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细雨落杨花

43、四十、姐妹（下）

　　康熙十七年十月二十九日，进入十月，天气是说变就变，阴冷阴冷的，傍晚时分竟下起雨来。可在我的小院落的房间里，可以说温暖的。在昏黄的灯光里，我同惠妃、宜嫔两位姐姐在灯下边聊天，边做为即将出世的小阿哥做些针线，而我的小蓉、小妍、小德子（自打我有了身子，他就把小德子拨给了我用）他们则跟着胤禔和胤礽两个小阿哥玩儿，这两个小家伙，边围着整个院子打转，边悄悄地唧唧咕咕地咬着耳朵，不知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今年，太皇太后因身子不太舒服——上了年岁的老祖宗总会觉得身上紧，皮肤麻养，干得慌，因此特别喜欢遵化汤泉沐浴。这次，是皇上、苏嬷嬷与她同去，到现在，少说也有十几天了。
　　“沁儿，昨个，苏嬷嬷让人带信儿说是，这两天就会回来吗？”宜嫔姐姐问。
　　“是啊！”我应到。“怎么了？真真是难为姐姐了，这么些日子，竟还这么惦记？……”
　　“死丫头，胡说些什么？”凤儿姐姐看我眼珠转了转立即心领神会，“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小孩儿般的口无遮拦！阿哥们还在呢，就知道瞎说！”
　　“我说什么了！”我笑得冤枉，“老祖宗的上了年纪，难道惦记不得？难不成，你是在惦记些别的？”
　　“啐，你个死丫头，看我还怎么疼你！”她倒好，总是这么说翻脸就翻脸的，红着面庞上来要呵我的痒。
　　“凤丫头，你疯了！”还是惠妃姐姐最好，见我们两个闹得实在不像话，一把就拽住了凤儿姐姐，“快别闹了，她可是禁不起！”说着凤儿姐姐便住了手。
　　婉儿姐姐转过头来，便接着教训起了我：“沁丫头，你也真是个最最淘气的！都这个时候了，还这么顽皮，再这么没大没小地混闹，要是万一有个什么，你怎么对得起太皇太后、皇太后两位老人家，亏得苏嬷嬷临行时对你是千叮咛，万嘱托的，还有皇上，我看你到时候怎么有脸见他！”
　　“阿弥陀佛！总算是婉儿姐姐可算见着沁儿的本来面目了！”凤儿一边笑，一边道，“她进宫这么多年了，人家总说她性情温良、柔和，开始我还纳闷，你们说的是那个从小和我玩到大的野丫头沁儿吗？哼，孰不知，这个小丫头，最是乖觉，入宫以来，这么多年竟能把本来面目掩盖地死死的，要不是今天，呵呵，婉儿姐姐，恐怕你还会以为她向来老实吧！”
　　“可不！”婉儿姐姐笑笑道，“沁儿，可真是调皮！不过以后一定要多当心才是！皇上、老祖宗将你教给我，就是让我管束你的，你可再不许这么胡闹了！不过，要闹，也行，等着太皇太后他们一行回来，你哪怕要掀慈宁宫的瓦，也不关我的事了！”
　　“就是，就是，死丫头沁儿，你可千万别给惠妃姐姐找事！”这会子凤儿倒是一本正经地教训起来，也不知道刚刚到底是谁在逗我的。

　　看着这如梦般的景象，我一时之间竟有少许分神，或许是因为婉儿姐姐吧，她，宜嫔——郭络罗氏凤儿居然会与我冰释前嫌，这么说好象有不太贴切，因为说到底我们毕竟还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可是……

　　还记得那天，也就是一个多月前，傍晚，无风，无雨，闷热异常。我和我的小蓉、小妍、小德子正陪着我坐在我的小院子当中喝茶、聊天、纳凉。
　　正当小德子说起，皇上要陪同太皇太后、皇太后两位去遵化汤泉出巡，皇太后让他过来问我是需要惠妃还是宜嫔来照顾的事情时，她，凑巧到了。
　　“宜主子吉祥！/沁主子吉祥！”我的小蓉、小妍、小德子是万分有礼，而她——宜嫔身边的人自然更是乖巧异常。
　　“宜姐姐，你怎么来了？”我走过去笑笑道。
　　“哼！”她一反常态，笑得有些怪异，让我不禁有些心惊，“沁贵人，可真是的啊，你这里，我怎么倒是不能来的了？”
　　我知道她心中有气，便不再言语，在暗示小妍倒茶后，略一使眼色，小妍就带着小蓉、小德子以及她身边的人走开了。我知道，今天应该是我们姐妹好好倾诉的时候了，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我和她之间，只是一场误会，我们只是好久都没有彻彻底底地好好聊聊了，等我们聊开了，等她发泄够了，那，一切就都好了！

　　“你怎么不说话啊？”她见我沉默不语，更是有气，“是啊，我们的沁贵人向来不是不喜言辞的嘛！这样才讨皇上、太皇太后喜欢的，对不对？可我怎么记得，我认识的沁儿向来是伶牙俐齿，处处喜欢和我针锋相对的呢？她怎么啦，哭，哭什么哭，我告诉你，我又不是皇上，你那套根本对我没用！”
　　我依旧不言不语不理她，可是，那些话却将我的心刺得生疼生疼的，让我不禁发抖，也可能就在那个时候吧，我的泪珠就随着那些带刺的话语委屈地从眼眶中滑落。
　　“都是他，都怪他，要不是他，我的凤儿姐姐怎么会如此待我！”我闭着眼睛不看她，心里一个劲地将他暗自咒骂。
　　与此同时，她却再无声息。
　　半日，当我睁开了迷离的眼，才隐约见她冷冷地笑道：“好了，你也不用哭了，我知道，你想说这本就不怨你的，是吗？可你懂什么？哼，你还真是个小丫头！你以为，他真的就只爱你一个，只宠你一个吗？别忘了，他是皇上，他拥有着三宫六院甚至全天下的女人！你觉得委屈是吧，我还委屈呢！我郭络罗氏凤儿一直以来把你当成我的小妹妹，对你简直是比对我的亲妹妹还亲，可你呢？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觉得你自己很聪明，你以为你从此就能独享他的宠爱了吗？你觉得就凭你就真的能把我压下去吗？得意，是不是？别忘了，咱们从小到大，你可从来没有在我这里讨过什么便宜的！你以为我生气就是因为你对不起我吗？我告诉你，我——郭络罗氏凤儿绝对是可以站得起来的！再说，这个宫廷里本该就是这样的，明争暗斗又算得了什么！你自己也争气点儿，别哭了，别让我小瞧你！既然是做他的女人，你以为自己可以不用争，不用抢的吗？再告诉一句，你别以为我们从小认识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你也别以为，现在你最为得宠我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路还长着呢！”她又是一声冷笑。
　　她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就是那种一心攀龙附凤不顾惜姐妹情谊的薄情寡义之人吗？我努力压抑着淌出眼眶的泪，维持着不断抖动的身体，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慢慢坐了下来，对自己说，“我是个快要做额娘的人了，我有孩子，我不能动气！她是我的好姐妹，我们之间有误会，我不能着急，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稍许片刻，我极力用着最为沉静的声音缓缓地说道：“凤儿，你不用再说了！你的气，你的怨，我都知道！而且我还知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谁！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不是什么康熙皇帝的宜嫔，那是你，是我认识的郭络罗氏凤儿，是我最亲的凤儿姐姐。你生气是我的错，而我错是错在不该瞒你，不该不早点告诉你，其实——我和他，是早就认识的！我这么说不是想让你原谅我，更不是想让你手下留情，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我从来都没有与你争过什么，抢过什么的！你是我的凤儿姐姐，一直都是的，至少我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还一定要说的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嫔妃，真的从来都没想过的！如果你说今天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的话，我只能说改变的仅仅是身份而已，我还是我，还是你认识的那个哈达乌雅家的小丫头沁儿，我从来都没有跟谁争过什么的！我想要的自始至终都一样——是普通人家的亲情，寻常夫妻间的感情！这些，你知道吗？你那么了解我，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根本就是知道的！可是……你那么骄傲，那么自以为是，你以为我会在乎什么荣华富贵，在乎什么家族荣耀吗？我进宫就是为了和一大堆女人争吗？我为什么要争，我争什么，我有争过吗？我们哈达乌雅家的个个都是巴图鲁，前程爵位，名利富贵，他们自己会从战场上用战功来换！我只是我，只是哈达乌雅沁儿！”我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凤儿姐姐，你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你真的认为我是故意要和你争宠吗？如果我真的是，真的有，真的在乎那些的话，那么我今时今日恐怕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凤儿姐姐，我再告诉你，他对我宠也好不宠也好，好也罢，坏也罢，我就是在乎他，就是爱他，不管他是皇帝还是什么寻常百姓，甚至是贩夫走卒反正什么都好，他就是他，我都认定了他，跟定了他！尽管，他不会是我一个的男人，可我还是一样，更何况，他，还是我即将出世孩子的阿玛呢！”
　　听完了我的长篇大论，她只是张了张嘴，半天才讷讷地问了一句，“沁儿，你是真的爱惨了他吗？不因为他是皇上？”
　　她紧紧盯着我因为激动而微红的面庞，看着我坚定地点了一下头，顿时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道：“傻丫头，你可真是傻丫头！要知道，女人一旦动了情，再抽身可就难了！你啊！怎么不跟我早说呢，到如今却陷得这么深！”宜嫔姐姐有些个气馁，有些个嗫嚅。
　　“早说又能怎么样呢？”我苦笑道，“他是人中之龙，不喜欢他也难啊！再说凤儿姐姐，说真的，你也进宫这么久了，就一点都不喜欢他，不爱他吗？”
　　“死丫头，又胡说，别忘了他也是我的男人啊！”凤儿姐姐还是那种不改本色的爽快，虽然她也红了脸。
　　我知道在我们说这话的时候，我们都万分惆怅，可就在这惆怅之中化解我们姐妹彼此之间“所谓的心结”。我们都清楚，他的女人何其多也，根本就不止我们两个，我们三个，甚至我们这些个现在有着位分的女人。三年一选，不知道他到底会有多少，只能安慰自己道，在一起就是缘分，更是命运，争啊，怨啊，根本就是些个伤人伤己根本没用的法子！所谓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民间女子常用的伎俩，甚至什么神佛诅咒的巫蛊之术也根本就不适用在我们这个后宫里面，毕竟我们这个紫禁城里边不仅住着英明神武的康熙皇帝，还有着才智出众号称“女诸葛”的太皇太后呢！我想，她们除却不敢外，更多的则是不会，因为我们除了信萨满法师外，又有谁懂得这些个汉人骗人玩意呢！我以为，总琢磨这些的人，除了是枉自聪明外，更多的则根本就是走火入魔了！
　　不管，我是怎么想的，这日子总是这么一天一天过下去的！她宜嫔，可能是想通了，我们虽然共有一个丈夫，目前形势却也好的到不了足以让我们——“自家姐妹”反目成仇来争宠的份儿上，再说得小人些，在这个宫廷里面，多个朋友，多个姐妹，总比多个冤家要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