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门称霸进行时》思也茫茫

1、飞升之败

　　层云界。
　　这一天，天空忽然间万里无云，碧蓝如洗，天光无比灿烂，照花不少人的眼睛。
　　“是上清宗许元君，她要渡劫了。”

　　上清宗揽云台，许怀沙的渡劫地。
　　许良玉已经修成金丹，此刻却像一个凡人一样，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可她没空管这些，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师傅，许怀沙。

　　许怀沙是上清宗长老，元婴巅峰期，是层云界第一修士。她已闭关多年，等待时机，冲击渡劫。
　　这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修真之路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四境界，元婴圆满后就是渡劫。层云界历经万载，也只有几名大能修到这一境界，冲击渡劫。
　　但是，他们都失败了，身死道消。

　　许怀沙年少时即是上清宗鼎鼎有名的天才修士，永远走在同辈修士的前头，入道未满三百年，便已经晋入元婴，是无可争议的顶尖天才。
　　许良玉拜入师傅门下已有百年，她太知道，这百年间，师傅付出太多，师傅得到的，都是她应得的。
　　她还记得，一个月前，师傅出关，约她谈话。

　　师傅闭关的揽云台在上清宗最高处。那一夜十分晴朗，月光洒落，揽云台一派孤寂清冷、超脱尘世的景象，那里没有别的人，只有她们师徒两个，安静极了。
　　星河斗转，庭院无声，桂花飘落。
　　她们师徒二人对坐，师傅给她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然后，师傅含笑说，她要渡劫了。

　　她震撼，为师傅高兴，又隐隐不安。
　　震撼是为师傅终于迈出了这一步。师傅是个纯粹的人，潜心修行。渡劫是师傅一直以来的心愿，她真的做到了。
　　不安，则是因为以往渡劫者全部身死道消，无一能飞升或苟活。她当然相信师傅的能力，可是，飞升的事情，谁能有把握呢？
　　师傅……是不是也要陨落呢？
　　她不敢想。

　　那夜，师傅郑重其事地把几件重要法器和功法交给了她。
　　“以后，你就是揽云台的主人了，这里的一切，都赖你看顾，”师傅望着她，柔声说，“孩子，辛苦你了。”

　　师傅既已做好决断，想好后面的事，那她能做的，就是全力配合师傅，不要拖师傅的后腿。许良玉忍回即将溢出眼眶的泪，坚定地向师傅点了点头。

　　揽云台上，许良玉紧紧盯着师傅闭关的石室。她能感应到，师傅正在一步步突破，深厚如海的法力仍在不断攀升。周遭灵气正疯狂地涌入揽云台，以石室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汹涌的旋涡。

　　他们退到了石室一里外，却仍能感受到那股恐怖的力量。

　　忽然间，天地间暗了暗，灵气的骚动陡然狂暴了几分。

　　几个被师长拉来观摩的年轻弟子齐齐吐血，许良玉也感到胸口剧痛，她咽下喉咙里一点腥味，勉强站住了。连上清宗几位长老也有些狼狈，被吹得移位。

　　众人稳住身形，齐齐望向一里外的石室。

　　“要开始了，”宗主面色变了变，“这个距离太近了，我们再退后些。”

　　又退后了三里，灵气扰动才堪堪达到他们能忍受的程度。许良玉觉得周围暗了很多，抬头一看，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变得阴云密布。

　　黑云充塞天空，只在几里外，有一个近圆的、正快速扩大的空洞。

　　空洞下，正是揽云台，许怀沙渡劫处。

　　天光一股脑从云洞中倾斜而下，照耀揽云台。阴森森黑黢黢的世界里，唯有揽云台笼在光晕中，熠熠生光，在周遭幽暗背景的衬托下奇幻而诡谲。

　　许良玉皱皱眉，突然有点不太好的感觉。

　　而正在她凝神的这片刻，天雷落下来了。

　　一道纯净至极的白光在天地间绽开，可怖的声浪席卷一切，然后，许良玉耳边又重归安静——她听不到声音了。

　　白光渐渐暗淡下去，一切景物慢慢浮现出轮廓。大地被打出了深深的沟壑，高山倾倒，河流堰塞。然而，远处的揽云台完好如初，亭台楼阁一如往昔，精巧得不像真的。

　　“师傅……”许良玉轻轻地念。

　　“按照以往记载，天雷有三道，前辈们多数倒在第一道天雷，”宗主解释完，感慨颇深地说，“许师姐已度过第一道，不愧我宗柱石。”

　　天雷过后，揽云台的势头被击打得衰落了很多，灵气漩涡骤然散去，众人压力骤减。空中只剩下天雷带来的灵力紊乱，刺刺地扎人肺腑。

　　揽云台没有一丝动静，而其上，云层更低了，云涡越发厚重，旋转得更快了。

　　第二道天雷正在酝酿。

　　许良玉的心纠紧了。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透出一点声音。

　　第二道天雷降下，声势更为浩大。

　　然后，揽云台变得一片死寂。

　　许良玉看得害怕，望向宗主和一干长老，希冀一个答案。

　　“师姐应该是渡过了。”一位长老第一个开口说。

　　她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许良玉心里涌起兴奋和骄傲，可是，她的心随即吊得更高了——

　　第三道天雷正在途中，而且，看样子，它比前两道天雷加起来都要猛烈。

　　天雷轰隆隆倾泻而下，大恐惧大震撼充斥了许良玉的胸腔。

　　烟尘散去后，揽云台依旧完好无损。

　　“师傅她度过了第三道天雷？”许良玉心有余悸，颤抖着问师长们。

　　“是的，”宗主回答，望了一眼天空，面露凝重，“可是，劫云为什么还没有消散？”

　　众人齐齐抬头，果真看到劫云仍在聚拢。

　　“莫非这飞升雷劫，不止三道？”

　　*

　　第三道雷劫威力非比寻常，雷劫后，许怀沙虚弱了很多。
　　不过，她是第一个度过第三道雷劫的修士。

　　石室内，许怀沙微微一笑。

　　只是，这雷劫没有停歇的样子，第四道雷劫又要来了。
　　从前的修士都倒在了第三道雷劫下，以往的记载中没有任何地方提到第四道雷劫。许怀沙钻研飞升之道多年，对这个问题也有所思考。她做好了后续还有雷劫的准备。

　　雷劫力量攀升的速度比她想象得还要快。在她估测中，第三道雷劫的威力是第二道雷劫的五六倍，而到了第四道雷劫，则是第三道雷劫的四五倍。一层层叠乘后，雷劫的威力达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

　　抵挡下第四道雷劫，已经属于勉强，那第五道，第六道呢？

　　许怀沙压下心头焦虑，凝思定神，全力运转功法。

　　无论是飞升，还是身死道消，她都已经做好准备。

　　第五道天雷，许怀沙重伤。

　　第六道天雷，许怀沙呕出了一口粉红色、充满气泡的鲜血，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全面濒临崩溃。

　　“师傅！！！”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哀长的呼喊。

　　是许良玉。

　　许怀沙心头一痛。

　　可是，天雷还在继续。

　　第七道天雷，许怀沙失去五感，只能以神识形态活动。

　　第八道天雷，许怀沙模糊中感知到，自己已经脆弱至极的躯体被垮塌的石室压碎。

　　第九道天雷，她丧失了更多感知，思维变得迟钝凝滞，全赖灵台一线清明维持她微弱的意识。

　　一片阒寂。

　　她感到，自己越来越轻，不断向上升腾。

　　这，就是飞升嘛？

　　她以一种神奇的视角，观察着层云界的一切。大到山脉、河流与海洋，小到一朵花蕾上晶莹露水，都尽数呈现在她的视野中。她即万物，万物即她。

　　一股轻柔而绵延的力量托举着她不断向上。灵气浊重，躯壳笨拙，她已经舍弃它们，进入更轻盈的生命形态。

　　她越飞越高。

　　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晴朗而可爱。大地越来越远，天空越来越近。

　　突然，似乎到了某个临界点，周围的景物变了。

　　没有天，没有地，只有连绵的扭曲的黑色线条。

　　许怀沙重重地撞在一团黑线上。她又一次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

　　不知什么时候，她忽然听到了声音。

　　“主任，三等世界4453号，有人正在跃迁。这个人是原作品里不该跃迁的边缘人物，”一道女声响起，“系统已经把她拦截了。”

　　“她的人设怎么样？”一道男声。

　　“原作是龙傲天文，龙傲天在元婴期时杀了一个来送人头的炮灰，就是她，”女声顿了顿，“不过，小说世界的发展发生扭曲，她脱离原人设了。现在的她道心坚定，办事可靠，武力值高，是合适的发展对象。”

　　“我们最不缺人，打回去吧。调调数据，别再让这个世界跑偏了。”

　　“好，那我调低她的初始属性，然后重启世界。”

　　“就这么办，去吧。”

　　话音落下，只一瞬，整个世界变得漆黑而黏重。

　　然后，许怀沙感到，她在坠落。

　　*

　　好像过去了极短的一瞬，又仿佛逝去了万载千年，许怀沙又恢复了意识。

　　她站在虚空中，但她能活动了。

　　她往前迈了一步。

　　黑暗和虚无通通散去，眼前出现了一张桌案。

　　桌上摆着一个大瓷盘，盘里是一堆菜叶子，几双筷子飞快地伸入盘中，很快，小山般的菜叶子消耗了一小半，并且继续快速地消失。

　　许怀沙垂眸，看到自己左手捏着的一只木碗，右手攥着的一双筷子。

　　这双手粗糙、枯黄而瘦削。

　　许怀沙再一抬眼，就看到了几个半大孩子正围在桌边疯狂抢食，边上，还坐了一男一女。

　　这些人都是营养不良的模样。

　　她完全没有过这样的人生经历。

　　思及飞升失败时所听到的那一席话，许怀沙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大致的猜测。

　　她默默吃完简陋的饭食，模仿着对面几个孩子的样子，收拾碗筷，洗碗打扫。

　　吃过饭，这家人就午睡了，许怀沙等几人睡熟，独自起身。

　　她所在的，是个简陋的土房，外面是一条窄窄的土路，路中间流淌着腥臭的污水，路两边是其他土房。

　　时值正午，太阳很烈，她沿着土路走了一会儿，就开始冒汗。

　　她停在一座土屋废墟边。

　　这座土屋坍塌了，露出屋后景象。

　　一望无际的黑土上浮着浅浅的绿意。

　　许怀沙凝望着天边滚滚尘埃，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着实是个迥异的世界了，而她，也变成了一个新的、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