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杂记》尉迟泷

1、失去手机的8个小时

　　早上7点，屋内仍是一片暗沉。门窗紧闭，遮光窗帘拉得严实，只有空调工作发出的轻微嗡鸣在寂静中活跃。

　　“嗡——”，突如其来的震动声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来电显示是一串号码，不认识，但情况特殊，每一个都得接听。

　　他坐起身，咽了口唾沫，尽量在压低声音的同时保证发音清楚，“你好？你是——”

　　“你好，你是安阳吗？”电话那头的人和他一同开口，但语速稍快。

　　“啊，我是。”

　　“我是居委会的，转运车会在8点半来接你，在正门那里上车，你准备一下。”那是一位中年女士，干练又稳重。

　　“好，好的。您能说一下车牌号吗？”

　　“我看一下啊，”那边传来唰唰的纸张翻动声，“你不用记车牌号，到时候直接过来就行。”

　　她接着说，“我说个电话，居委会的，你记一下。”

　　“好的，”安阳匆忙下床，黑暗中一不小心踢到了柜子，他轻微抽了口气，但动作没停。安阳拉开椅子坐下，同时按开台灯，又从桌上随手抓了支笔，抵着手边的草稿纸，“您说。”

　　那边报了一串数字，三个数一顿，顿一下，安阳应一声。

　　“那麻烦您了，谢谢。”安阳停顿两秒，接着说，“再见？”

　　“再见。”

　　今天安阳有一场考试要参加，但是安阳家所住的小区前天晚上封了。蓝色的挡板将小区内分成三份，每一份疫情等级都不一样。安阳这里一开始是低风险，后来变成参照中风险。影响大概就是，从报备即可出门，变成转运车接送。当然，期间少不了来来去去与各方反复电话沟通。

　　安阳出门时是8点23分，登上转运车，去往隔离酒店。路上有些颠簸，安阳没有掏出手机。

　　酒店离家不远，带有老式酒店特有的味道——长而窄的走廊、昏暗的顶灯以及粗糙的短毛地毯。

　　一位穿着大白的工作人员将安阳引到了对应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有阳光投射进来。

　　“不要将私人物品带入房间，”他说，“里面就是考场了。有监控。”

　　此时是9点40分，安阳给家里报了平安，随后关机，放在房门外。

　　这是他为期7个小时的失去手机的开始。

　　第一个小时。

　　房间内部环境还不错，双床房，落地窗。与房门正对的是一张玻璃面的桌子，后面是一把转椅。

　　安阳坐到转椅上，抬眼可以看见房梁上挂着的监控摄像头。安阳按开台灯，在昏黄的光线下填好几张单子。

　　“刺啦——”台灯闪了闪。

　　安阳笔尖稍顿，又继续填写手下的表格。

　　“兹——”台灯开始持续闪烁。

　　安阳盯着台灯，依次尝试了重启与断电重启，发觉它依旧没有恢复正常工作的打算，只好将其挪到桌角。

　　安阳在房间里扫视一圈，走到床头，旋开了床头灯，暖黄的灯光流泻而出，为四周打上一层暖色调。

　　安阳又扭身按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是白光。

　　安阳拎着落地灯的长杆，将其移到了桌前。重心不稳，灯头在安阳松手后还微微颤动着，像个月亮。

　　安阳在屋里转了一圈，房间内物资相当充足。门口摞着两箱矿泉水，电视柜上摆着一个塞满茶包的塑料盒，床头柜下层叠了一溜儿一次性拖鞋，卫生间水池旁是一托盘码的整整齐齐的香皂、洗发水、沐浴露……

　　安阳拆了一块香皂，仔仔细细的遵循七步洗了个手，连指甲缝都冲了水。

　　安阳在屋里转了几圈，他数次趴到门板上，从猫眼向外张望，但只能看见被光分割成明暗两半的走廊。

　　安阳想拿点什么进来，书或卷子都可以，再不济站在走廊里看会儿资料也行。但是这些行为都是违规的。

　　安阳像只野猫，追着自己的尾巴在玄关转圈，这里不在监控范围内。

　　安阳坐在床头，将自己储备的素材背了两遍。

　　第三个小时。

　　“咚咚咚——”

　　床上的人猛地弹起，迷蒙着眼就登上了运动鞋，抓过床头柜上的口罩套在脸上，一边跑去开门一边调整好翻折的边沿。

　　“唰——”安阳一把拉开门，一位穿大白的女士闻声从文件中抬起头，和安阳对上视线。

　　“没事，我就核实一下，你是安阳是吗？”女士似乎是安抚的笑了一下。

　　安阳应了两声，结束对话。

　　安阳低头看表，已经11点45分。

　　安阳带了一块机械表，这是他最庆幸的一件事。

　　从11点45到12点30，安阳在落地窗前看了会儿风景，又比照着另一张床将自己睡过的那张铺平整。

　　光透过白纱映入屋内，房间整体亮了一个色度。

　　第四个小时。

　　午餐很丰盛，四菜一汤，附赠一只香蕉。

　　午餐过后，节奏陡然加快，工作人员每半小时便要来叮嘱几句。安阳利用间隙，又背了两遍素材。

　　第八个小时。

　　考试已经结束。

　　安阳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只能模模糊糊的听到工作人员在走廊上喊出的通知。

　　安阳踟蹰数秒，打开了房门，只来得及往外望了一眼，便被工作人员喝止了。

　　安阳坐在沙发前的脚凳上，放空思绪，几分钟后，好似支撑不住似的，向后倒在沙发上。

　　安阳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收拾东西了，都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