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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巧巧弄拙偏成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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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锦衣每翻一页书就对南郭先生多一份好奇,若非沐春风亲口告诉他这南郭先生便是她的阿妈,他都要怀疑世上是否真存在过这样的奇女子。
说她是奇女子,因为她不是母亲那样只知相夫教子的贵妇人,也不是花木兰那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勇士,更不是武则天那样敢问鼎天下的女强人。
她只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女子,她能把与家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视为快乐,山野间的一花一草也能在她眼里化为最美的事物,偶尔也会冒出些奇怪的语言和想法,但并不会让人觉得荒唐。
沉浸在她的笔触里,燕锦衣也仿佛成为了那个小家庭的一员,跟随着南郭先生和她的丈夫、女儿一起穿行在□□的大好河山中。燕锦衣此时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国土里还有这么多美丽而有趣的地方、事物,原来人生并非只有金榜题名、杀敌立功才算得上此生无憾。
燕锦衣曾因为南郭先生不喜丈夫纳妾而说她善妒不贤,可现在他的想法完全改变了,如果沐春风的阿爸真有心纳妾那才是大大地不好。
“唉,真是可惜了,这样出色的女子怎么这么早就过逝了呢?”燕锦衣抚着书,不住地哀叹,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好奇,南郭先生的丈夫又是怎样一个人,竟能让这位奇女子倾心呢?沐小娘子是像父亲多些还是像母亲多些?
“二公子,夫人派人来请您过去。”小厮侍书进来通报,看见少主人茫然错失的样子心中疑惑:“二公子看得如此着迷,又是什么大家的兵书么?”
燕锦衣听到侍书的通报,忙收回心神,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整整衣衫便赶向内宅——要是去晚了母亲又该唠叨了。
张氏把燕锦衣找去并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儿子孝敬她的限量供应的玉环润体膏让她在一众世家贵妇中出了风头,便要把这好心情也传染给儿子。
“二郎啊,你看娘的肤色是不是白了好多?我自己摸着也比以前滑腻……”
“呵呵,你是没看到刘夫人的脸色,倒是比我还白了,可惜是气的……”
“陈大人家的小娘子说,要是不认识都不敢猜我是做祖母的人了。哎哟,这孩子嘴可真甜。不过想当初……”
燕锦衣心中暗叹:“难怪南郭先生要叮嘱沐小娘子做这生意,女人果然不分年龄、尊卑都是爱美的。唉,孙夫人那是因为还要和年轻的妾室争宠,娘亲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二郎,这露华浓的东西果然不错,以后再有新货出来可要帮娘盯紧了啊。”
“娘,我又不是没正经事干。”燕锦衣埋怨了一句,心里有些后悔那日的“一时心软”。
“哎哟,是了,娘会让下人去留意。可要是再有像这样只卖几十盒的东西,你可不许推托。”张氏沉浸在重拾旧日时光的美好梦想里,完全不拿儿子的抱怨当回事。
燕锦衣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一定会被他娘打耳光的念头:“唉,要是我娘像南郭先生那样就好了。”
带着淡淡的遗憾,燕锦衣回到自己的院里,远远地就看见正房房门大开着,屋里多了一个人——五岁的侄女巧巧正坐在桌边叠着什么。
“二叔,我会折纸鹤了哦!你看我折的像不像?”巧巧看到燕锦衣,忙举起手中的折纸向他邀功。
燕锦衣先是随口应了一声,而后浑身一个战栗,“巧巧,你、你哪里来的纸折纸鹤?”
“这里啊。”巧巧抓起手边的一本书抖了抖,一张残缺的书页飘然而落。可很快,她就发现二叔的脸色变得天上的白云还要白。
“爷爷说,家里的书随便我撕。”巧巧虽然年纪小,却也能感觉到二叔的变化有些不祥,忙加了一句解释。
燕锦衣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衣服勾在门框上划破一条大口子也完全没有在意。他抢过那本已经被巧巧撕得七零八落的书本,大叫道:“哪个浑蛋说随便让你撕?这书怎么能撕?怎么能撕?”
巧巧面对二叔一连串凶狠的询问,唯一的回答便是嘴巴往两边一撇,哇哇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燕锦衣便后悔了,如今家里最宝贝的人可不是他。没过多久,家长们都闻讯赶来了。
方才还对儿子和颜悦色的张氏一边抱着孙女哄着,一边阴沉着脸说道:“你这个臭小子,不就是本破书嘛,怎么就撕不得了?巧巧别哭,等爷爷回来奶奶让他给你报仇。”
燕锦衣夫妇就站在她的身旁,男的依旧肃穆,女的依旧温和,燕锦衣想起他们的真实面目,小心肝不禁跳得扑通扑通,好想把双手举起护住自己的耳朵。可听到张氏的训斥,他还是小声地抗议道:“这可不是破书……”
赵瑢虽然心疼女儿,但站在她的立场不能像婆婆那样怪罪小叔,反倒要劝慰张氏:“娘,二叔也是一时性急,您就别气了。再说这事也是巧巧不对,怎么能随便撕毁二叔的书呢?”
巧巧听到母亲也在责怪她,哭得更伤心了。“呜……是爷爷说随便我撕……是爷爷说的……”
“对对对,爷爷说可以就是可以,一会儿奶奶弄一箱来给你撕。”张氏说着还不忘记给儿子一个示威的眼神。
事情扯到公公的身上,赵瑢自然不好再说什么。燕锦衣的小心肝跳得更加慌张,想起自己刚才曾经对着巧巧大喊“哪个浑蛋说随便让你撕”……希望这孩子年纪小,已经忘了他的话。
“娘,你也别这么宠着巧巧。书是拿来读的,不是拿来玩的,咱们家的女孩子也该懂这些规矩。不过,二郎,巧巧才五岁,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燕铁衣要比母亲明理些,知道女儿做的不对,但也对燕锦衣不满,他这个御史中丞都知道要软硬兼施。
“我、我那不是一时性急嘛……”燕锦衣虽然已经识破了兄长的真面目,但长期形成的敬畏依然存在,忙借着长嫂的话遮掩。
“急什么?这书是孤本么?”燕铁衣瞅着弟弟小心翼翼捧着一本破书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忐忑。
“呃,孤本倒不是……可这是朋友母亲的遗稿,她就印了一份以示留念,外面买不到的。”
“这有什么?只要原稿还在,他想要印多少份咱们就给他印多少份就是了。”只不过是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张氏不以为然。
“我也不知道原稿还在不在……再说,这书是我借来的,不过两日就这样了,让我怎么开口呢?”燕锦衣一想到沐春风对自己柳眉倒竖的模样,这心里竟比幼时被兄长拿狼牙棒恐吓还要紧张。
赵瑢也是早年丧母,便对燕锦衣口中的朋友起了同病相怜之意,忙上前查看了一下那书破损的情况,然后说道:“还好,这书虽然破了,却都没有缺。不如我们找人誊写一遍,先让二叔拿去还了,若对方觉得有必要,再拿去书铺印刷也不迟。”
她这话是对着丈夫说的,可燕锦衣却心里一动,不等兄长回答便说道:“嫂嫂这个主意好,可我看还是我自己来抄写吧。”
“这书字数可不少,二叔何必辛苦自己,又不是雇不到能抄会写的人。”赵瑢笑道。
“朋友也是信任我才把书借给我,自己亲手抄写也好有个交待。”燕锦衣总觉得沐春风与他人不同,如果是雇人抄写,说不定又要被她嘲笑为不敢担待。
“可这书是巧巧弄坏的啊。”赵瑢却是有些奇怪,二叔口中的朋友到底是谁,竟让他如此认真?
燕锦衣哈哈一笑:“嫂嫂这话可就不对了,一家人还用分得这么清么?”
“哼,刚才也不知是谁对着一家人大呼小叫……”燕铁衣小声嘟囔,惹来妻子暗中一瞪。
真正的罪魁祸首在奶奶怀里抹了抹眼泪,“二叔,书是我弄坏的,是我不对,我帮你抄。”
燕锦衣又是哈哈一笑:“你?字都不会写还想帮二叔抄书?”
巧巧气呼呼地说道:“二叔胡说,我会写字,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能写了,对不对,娘?”
“光会写一个‘巧’字可不够啊。”燕锦衣想到对策心情大好,竟和侄女抬起杠来。
大伙都笑了起来,屋内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张氏爱怜地摸摸孙女的小脸,说道:“别跟你二叔瞎闹,他刚才把你气哭了,就该罚他抄书。”
巧巧还是不甘示弱,吸了吸鼻子,仔细看了看,终于看到燕锦衣的衣衫上还留着一道大口子,得意地抬手指着说道:“二叔,我帮你补衣服!”
桌上的灯火在夜晚轻风的吹拂下一闪一闪。燕锦衣抬起头来,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唤道:“侍书,把灯拨亮一点。”
侍书依言而行,一边轻轻拨动灯心,一边心疼地劝道:“二公子,还是歇了吧,您都熬了几夜了。”
为了抄写这本书,二公子这几日从宫里一回来就在房里埋头苦干,连吃饭时都不离开,睡觉都是在半夜之后。他很小就跟着公子,知道公子不是外面所传的那般娇生惯养,否则一身文采武功又是从何而来,可也从没有这般辛苦过。
“没事,就快完了,明日正好送去。”燕锦衣打了一个呵欠,又继续挑灯夜战。
“二公子,这衣衫怎么办?还要么?”另一个小厮侍剑捧着件衣衫过来问道。
燕锦衣抬头一看,吓了一跳,衣摆处像是被世上最笨拙的蜘蛛织了一个最丑陋的网。“怎么成这样了?谁弄的?”
“巧巧小娘子……不让她补她不依啊。”
燕锦衣皱着眉,心想:“哥哥嫂嫂教的好女儿,果然言出必行,可、可也要真会补啊。这衣衫穿出去不笑掉人大牙才怪。”
他有心把这衣衫扔了,又怕哪日巧巧想起来要看看自己的功绩,只好叹道:“先收起来吧,等过些日子巧巧忘了再处置。”
燕锦衣再次把心神收回到眼前的书稿上,估计再过半个时辰便可以抄完了。嘿嘿,幸好为了不输给段宸书他曾好好练过书法,手腕虽然有些酸,可字迹依然工整。
他仿佛已经看到沐春风拿着他辛苦抄写的书稿感慨万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