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野》干戈未止

88、气球

　　瞿唐说的烧烤就是指岚山上的一家自租农家乐，有烧烤架和露天灶台，需要自己动手点碳烧柴炒菜做饭，比较有趣。

　　家里的电磁炉和天然气他们四个都用不明白，更别提柴火灶这种东西。所以瞿唐他们只租了两个烧烤架。

　　余争付完租金，两人坐在木头长椅上，对着那两个铁制的烧烤架发呆，等着瞿唐她们把东西都带过来。

　　就这么点等待的功夫，顾澄野又被蚊子咬了几个包。

　　农家乐有卖风油精，顾澄野拽着他去买。

　　“老板，这个给我来一瓶。”她指着角落那个包装看着都有些落灰，好像上了年纪的风油精说。

　　农家乐的老板去帮她拿风油精，此时小店门口突然一个小孩摔在了地上，大叫了一声。

　　顾澄野和余争同时回头，小孩也没哭，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看身上的衣服有没有沾染上灰尘。

　　有意思的是，他手腕上绑了根玫红色的细绳，上面飘着个斑点狗的氦气球。

　　她抬头，目光追着飘来飘去的斑点狗气球。

　　过了一会儿，小孩的母亲气喘吁吁跑过来，打算把小孩给带走。

　　“抱歉抱歉，给你们造成困扰了。”她弯了弯腰向里面的人道歉。

　　老板也摆了摆手：“小孩刚才摔了一跤，赶紧去看看有没有擦破皮吧。”

　　“好，好。”说完女人就把小孩给牵走了。

　　顾澄野跟在他们后面出去。

　　“你喜欢那个气球？”余争走在她后面，突然向前凑到她耳边问。

　　顾澄野突然觉得有点儿痒，哆嗦了一下。“没，没……”她才不乐意告诉余争自己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

　　“我去问问哪儿买的。”他还没等顾澄野说完就绕到前面去问了。

　　顾澄野想喊住他都来不及，虽然她确实也很想要。

　　没一会儿，余争就回来了，脸上还挂着一点儿遗憾。

　　“她们说这个是过来之前在别的地方买的，这里没有。”

　　顾澄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不是自己想要的一样安慰他：“没事，只是一个气球而已。”

　　“可是你想要。”他点破了事实，顾澄野一噎。

　　“我没说啊！”她死不承认。

　　“顾澄野，不要骗人。”他学着之前她训他的语气，“你的眼神出卖了一切。”

　　顾澄野当场举手投降，得，好的不学学坏的。

　　两人没闹多久，瞿唐和杉杉就抱着食材炭块过来了。

　　顾澄野和余争过去帮她们拿。

　　瞿唐东西买的多，烧烤里常有的她都买了。杉杉提了两大瓶的可乐，应该还是冰的，瓶身挂着水珠。

　　“开整开整！”

　　余争点火烧了碳块，顾澄野举着把扇子慢慢在旁边煽风。

　　瞿唐和杉杉整理了一下食材，觉得差不多了就在烧烤架上铺了一层锡纸准备开始烤。

　　顾澄野坐着那儿扇，余争站在那儿看着她们烤东西玩的不亦乐乎。

　　比起吃东西，还是这段动手实践的过程比较有意思。

　　他靠着木头柱子，默默地看着。

　　突然，一阵烟熏过来，呛得他眼睛疼呼吸难受。

　　他往旁边站了站。

　　顾澄野意识到烟熏着他了，于是停止煽风。

　　好在现在也不怎么需要她在那儿扇了。

　　她凑到余争旁边，和他一起看着花蛤被烤的开了口，五花肉滋滋流油。

　　顾澄野咽了咽口水，瞿唐往熟了的花蛤上撒了调味料，夹给她尝尝味道。

　　她把花蛤肉一口咬走，三个人期待的看着她。

　　她嚼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瞿唐神色慌张：“没事吧，不至于吧。我没给你下毒啊！”

　　“滚滚滚，齁咸！”顾澄野艰难地咽了下去，疯狂找水。

　　余争把可乐旋开，找了个塑料杯出来给她倒了半杯可乐。

　　瞿唐不信邪，自己尝了一个，下一秒五管皱在一起，比顾澄野还要夸张。

　　她直接把花蛤肉吐在地上，然后又拆了包餐巾纸，抽了一张把它捡起来扔进垃圾袋。

　　顾澄野摇头，给她也倒了杯可乐。

　　“算了算了，我不撒盐了。你们按着自己的口味来。”她放弃了。

　　好在五花肉烤的还不错，味道也刚刚好。才烤出来几片就被光速吃完。

　　余争对抢食这种事情并不主动。顾澄野倒是挥舞着筷子蓄势待发。

　　她抢到了还得拿着把小剪刀把肉捡一半下来分给他，怕他饿着。

　　他们吃了一会儿，那个绑着气球的小男孩就“哒哒哒”在他们后面跑来又跑去，甚至还站在烧烤架前问瞿唐能不能吃一串烤鸡柳。

　　因为鸡柳才被铺上锡纸，还没开始烤。所以瞿唐只好哄着他：“等一下好吗，我们这儿才开始烤呢，生的不能吃。”

　　小孩懵懂地点了点头。

　　顾澄野觉得这小孩怪可爱的，长的白白的，脸上圆圆的脸颊肉还透着一股子健康的粉。

　　下一秒，小孩转过来。

　　他认出来了余争就是刚才那个去问他妈妈气球在哪儿买的那个大哥哥。于是把手腕往前伸，气球被他一拽也往前飘。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的气球啊！”小孩子嗓门大，嘹亮的童音这一嗓子嚎地全农家乐都听得见。

　　瞿唐和杉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傻了眼。

　　顾澄野乐的嘴都合不拢了，往旁边一歪，让余争独自面对尴尬。

　　“嗯……我没有……”他打算解释清楚。

　　“不要狡辩了哥哥！喜欢它也不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也喜欢！可是这是我的气球，独一无二的，那个老爷爷那边只有一个这样的小狗气球，所以哥哥你还是死心吧！”

　　小男孩这一串话讲的余争差点举手投降。现在劝农家乐估摸着都知道他喜欢小狗气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澄野笑得四仰八叉，差点摔下椅子。又被余争手快扯了回来。

　　他现在百口莫辩，顾澄野可以看见他通红的耳廓。

　　还要男孩妈妈的出现及时解救了他。

　　她不好意思地把小男孩扯走，还朝着余争连连道歉。

　　他倒不至于这么小气，还和小男孩说了声道歉。

　　小男孩本来还想回头再说两句，被他妈妈捂住了嘴，没有机会。

　　瞿唐和杉杉不明所以持续懵逼，只知道小男孩讲的那些话很童真很有意思。

　　只有顾澄野，笑得肋骨抽疼。

　　余争无奈，本来想伸手弹她脑门无声地抗议，最后也只是摸摸她的脑袋，把她笑乱的刘海捋顺。

　　瞿唐选择转身回去继续烤肉，杉杉倒是拍摄欲望大起。不过她和顾澄野他们并不是很熟，贸然去拍不太合适，随后还是把这个想法咽下肚子里。

　　顾澄野吃了几片生菜卷五花肉，满意地晃晃脑袋，抽了张餐巾纸去擦她有点儿油的指尖。

　　天上突然飘了点小雨，稀稀落落。

　　天空暗了一些，连树影都模糊。

　　食材被她们霍霍了快大半，个个都已经吃的差不多饱了。

　　余争倒是没吃几口，可乐快把他喝撑了。他去上了趟厕所回来，三个女生已经放下了筷子。

　　顾澄野吃最饱，她从一开始就在埋头苦吃。

　　瞿唐也吃不下，揉着肚子休息一会儿，等下准备下一轮继续。

　　旁边桌是一大家子人出来玩，比他们四个热闹多了，吵哄哄的。

　　他们聊着农家乐后山上的野生蘑菇，有几个人凑热闹想要去摘。

　　顾澄野耳朵一竖，听他们讲到采蘑菇。

　　“好像有点儿意思。”她说。

　　瞿唐没觉得这有多好玩，说不定还会搞得整手都是泥巴草根，更何况现在还下了点小雨，她更不乐意了。

　　余争无所谓，被顾澄野叫起来，两人准备上后山一趟。

　　“你俩小心点，地滑。”瞿唐看他俩真要走，好心提醒了一嘴。

　　顾澄野回头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拉着余争往后山走。

　　从农家乐通往后山只有一条泥巴小路，因为下着小雨变得泥泞难走。

　　没走几步，顾澄野的运动鞋就已经蹭上了泥点子。

　　雨细细绵绵，拂在他们脸上，湿漉漉的，有些凉意，连呼吸都通透。

　　泥泞小路左拐右拐，蜿蜒曲折。这里大概除了今天之外也少有人走，毕竟不是每天都有人发现这儿有蘑菇 。

　　顾澄野寻觅了一路的蘑菇无果，只知道春花开的烂漫。

　　手机一声“咔”的清脆声响，余争的手机相册里又多了一张顾澄野和花的合照。

　　顾澄野满意地拿过他手机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美照，就把手机还给了他。

　　余争接过手机，下一秒就把她的照片拽到了一个名为“my”的分组相册里面。

　　“怎么也得没看见一朵蘑菇啊，不会被他们都采完了吧。”顾澄野四处寻觅了一会儿无果。

　　“不会，蘑菇大多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你再找找，总会有漏网之鱼。”他站在她后面帮她拿着她的东西。

　　顾澄野直起身子，两人决定换一个地方再寻找。

　　再往前就有一处乱从，都是险峻小道。

　　顾澄野犹豫着是要继续向前走，还是原路返回。

　　突然，乱从里一阵“沙沙”声。

　　余争脚步一顿，以为有蛇，刚想拉着顾澄野快点走，可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有没有人啊……”童音不再嘹亮，变得怯懦和紧张。

　　是那个绑着气球的小男孩。

　　顾澄野没怎么犹豫，和余争回头往乱从走。

　　陡崖边一棵歪脖树，小男孩的气球绕了好几圈被绑在那儿动弹不得。

　　他看见顾澄野和余争过来，两眼放光。终于等到人来解救他了。

　　“哥哥！”他喊了一声，却因为站久了脚麻往后踉跄了一步。

　　他身后除了那棵歪脖子树，没有任何的围栏等防护措施。

　　顾澄野的心下一秒就吊到了嗓子眼。

　　“小心点！”

　　余争的动作比她更快，他往前跑，拽回了男孩。

　　“气球……”男孩看了看自己层层绑住歪脖树的绳。

　　“你站那别动，我帮你把手上的绳结解开。”顾澄野半蹲在他身边，他手腕上的结打的很死，加上他之前乱扯乱动，绳子勒着他白嫩的手腕上，勒出了一道狰狞的紫痕。

　　她解了半天也没把解打开，男孩被勒的太痛了，声音都委屈∶“姐姐，好痛……你解开了的话，气球会不会飞走啊。”

　　“飞走就飞走了，气球又不贵。”她怀疑这个结就是个死结，根本解不开，搞得她焦头烂额想骂人。

　　“不行不行，”他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小狗气球是独一无二的，飞走了就没有了！买不到了。”

　　顾澄野一个头两个大∶“那你说说看你想怎么办！”

　　“我要小狗气球！”他这会儿犟的要死。

　　余争看了看那个气球，挂在了歪脖子树最外端树枝的气球。

　　“我伸过去拿吧。”他提议。

　　顾澄野马上摇头，这么危险的事情。绝对不可能让他去。

　　“没事，我手比较长。”他说着，就踩着歪脖子树伸手去勾绑着气球的绳子。

　　可他高估了自己，他的指尖离那条绳还有一段的距离。

　　他为了够到那条绳，整个人踩在树上。

　　顾澄野看得冷汗直下。

　　“回来吧余争，我去拿剪刀把绳子剪掉就好了。你别听这死小孩讲什么你就干什么！”

　　余争在顾澄野看不见的地方笑了笑，说∶“我也挺喜欢这个气球的，看它飞走怪可惜的。”

　　他整个人都挂在树上，脱离了地面。

　　终于，他手指碰到了那根绳。他勾着气球，然后开始解绕树的绳。

　　他有点儿僵硬，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儿往下望，下面就是斜坡，乱石歪树枝丫横行。

　　顾澄野看他身子有点儿抖，手不自觉攥紧。

　　她看他把气球勾着扯下来，慢慢往回拉。

　　他脚尖碰到了地面，顾澄野呼了口气。

　　她刚想过去拉他回来。

　　余争还有两圈没解，他把踩到了地面上，于是重心下移，歪了身子去在把气球绕过来。

　　突然，他脚下的泥土松动了一下，他意识到了危险，可是没有用。

　　土块带着他一起摔下去，他手掌没抓稳树干，粗糙的树皮摩擦他的手掌，划出血痕。

　　可这都不重要了，他开始下坠，跌落。

　　顾澄野瞪大了眼，忘记了她和余争体重的悬殊要向前去拉他，可两人指尖看看擦过，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危险下坠。

　　“余争！”她吼了一声，声音在山谷回荡。

　　那个小男孩站在那儿，傻了眼。

　　刚才那么大的一个哥哥，就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为了给他捡小狗气球。

　　顾澄野很快回过神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花已经打湿了她的脸。

　　她的手机在余争身上，自己打不了电话。她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往农家乐跑，一刻也不愿意耽搁。

　　歪脖子树摇晃了一会儿，在陡崖上显得孤独而脆弱。

　　小狗气球跟着它在天空上窜下跳飘来飘去。

　　男孩看着他的气球，他离它那么近，可他突然没什么心思去捡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