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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伞下 ...

  •   已至夏末,蝉鸣依旧。

      指针转向六点四十分,闹钟尽职尽责地响起。床上的人不自觉地捂住了耳朵,依旧睡的很香,并没有被闹钟拽出梦乡。
      持续响铃五分钟后,顾澄野艰难地从被窝里探出个迷糊的小脑袋。
      她躺在床上,眼睛努力地睁开一小缝去看着这个世界的早晨。

      闹钟还在倔强地发出声响,她终于舍得理会一下,从床上支愣起身子,把闹钟顶上的按钮拍下,终止了它发声的权利。
      半张被子因为她不安分的睡姿被挤到了地上,顾澄野把被子扯上来,坐在床边又发了一阵呆。

      “咔擦。”一阵几乎算是细微的关门声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突兀。
      是603的关门声。

      顾澄野总是能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个声音。每天几乎分秒不差,六点五十分。
      她的思绪被关门声拉了回来,站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从卫生间出来,她又揉了揉困倦的眼,抓着书包蹲在玄关换鞋。
      主卧的门打开,叶曼香穿着个睡裙迷迷糊糊地站在卧室门口。
      “路上小心。早饭要记得买。”她说。
      顾澄野点了点头,抓着钥匙开了门。

      叶曼香总觉得忘记说什么了。她张了张嘴,突然想起来:“阿野,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大雨,伞带了没——”
      回应她的是顾澄野关门的声音。
      叶曼香看了下玄关摆着的雨伞桶。顾澄野最爱带的那把奶油色的伞就静躺在桶里。

      已经开学两三个礼拜了,学校要求七点半前到校,余争在北方养成了习惯,一般六点五十分就出门。
      原来在北方的时候,家里的苏姨都会帮他们都准备好早点,吃完了再去学校。现在没了苏姨,他可以偷偷懒多睡一会儿,然后在去学校路上的早点店里随便买点带到学校。

      他走之前,掏出手机习惯性看了眼天气预报。
      晚上九点会下大雨。
      他又折回卧室把之前扔到衣柜里的黑伞拿了出来,扔在包里刚才出门。

      这个时候,路上清冷的看不见几个人。除了阿婆的早点店,他也经常光顾学校对面的早餐摊子。
      摆摊的大爷已经和他熟识了,看见他就笑着说:“早啊孩子!”
      余争也说了声早,他要了袋不要糖的豆浆和肉松三明治。大爷麻利的把他要的都打包好了。
      余争接过塑料袋子,和大爷说了声:“再见。”
      他买完东西,对面的红绿灯刚好由红色跳为绿色。

      顾澄野转着校卡绳,今天阿婆的早餐店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门。她只好去学校对面的早点摊子。
      她很少去那里,因为那里基本是卖的面包什么的,她不是很喜欢在早餐吃面包。早上当然是要来一碗热乎乎的炝粉或者是粥什么的才算舒服。

      “早啊小妹妹,要点什么?”大爷很热情地问。
      她要了袋甜豆浆和一个牛肉馅饼。

      顾澄野来的还算早,大部分的学生都喜欢踩点到。
      她和瞿唐的身高差的有点多,被迫分离开来。她的同桌是个很安静的姑娘,叫梁雨桐,也来的很早。顾澄野到教室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温习功课了。
      梁雨桐和她打了个招呼。
      顾澄野把书包随意地扔在桌上,坐在位置上用牙齿把豆浆袋咬出一个口子,插入透明的塑料吸管。乳白色的豆浆顺着吸管向上冲,甜甜的豆香回旋在口腔中。
      她偏爱甜。
      饼在书包里没有被拿出来,豆浆顷刻便见了底。顾澄野叼着吸管用力吸着,希望能榨干袋子中的最后一滴豆浆。袋子里的空气被抽走,紧贴着皱缩在一起,发出“咔咔”的声音。
      她从已经空了的袋子里用力榨出最后一滴才肯放过可怜的豆浆袋。砸吧砸吧嘴,她把豆浆袋子揉成了一团,瞄准班级后面的红色垃圾桶。
      豆浆袋精准掷入桶里。

      “扔的好!”瞿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她的身后鼓掌,吓了顾澄野一大跳。

      窗外雨淅淅刷刷地下着,愈下愈烈。
      余争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作业本上的压轴大题,密密麻麻的数字爬在纸上。
      他的同桌是个体育生,大家都喊他叫潭哥,典型的不爱学习的体育生。从操场训练回来就趴桌上枕着校服外套呼呼大睡。
      教室被锁的很严实,门窗几乎算是封死的状态。雨天,窗外有许多水蚁和飞蛾在外面寻找着光源,它们在走廊飞舞狂旋,用身体撞击窗户,妄想着打破这坚硬的屏障去拥抱教室的光。
      余争找到了压轴题的演算思路,用笔在卷子的空白处刷刷的写着。
      笔至一半,放学铃准时响起。潭哥瞬间转醒,大家都在收拾东西,他提着书包和外套直接开了门闯出去。
      外面的飞蛾水蚁像是打破了禁锢一般,蜂蛹进来,吓的班级里面有些怕虫的女生尖叫纷纷。

      余争并不是很着急走,他慢慢悠悠地在纸上继续写着,美妙的放学铃并不能打断他的做题思路。
      班里的学生没几分钟就散了个精光,只留他一个人。
      同学好心的留了一盏悬在他位置附近的灯没有关。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如此,他来的早,走的晚。留灯也成为了这个班级和他的小小默契之一。
      题目有点难,但是余争找到了最关键的思路,很快就攻克了那道题。
      他慢腾腾把书和笔袋往书包里塞。走廊里的人也已经是少的可怜,同一层楼里,别的班的灯都关了个七七八八。
      余争走到班级总电源的地方,关了那盏最晚下班的灯的开关,拉上了总电闸。

      他拿着伞走出教室。
      外面的雨势依旧不小,教学楼到校门口的路上到处是各种花花绿绿的伞,像色彩缤纷绚烂的蘑菇群。
      他撑开伞,踏进雨幕。

      “同学!等一下等一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彻走廊。
      余争四处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其它的人,于是他转身,对上了那个熟悉的视线,那个叫阿野的女孩站在走廊上,用有些紧张和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顾澄野从办公楼跑回来,她晚上晚自习的最后一节课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交代接下来的学校活动注意事项,并不知道外面下雨。等到她走出办公楼的大门,看到急促的雨下的真欢时,她下意识摸了摸书包的侧兜。
      左边是她的小水壶,右边空空如也。
      她忘记带伞了。
      顾澄野开始后悔早上为什么要冲出家门那么快,应该先看看天气预报的,明明还有很充足的时间。

      现在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快有个十分钟了。她从一条有屋顶的文化走廊赶回教学楼,看了眼自己的班级。
      不出她所料,教室里一片漆黑,看不见一个学生。大家都回家心切,这倒苦了她了。
      走廊外,有一个撑着黑伞的高个男生刚准备走,她已经顾不上尴尬了,直接开嗓喊住了他。
      他顿住了脚步,脑袋向旁边转了转。他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在喊他。
      在看过周围除了顾澄野只剩他一个人后,他转过头来。

      伞下,他的眼神中带着疑惑,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给顾澄野的感觉很熟悉,她的脑袋飞飞速的思考,在颅内的人脸库中寻找那双眼神的主人,不过很遗憾,没有找到。
      她被看的有些尴尬,视线有些回避,但眼下这个男生可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顾澄野硬着头皮,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了:“那个,同学。我没有带伞,可以麻烦你捎我一程吗?”
      余争看着顾澄野有些紧张地双手合在一起,等待自己的回答。
      无所谓,反正都住的挺近的。他并不是很介意捎自己的房东小姐一程。

      余争欣然点头,踏上石阶,伞的一边伸进了走廊迎接顾澄野的到来。
      顾澄野又说了一声谢谢,钻进伞底。
      余争的个子很高,她在喊住他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的时候她就这么觉得了。现在和他并排走着,感觉就更加明显。
      顾澄野并不矮,一米七出头的身高在女生堆里也算是鹤立鸡群。现在她站在余争身边,自己的脑袋也堪堪到人家的唇。
      他的伞很大,两个人绰绰有余。余争伞撑的很低,脑袋差一些就要顶到伞布上。

      顾澄野和他走在一起,半路无言。她扯了扯自己的书包背带。可能是身高腿长的原因,余争走路的速度很快,喜欢放慢脚步走路的顾澄野为了跟上他的步伐只好加快速度迈大步伐。
      两人在校门口刷卡出门,两台打卡机同时发出了“滴”的声音。
      顾澄野想让余争把她带到校门口对面随便一家店的屋檐下就好了,然后她可以蹭着各家店的屋檐慢慢走回家。

      余争没有看她,目视着前方,问了她一句:“你家在哪,春阳街吗?”
      顾澄野赶紧点头。
      “那顺路。”他轻飘飘地扔下这一句。
      顾澄野又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谢谢,麻烦了。”
      余争的脚步放慢了,刚才他听到女孩说话声音带了点喘,应该是刚才赶着他的步伐。
      他常年锻炼,走路速度快于其它人。他倒是忘了这一点,于是他走的慢了些。

      顾澄野走的无聊了,小嘴又开始叭叭地问:“诶,同学。你是哪个班的啊?”
      “七班。”
      顾澄野终于知道为什么这眼神看着熟悉的原因了。她在开学陪瞿唐上厕所的时候在七班看见的坐在靠后门角落的那个男生,就是他。
      “我在你隔壁班!我是八班的!”顾澄野抬头,目光认真地在余争的脸四处游走。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去看面前这个男生。

      他皮肤偏白些,在这个靠海的小县城里是不太常见的肤色。相比于开学那次看见,这次他没戴口罩,少年长的俊俏,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红润。尤其那双眼,澄澈干净,像是印了星空,可偏偏是那双眼,又带了一丝疏离感。
      那是最干净的人间少年,没有一丝烟火气,却又比同龄人多了一份孤傲和矜贵。

      小县城,路修的不太好,地面坑坑洼洼。雨在不平坦的路面上汇出一个又一个小湖。
      顾澄野讲话的空隙里,没认真注意路。她激动地踩进一滩水洼里,水珠飞溅到两人的校服裤子上。
      两人同时停下了步伐。
      她的帆布鞋被雨水侵入,马上就湿透了。
      余争和她的裤管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水斑。
      顾澄野低头去看余争的裤管,不敢抬头去看他。她害怕一抬头对上了想象中余争愤怒的眼神。
      “不好意思……”她怯怯地说,音量相比之前弱了好几个度。
      顾澄野脑子飞速地思考,她害怕余争因为这个一生气把她扔在了半路,那自己只能淋着雨回家了。
      身边的男生开了口:“只是裤管湿了而已,反正回去也要洗的。下次走路看路,不要踩坑里滑倒了。”
      语气里面没有任何责备的语气,这是他今天晚上对她讲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已经经过了变声期的男生嗓音温柔低沉。

      顾澄野愣了愣,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余争又迈开了脚步,她跟上去。

      夜晚本来热闹的街道被这场雨扑了个冷清。
      余争撑着伞陪顾澄野走到了台球馆旁的小巷。
      台球馆灯火通明,顾澄野站在余争旁边,探出个脑袋往台球馆里面看。
      她没看见何颜欢在台球馆里。

      余争手往小巷里面她家的楼梯间指了指,问:“你家在那里面吗?”
      顾澄野轻轻地嗯了一声,往里面走。余争慢她一步,伞依旧撑在他们两的头上。
      他们走进电梯间,余争放下伞在门口抖了抖伞上的积雨,“咔”一声,他把伞关了,原先撑圆的伞布变成一褶一褶的。

      顾澄野看着余争从电梯间下水道管和墙壁的间隙中抽出一小本超市广告册,上面印刷着超市这几日活动打折的商品价目表,吸引人们前去购买。
      这种东西每天都会有人插在这里。顾澄野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刚把这些小广告扒出来扔掉,今天又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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