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七章 ...

  •   又是一个艳阳天,秋高气爽,碧蓝如洗的天空上只写意地拉着几丝白云,整条阳和大街两边都栽着枫树,如今入了秋,片片枫叶都红得像用朱砂染了一般,显得分外的喜庆红火。
      和英站在阳和大街上,从清早晃到了日上三竿,看着行人渐渐增多,整条大街渐渐热闹起来,她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出宫。
      当魏青听说她要出宫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也没有问她原因,只是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提笔写了张药材单子,要她交给京城杨记生药铺,算是给了她一个出宫的理由。——他不是没有感觉到她的变化,她眼底渐浓的阴郁,他也隐隐猜到的原因,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她。一方面,他真心希望和英永远不知道宫中的可怕,一方面他也明白,如果再不让她知道这些阴暗面,连他也护不了她的周全。
      也许暂时离开宫中,能够让她心情从其中稍微解脱一瞬吧!
      说解脱倒也不假,近几年皇上颁布了几条利民的法令,百姓的日子渐渐好过许多,于是京城愈发的热闹,各路商贩汇聚于此,一条阳和大街便囊括了大半个庆国的风俗人情。和英看着面前的热闹景象,心情也爽利很多。不由轻呼一口气,心想亏得干爹疼她,歪打正着地让她做了宦官,不然若她现在是宫女的话,出宫又哪有这么容易?
      天天在那个地方,大概迟早心思也会被那四面红墙框住吧!
      蓦地,和英眼角扫到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她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躲进了最近的茶肆。谁知越是想躲越是躲不掉,刚进茶肆便听见了一道极热络的声音:“哎哎!小兄弟小兄弟,对对,说你呢!就是那个穿绿衫子的那个!哎呀你回头看什么呢?就是说你呢!”
      和英苦笑,哪有这么不识相的人?若是她再装傻下去,这个小王爷就要亲自下场逮人了吧?她只得抬头冲二楼包厢那个随时准备跳下来的家伙点头示意,抱着壮烈的心情做最后一次无谓的抵抗,打手势解释:我还有事,你慢玩,我先走。
      小王爷的大嗓门明显不想放过她:“喂!你别走啊!上来一起听戏啊!快点快点!你再不上来我下去了啊!”
      和英无奈,还待再杵在原地打手势时茶博士已经沉不住气了,陪着笑站在一边殷勤地劝:“小爷,您还是上去慢慢跟那位爷说吧。您看,您再不上去,别的客人也听不了戏了……”说着侧身引路,小王爷也帮腔:“快点上来快点上来!”无聊围观群众的眼风纷纷丢在和英身上,无声地指责她没公德没素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
      她都快哭了:呜,你们……你们欺软怕硬!我上去,我上去还不成么!
      她几乎是逃上了二楼雅间,小王爷在门口恭候,笑得十分欠扁:“嘿嘿,小兄弟,上次见面之后,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碰面了!我们真是有缘啊!来来来,为了这份缘分也当浮一大白!”
      大白天就喝酒听戏,这小王爷还真是不靠谱的可以!他不是说他被管得严么?她怎么没看出来?和英默默扭过头去看着空空荡荡的戏台,不理他。
      小王爷继续谄媚地笑:“你坐坐,陶铉去买各种零食了,马上就回马上就回!”
      和英无言地看他一眼,站起身拱拱手,告辞。
      论脸皮厚度,她自愧弗如,既然上次陶铉已经那样说了,她再贴上来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独独这小王爷不懂得看人脸色,不懂防人。
      小王爷急了,眼看和英快走到门口,也顾不得其他的,抛掉手中的瓜子就是一招饿虎扑食。——其实按他的优美姿势,说是蟾蜍扑蝇倒更贴切些。姑且不管姿势是否优美,小王爷小朋友日日苦练,就算启蒙师父只是一般武夫,对付和英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一扑自然毫无悬念地扑中了。
      然而不光是扑中这么简单,小王爷如此不遗余力,和英被猛地扑倒在地后,背后刚刚开始愈合的杖伤又纷纷崩裂。一震一疼,和英一个受不住,险些尖叫出声,好在肇事者的手臂就在近前,她疼得头昏眼花,也不管什么尊卑之分了,扭过头凑着手臂就是一咬。
      小王爷嗷地一声,杀猪般地叫出来。
      台下不明真相的群众以为是小王爷为戏子叫好,也纷纷凑热闹地乱嚎一通,戏子刚登台没什么经验,见到这阵仗险些唱破了音。
      陶铉进门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极其混乱的景象:小王爷将和英压在身下,一手撑地,一手环住和英,和英半眯着眼睛温顺地趴着,头搁在小王爷的手臂上,额上微有汗水。他眉头一皱,随即飞速关上包厢大门,转身低喝道:“季辕!你们做什么?”
      小王爷本来就疼得直哆嗦,被陶铉一喝,哆嗦得更厉害。——陶铉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直呼他姓名,其余时间都只是叫他表字。——于是拼命挤出两颗泪珠,可怜兮兮地:“他他他咬我!”呜,不带这样的,不就是把你扑倒了么,给你扑回来就是,干嘛咬人啊?
      陶铉显然对这个不算解释的解释不甚满意,依旧竖着眉毛低声数落:“越来越过分了!我说过多少次,不许你去勾栏院那种地方,是为了你和王爷的风评考虑,你在家养多少个侍妾都行!”
      季辕真哭了:“我只是跟他闹着玩的!”边哭边爬起来,“不带你这样的,我有那么禽兽么?”
      陶铉横他一眼:“没有,脱了衣服才是禽兽。”
      季辕的幼小心灵稍稍宽慰了些,转念一想,两道浓眉又竖起来了:“喂,不带你这么损人的!”那穿着衣服是什么,衣冠禽兽?越想越气,干脆伸手扯住陶铉的衣领,跟他好好“讨论讨论”。陶铉将他狼爪拨开,他又不服输地抓上去,玩心大起,“哟呵,你还长脾气了你?看我的小擒拿手!”
      陶铉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他:“你怎么他了?”一指仍趴在地上的和英,引季辕去看,“这是普通闹着玩么?”
      不怪陶铉紧张,和英背后的衣服渐渐被血洇透,看着就好似一个血人趴在地上,甚是吓人。季辕一见便有些晕,脸色苍白地跌倒在太师椅上,听戏子在台上悲悲切切地开唱:“我无故被他害……”
      陶铉俯身探了探她鼻息,又摸了摸脉搏,稍松了口气:“没什么大碍。”说着便去剥和英的衣服。
      和英被季辕扑倒在地时,头因为剧烈震荡有些发晕,再加背后伤口崩开,虽然都是皮肉伤,但流起血来也不含糊,两人在讨论季辕的作风问题的时候她还清醒些,试图自己起身,但一动作血流得更加汹涌,她一个脱力又摔回了原位,此时早已失血过多,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
      然而神智再不清醒,女儿家的本能还是有的,见陶铉对她动手动脚,她第一个反应便是反手拨开,陶铉还以为是她怕再受伤害,忙轻声哄劝:“没事没事,你背后是旧伤么?我随身带了伤药,帮你上些药,没事,放松。”——季辕那个性子,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陶铉自然要随身带些伤药纱布什么的,方便替季辕在他爹面前掩饰,也省得他自己担上看护不力的罪名。
      和英听她这样说,挣扎的自然更加厉害,季辕在听说她没有生命危险时已经获得了新生,此时看她挣扎着不肯上药,于是偷偷挪过来,屈指用巧劲在她颈上一敲。
      和英彻底晕了。
      陶铉回头瞪他,季辕无辜地眨眼:“怎么了?师父教的啊!再说了,他乱动的话,你怎么帮他上药啊?这样难度不是降低许多?”
      陶铉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下命令:“你给我到最远那张椅子上坐好!双脚不许离地,两股不许离凳!”见季辕心有不甘地想要张嘴,他又厉声加上一句,“不许出声!”季辕只得如小媳妇一般,委委屈屈地在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会说话的大眼睛不停向陶铉进行幽怨的控诉:人家还没看过别人上药呢……
      陶铉不再理会尊贵的活宝殿下,低头轻轻将和英翻了个身,除下她上身衣物后,又脱下自己的外衣为她铺好地板,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摆成趴着的姿势,用桌上白酒替她做了简单的清洁后上药包扎。
      待一切做完,他又将她衣服整齐地穿好,这对他便多了一丝困难,他虽然不要人服侍穿衣,但也从来没有给别人穿过衣服,难免手笨脚拙的,穿衣服的时间倒比脱衣服的时间多了几倍。整理中,他方注意到她袖中藏的腰牌,尚药局侍童,和英。他笑了笑,小家伙,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以后别耍心思了,离季辕远一点,别给我找麻烦。
      季辕见他直起身子擦手,知道他已经上完了药,颇失望地咂咂嘴问他:“给别人上药的感觉如何?”陶铉哼了一声,不理他,却因他这句话默默回忆,这个叫和英的小宦官有点太瘦了,一点肌肉都没有,没伤着的皮肤似乎很好,腰似乎也很细……
      他突然伸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季辕吓了一跳:“喂喂喂!好了好了,我知道,我错了,以后对这么大的小孩一定轻拿轻放,绝对不在他背后动一个指头。哎哎我求求你了,你别也像府里的老夫子那样,看我不顺眼就惩罚自己啊!太恶心了,哎,你真想要变成这样我抽你啊!”
      陶铉再瞪他一眼,冷冷地:“闭嘴。”回想一个阉人的皮肤如何,竟然还乐在其中,陶铉啊,你是疯了吧?
      季辕苦着脸:“那你想怎样啊?”说话间,陶铉已经将收拾妥当的和英抱上太师椅坐稳,又冲她脸上弹了些茶水,没用,轻拍她脸颊,还是没用。无奈,只得瞥一眼始作俑者:“过来把他弄醒。”季辕溜溜达达地凑过来,颇手痒地:“看这小孩,唉,虽然不是那种特漂亮的,但你看,闭着眼睛的样子多好看!不然我们把他弄回家养着吧?我还缺个书童……他比你小时候乖巧多了!”
      陶铉快崩溃了,以前他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冷冷地斜他一眼,世界就安静了。他今天怎么,吃错药了?无奈,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掐着他脖子拎过来,咬牙切齿地:“把他弄醒,不许造成任何非逆转性的伤害,你要是敢进行什么有创意的尝试,我就在王爷面前详细汇报一下你这一个月来的作为!”
      季辕打了个冷战,伸出大拇指冲陶铉比了比,你牛!伸手老老实实地在和英颈后摸索,找到穴位以后规规矩矩地推拿半晌,和英终于悠悠转醒。
      她醒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迅速伸手推开面前的两张大脸,陶铉难得的耐心解释:“别乱动,刚刚给你包扎好,别又裂开了。”一个小宦官而已,陶铉肯这样用心待她,已经接近于他的极限。
      不说则已,话一出口,和英的脸立即涨成茄子色,想也没想地把又凑到跟前的两人用力推开,四肢并用,总算成功地站起身,季辕小心稳住她身形,防止她双腿一软坐到地上:“喂喂,别生气嘛,我怎么知道你身上有伤啊?再说了,你气就气我好了,人家陶铉怎么惹你了?他好心好意给你上药……”和英转身,冷冷地看他一眼,季辕吓了一跳,不自觉就闭上了嘴。
      陶铉一个男人,再细致也有力所不逮的时候,比如帮人穿衣服这项。好好的衣服被他穿得这里卷那里皱的,和英动作一大,那些本不该存在的褶皱便磨得她后背生疼,但却也不好再当着他二人调整,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单手按着肩头,缩着腰小心翼翼地出门。
      陶铉放缓声音:“你身上有伤,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他对和英再怎么同情,不过是基于心底的一点善意,“他只是个阉人”这个认知还是深深植入脑海,因此刚刚和英推他那两下,他已有些不高兴:一个宦官而已,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若不是可怜她身上有伤,身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康健,他是万万不会再问这一句的。
      和英回头看他一眼,眼中含泪,陶铉轻易地从中看出了委屈愤恨羞耻,以及一些其他的复杂情绪,不由缩了手。这样的一个小孩子,大概也不大可能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季辕的吧?有了这个认识,越发觉得自己理亏,也暂时忘了她“阉人”的身份,看她的目光不觉变得再柔和再歉意。季辕饶是粗神经也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他咳嗽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和英回头,不再理二人,默默走出了包厢,拐进另一个空着的雅间后才控制不住地哭出来,忙抬手捂住嘴,躲进角落深呼吸,另一手胡乱地使袖子擦干泪水。
      待迈出茶肆时,她已跟没事人一样,只眼睛有些红,嘴角也一直紧紧抿着,不住在心中恨恨咒骂:男人,真的是最讨厌的生物!
      包厢中,两人呆呆站了半晌,还是季辕先开口,喃喃道:“我怎么觉着这孩子出身不简单呢?他看我的时候一直挺恭敬的,我一直觉着他比咱们王府里的人还懂规矩,可是刚才他瞪我那一眼,我我我……一瞬间觉得他怎么那么有气势……”季辕没说出口的是,他怎么比我还像小王爷?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