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没落的贵族 ...
-
穿越真不是个好事,真的。
穿到千年前,虽可凭借后世知识烧玻璃做先知或者文坛大盗,但生活水准的降低和周围思想环境的格格不入,仍是穿越者不可避免的悲哀。
穿到千年后,一切穿越先知优势都化为乌有,若非婴儿穿,甚至还有被当做白痴的危险,当然,穿越者仍是和周围格格不入的。
和周围格格不入的穿越者,十三岁的乌赛尔·冯·拉文斯坦,每天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对着镜子大声说,“老娘很幸福!老娘一点都不悲伤!”
然后,十三岁的“老娘”就会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衣梳头,去见她的父亲,五十九岁的菲斯勒·冯·拉文斯坦子爵阁下。
因为是中年得女,子爵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一向视为天使一般的存在,对其有求必应,言无不从。
所以三岁的小乌赛尔说,“我不要女仆给我穿衣服、洗澡”,她的房间内就再没有出现过任何女仆。
五岁的小乌赛尔说,“我不要吃饭的时候也有女仆在一边站着,爸爸,你不会自己倒酒么?”,在女仆的注视下吃了五十年饭的子爵就开始学着自己倒酒铺餐巾盛汤。
七岁的小乌赛尔说,“明明机器就可以做好的事情,为什么非要花百倍的价钱请仆人来做?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在”,子爵就大手一挥,扔掉所有他重视的贵族的体面,辞退了仆人,像个平民那样生活在机器而非活人的服务下。
九岁的乌赛尔说,“呸,什么贵族女子学校,根本是新娘学校,爸爸,难道你的乌赛尔不够淑女么?”子爵二话没说带她从女子学校退学,进了正常的小学,对上流社会的耻笑声恍若未闻。
十一岁的乌赛尔说,“爸爸,你与其整天买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艺术品,听什么不知所谓的音乐会,不如多买两套房子,将来给我做嫁妆”,子爵痛哭流涕着“小乌赛尔要离开爸爸了”,但花了几天时间数了数拉文斯坦家的财产,发现想要在几年后让女儿足够体面风光地出嫁都很困难时,败家败了一辈子的子爵终于有了危机感,在年近六十的时候开始学着理财。
“啊,我的小天使,你今天依然惊人的美丽!”
这种程度的精神攻击已经完全无法动摇乌赛尔了,她将手背递给父亲亲吻,又凑上去亲亲他的面颊,“早安,爸爸,你今天也很英俊。”
看起来更像是她的祖父而非父亲的子爵对女儿的称赞很满意,两人坐在长长的餐桌旁享受机器管家送上的丰盛早餐。饭后,乌赛尔并没有如平日一样换衣服背书包上学,而是正襟危坐直视父亲,“爸爸,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呢?”
子爵困惑地看着她,“你是指什么?宝贝。”
“我是指负债。”乌赛尔说,“关于你股票投资失败的负债。我昨晚听到你打电话。”她补充说。
年老的子爵像个年轻人一样脸红了,“哦,乌赛尔,这个这个……爸爸不是有意的……”
“当然当然。”乌赛尔上前拥抱父亲,安慰他,“这没什么,谁都有失败的时候。问题是,我们欠多少?”
子爵蓝灰色的眼珠有些游移不定,“我想……大概是四百万马克?”
乌赛尔有点想发飙,可是看到子爵略带畏惧和愧疚的表情,她反而责备起自己来:让一个一辈子沉浸于珠宝美酒华服的传统老贵族去学习投资,可能是她太过妄想吧。子爵阁下一辈子没考虑过钱够不够花的问题,把自己从艺术和奢华中拔出来,投入他所鄙视的金融和地产,是为了谁呢?还不是她这个冒牌货吗?
“别担心,爸爸。”乌赛尔抱着子爵的脖子,轻声说,“光是珍藏室里的珠宝,价值也在千万以上了,还有那些家传的艺术品呢。”
“那些珠宝不行,以后要给你做嫁妆的。”子爵说,可是想起那些心爱的油画和雕像,他不由得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拉文斯坦家属于祖上曾经阔过的,也就是现在已经没落的。在乌赛尔的曾祖父那一代,本已趋于没落的拉文斯坦子爵因为卷入宫廷斗争而失去了代代相传的领地。后代们吸取教训,沉浸于风花雪月而非政治和经济中,几百年间积累起来的财富渐渐濒临枯竭。由于种种巧合和意外,拉文斯坦家的成员不断减少,到了菲斯勒这一代,他已经是一支独苗,毫无争议地获得了爵位和财产的继承权,又毫无争议地开始已经持续了近百年的败家活动。
赛马、狩猎、舞会、酿酒、珠宝、华服、赞助艺术家、养情人,除了不太有钱,子爵阁下的行为一向很符合他的爵位,当然,为了换取支持这一切的金钱,他像所有败家子一样,不断释出家族曾经持有的房产、股份、珍藏品。
可以说,凭借拉文斯坦家曾经的家底,让他再这么败上几十年,直到入土为安那是没有问题的。毕竟单是乌赛尔和子爵目前所居住的庄园本身,就是一幢价值连城的可追溯到鲁道夫时代的古董。
可乌赛尔来了。“她像一个天使般拯救了我的生活。”——子爵语。
醉生梦死的子爵开始考虑该给自己的女儿留下点什么,爵位?当然,除了她还有谁配得到呢。债务?不不不,这绝不行。
享用不尽的财富,最美丽的珠宝,最安逸的生活?
于是子爵有了新的人生目标。
可惜有些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比如一个年老的花花公子是不可能突然变成一个精通理财的金融精英的,不管他内心的愿望有多强烈。
“我本来想给你准备一份好嫁妆的。”子爵声音微弱地解释道。
乌赛尔心里发酸,她依偎在子爵肩膀上,“你给我的够多了。你是个好爸爸,真的。”
静默持续了片刻,乌赛尔坐起来说,“所以,我们把这庄园卖掉吧。”
子爵几乎尖叫起来,“不!”他察觉女儿皱起眉头,连忙压低声音,“这不行,宝贝。这可是拉文斯坦庄园。所有真正的拉文斯坦都是在这里出生和成长的。没有它,我们还算什么拉文斯坦呢?”
“可是光维护这个庄园每年都要花掉近二百万马克。”乌赛尔扳着指头数,“光是为了家具和楼梯上的佛罗伦萨式暗漆,我们每年花在保持湿度温度调节光照上的钱,就超过八十万马克。草坪、外墙、和整个庄园的清洁大约要五十万马克。每年冬季要对已经老旧的部分进行加固和维修,每逢换季就要更换整个庄园的地毯、墙饰、窗帘、家具、摆设……”从骨子里就是个小市民的乌赛尔摊手说,“有必要吗?远离市区,交通不便,这么空旷,却只住了我们两个人。如果没有这个庄园,不往里面贴钱,爸爸就可以保留下几乎所有你喜欢的古董和艺术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