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的眉毛》山山女士

1、欢欢的眉毛

　　流浪狗欢欢在一所老居民楼的墙根醒来。昨夜，她做了一个美美的梦，梦里有好大一个鸡腿，她一直啃呀啃，啃了整整一夜，现在嘴里还留着鸡腿的香味。她打了个哈欠，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又砸吧了几下嘴——唉，确实是梦——欢欢嘴里酸酸的，哪里有鸡腿的味道！“咕噜噜”，欢欢的肚子又开始唱“空城计”了。

　　这时，一个小男孩背着书包走过来，手里拎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欢欢认识他（连欢欢的名字都是他给起的呢），他是这所居民楼的住户，几乎每天都会跟欢欢打个照面，有时他会把自己没吃完的包子扔给欢欢，有时会是半根香肠。

　　欢欢摇着尾巴不自觉地向小男孩走去，仰起脸，微笑着。

　　“看你这口水……”小男孩停下来，扬了扬手中的包子，歪了歪嘴角，继续说，“如果你让我给你画眉毛，我就送你一个包子。”

　　“什么是眉毛？”欢欢问。

　　小男孩指指自己的眉毛：“喏，就这个。”

　　小男孩的眉毛淡淡的，弯弯的，衬得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欢欢答应了。小男孩从书包里拿出一支黑色的水彩笔，扶住欢欢的头，很快就画好了眉毛，然后“哈哈哈哈”地笑了半天，才捂着肚子走了。不过，他没有食言，欢欢吃到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

　　肚子不饿了，欢欢从容地在路边溜达。阳光真温暖，风带着露水的清凉。

　　“多美好的一天啊！”欢欢想。

　　这时，欢欢身边走过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他看着欢欢的脸，“嘎嘎嘎嘎”地笑了起来。

　　然后是一个黄黄胖胖的老婆婆，她看着欢欢的脸，“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接着是一对手牵手走着的双胞胎，她们看着欢欢的脸，“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们快看那条狗！”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噗哈哈哈”的笑声。

　　连路上的车都停了下来，司机摇下车窗，伸出手把车门拍得“嘭嘭”响。

　　欢欢抬头望望这些人，他们都咧着嘴看着她，发出各种各样的笑声。有的用食指揉着太阳穴；有的用拳头按着腮帮子；有的捂着心口，眉毛鼻子皱成一团，好像犯了咳嗽病；有的捧着肚子连连摆手，嘴里说着：“哎哟哎哟，我不行了——”

　　发生了什么事？欢欢慌了。她飞快地钻进了路边的灌木丛。

　　人们还没有走，有的还掏出了手机，蹲在灌木丛前喊：“小狗出来呀，拍张照。哈哈哈……”

　　欢欢大气不敢出，一直趴到四周恢复了平静，才从灌木后钻出来。她受伤了，眼角被灌木上的刺划了一下，渗出了细细的血珠。她低着头跑回了夜里安身的居民楼附近，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哇哇哇——”墙边有个花坛，花坛里有棵树，树上有只乌鸦，乌鸦扑棱着翅膀跳上跳下，嘴里还怪叫着：“快来看哇，好丑一只狗！”

　　欢欢看看旁边并没有其他狗，就问：“你说我吗？”

　　“对呀，还能有谁？”乌鸦继续跳上跳下，接着嚷嚷，“大家快来看呀——”

　　麻雀飞来了，喜鹊飞来了，斑鸠飞来了，白头翁飞来了，一刹那，各种鸟的笑声混在了一起。

　　欢欢平时很喜欢听鸟儿唱歌，此时，鸟儿的声音却多么难听啊！她闭上眼，捂住了耳朵。

　　“喵！活得不耐烦了吧？”是流浪猫帅帅极具威严的声音。

　　扑棱棱棱，七嘴八舌的鸟儿们四散飞走了。欢欢松开了爪子，感激地看向帅帅。
　　帅帅从花坛上跳下来刚走了两步，看到欢欢，怔住了。

　　“喵呜喵呜，好丑呀！”下一秒，帅帅笑得满地打滚。

　　欢欢的“谢谢”还没说出口，看到帅帅突然倒地大笑，她也怔住了。

　　她还从来没听到过别人说她丑，而今天，她突然成了人人取笑的对象。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这时，只听得一声低吼：“走开，死猫！”流浪狗首领——黄爷——出现了。

　　帅帅一个鲤鱼打挺，逃走了，蹿出几步还回头甩了个鬼脸。

　　黄爷走到欢欢跟前，命令道：“起来，跟我走！”

　　欢欢很怕黄爷，他骠肥体壮，又高又大，一般不随便出现在居民楼附近。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大家笑我的事已经惊动黄爷了吗？

　　欢欢乖乖地跟在黄爷身后，不大一会儿，他们到了一条小河边。其他的流浪狗都在，他们静静地蹲在草地上，一声不吭，好像在等待一场审判。

　　黄爷走到大家的面前，干咳了一声后发话了：“孩儿们，欢欢因与人类交好，被人类羞辱，丢净了我们流浪狗的脸，将处以‘水刑’。希望她从今天起能够改过自新，做一只有尊严的狗。”

　　“做有尊严的狗！”所有的流浪狗高呼了一声。

　　欢欢被他们凶狠的气势吓得心脏狂跳，哆哆嗦嗦地问：“什么羞辱？”

　　“她还不知道呐，可怜的孩子！”流浪狗花大婶说。

　　“你去水里照照吧！”

　　“对，自己去照照！”流浪狗们哄笑着附和。

　　欢欢战战兢兢靠近河边，终于，她看到了那张滑稽的脸——两条粗粗的黑线盘踞在略显红肿的眼睛上方，活像两条恶心的毛毛虫。

　　“啊！”欢欢大叫一声，捂住了眼睛，很快，眼泪从指缝间冒了出来。

　　“别哭了，下去吧！”欢欢屁股上挨了一脚，“扑通”掉进了河里。

　　河水真凉啊，欢欢扑腾着想爬上岸，但黄爷冷冰冰地说：“半小时！不待满不准上来！”

　　流浪狗们散了，看半小时“水刑”意义不大，他们还得寻找晚餐呢！

　　欢欢的肚子一阵阵抽筋，渐渐地，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腿了，河水一点一点就要没过她的鼻子……

　　正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欢欢！你怎么掉河里了！”是他，早上给欢欢画眉毛的小男孩，他正放学回家，路过河边。

　　只见他扔下书包，冲上河堤，趴在满是泥土和杂草的石头上，使劲向欢欢伸着手：“欢欢，快游过来，抓住我，快！”

　　欢欢的眼里已经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她“呜呜”地叫着，奋力划向了模糊却熟悉的身影。

　　小男孩把欢欢救了起来。他脱下自己的衣服帮欢欢擦身上的水，还轻轻擦去了那两条丑丑的眉毛。

　　“对不起，我知道你今天被笑话了。我以后再也不干这样的蠢事了，请原谅我吧。”

　　欢欢知道，小男孩一定是听同学们谈论了早上遇到的可笑的“眉毛狗”，但她在小男孩脱下衣服帮她擦身体的时候，就已经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