睡觉。
　　宋长忆和罗其言慢悠悠地晃在队伍的最后面，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开溜。
　　走到篮球场，宋长忆和罗其言蹲下来系鞋带，等到人都走远，才站起来。
　　几人活动了一下手腕，找出藏在灌木丛里的篮球，开始打了起来。
　　“这边这边。”
　　宋长忆招呼着队友把球传了过来，一个抬手，篮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投入篮框中。
　　“三分！”
　　“啊啊啊啊，宋长忆太帅了吧！我老公！”
　　“得了吧，洗洗睡吧，那是儿子，什么老公！”
　　“话说沈昀咋没在这，他篮球也很帅啊！！”
　　“我老公身体不好，只是超级偶尔才会打。”
　　“呜呜呜呜，好遗憾。”
　　“什么你老公那我老公。”
　　“儿子！女友粉起开，宋长忆这么小你下的去手吗？”
　　“？？？”
　　“……”
　　人头攒动，四周是围过来的跑完操的女生。
　　大课间也就半个小时，几人掐着点还剩两分钟上课，麻溜地收拾完就跑回教室了。
　　走到班门口，正打算迎着班主任的目光走进教室，却只发现了一个穿着长裙的女生站在讲台上。
　　许是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
　　那一瞬间，宋长忆清楚地听到，身侧的罗其言深吸了一口气。
　　女生是很艳丽的长相，略施粉黛，就极具攻击性，她开口道：“同学们？是不是快迟到啦？”
　　声音和长相并不相符，很甜美。
　　几人走进教室，宋长忆走到位子上，问身边醒着的沈昀：“这是谁？转校生？”
　　沈昀没抬头，在刷着五三，说道：“楚恬恬，副班，应该是实习老师。”
　　“还怪好看的啊。”
　　沈昀停笔，睨他，说：“你喜欢？”
　　宋长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急道：“不不不，我不喜欢女生……”
　　话音刚落又觉得自己这句有点歧义，又说道：“不不不，我不喜欢男生……不对不对，我不喜欢人……草。”
　　宋长忆觉得自己好像傻逼，不说话了。
　　沈昀用笔支着下巴看他。
　　“别看我。”宋长忆用书挡住沈昀的视线，上高二之后，自己就好像搭错了哪根电线一样，总是短路。
　　沈昀哂笑，转过头，低头继续刷五三。
　　宋长忆的后面新添了一张桌子，坐着新来的副班。导致他多次上课想掏出手机，都会感觉背后有一束炽热的视线盯着他。
　　压力很大。
　　这跟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区别！
　　而且！这副班她还双标！沈昀睡觉她不管。只要！只要自己一困，她就用笔戳，真的吓死人了好吗？
　　终于熬到了中午放学，该吃饭了。
　　宋长忆没跟着众人往外跑，而是在教室的储物柜里拿了饭盒才晃悠悠地走出去。
　　没着急，外面有人在等。
　　走出门，不出意料地，沈昀靠在班级门口偏左的墙上，左腿微曲抵着，低着头，右手拿着手机在刷。
　　“走吧。”
　　宋长忆和沈昀两人并肩走在树荫下，食堂是跑步都要一分多钟的距离。
　　走到食堂，和常斯青他们有固定的座位，离门口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这食堂换承包商了吧，饭是越来越香了。”常斯青搅着他那碗酸辣粉说道。
　　“是，名字叫寻菁。”宋长忆把饭盒一层一层地分开。两菜一汤，非常满意。
　　“你家的啊，怪不得，下回去你家得好好感谢感谢宋叔叔和孟阿姨。”常斯青拿出饭卡递给余程成，“快去再买几袋奶，冲冲业绩。”
　　宋长忆掰开筷子，笑着说：“光几袋奶怎么够啊，再刷几盒哈根达斯。”
　　余程成点点头走了，过了会，提着一个大袋子走了过来。
　　“焯，你买这么多，一人两个都多啊。”常斯青扒拉着袋子，泪眼汪汪地看着余程成，“我的卡爆了吗？”
　　余程成重新坐下，睨他一眼，说道：“用的我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霸总啊，我爱你啊！”常斯青又活了过来，挑着自己喜欢的味道。
　　许亦困惑地问道：“剩下的咋办？”
　　常斯青邪魅一笑，看向许亦：“小年轻，你第一次认识宋哥？存学校冰柜不完了？”
　　宋长忆挑眉，笑骂道：“这都安排好了？”
　　“对不起，我狭隘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许亦拿出余程成买的可乐喝了起来。
　　常斯青说：“对哦，这食堂都是咱朋友家的了，那我以后报宋哥的名号可不可以不刷卡啊。”
　　“可以啊。”宋长忆漫不经心地说道。
　　常斯青面露喜色，正想高呼宋哥万岁，就被宋长忆一句话堵了回去。
　　“只要放学留着刷盘子就行，没事，我陪你一起，在旁边帮你计数，一顿饭五百个。”
　　“算了算了，刷完五百个手都秃噜皮了。”常斯青放弃这个白嫖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