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91、第 91 章

　　四位大人分别去了他们儿子的牢房。
　　卓明志脚程快了一步，见到了额头肿了一个包的卓英喆，简直气得咬牙切齿。他们简短地将各自知道的情况一说，卓英喆顿时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道：“爹，是蒙面仙子使诈，她或许与赖英毅是一伙的。”
　　卓明志骂道：“明知打不过，你为何不逃，非要等在那里被抓？”

　　卓英喆辩解道：“谁能想到衙门的人会来，而且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人，我都说了，这里还有工部侍郎的公子，他们也不听。”
　　卓明志骂道：“你这榆木脑袋，你动手之前，就不会想一想，为何蒙面仙子会出现在客栈？”

　　在牢房中被关了一晚，卓英喆也想到了，蒙面仙子不会孤身前来，她肯定带了人来，只是这其中一环扣一环，他没想到赖英毅会将此事捅到皇上面前。
　　卓英喆急道：“爹，若是他们查出逍遥丸的来历，我们会不会被牵连。”

　　“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办法明哲保身，不过有工部侍郎，大理寺那几位大人在，你们最多被关个两天……”卓明志思索道，“蒙面仙子也被抓了进来，她现在被关在何处？”
　　卓英喆道：“她和那几个蒙面人是跟我们一起进了大牢，不过我们先被关，他们应该也在这大牢中。”

　　卓明志沉默想了想，忽然转过身就走了。
　　卓英喆道：“爹，怎么了？“

　　卓明志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去了胡明远牢房。
　　胡明远站在牢房的门边，脸色阴沉地看着牢房外的赖英毅。而胡昂此刻正与赖英毅说着话，看到了卓明志来了，说道：“卓大人，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去黑衣人的牢房。”

　　黑衣人的确也被关进了顺天府衙的牢狱中，不过与胡明远几人隔了一段距离。
　　狱卒将他们带过去，就看见五六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歪歪扭扭地躺在稻草堆上，正睡着大觉。狱卒将他们叫起来，那五六个大汉弓着身站成一排，几乎将牢房给占满。

　　胡昂让他们将脸露出来，他们倒也很配合，全部摘了头巾。这一张张脸，长得不出奇，也都很陌生。
　　胡昂问赖英毅道：“那位仙子关在哪儿？”

　　赖英毅道：“放了。”
　　“放了？”胡昂不可思议道，“她的人闹事，你们还把人放了？”

　　赖英毅解释道：“因此此次闹事，仙子并未动手，她带上这几个黑衣人，也是顾及自己的安危，在……卓公子拔剑先要伤人后，黑衣人为了保她周全，才反抗。错不在她，我不好关人。”
　　“好一个错不在她。”胡昂哼道，“难道这几个黑衣人不是她找来的？”

　　“仙子只让他们保护自己，而且他们下手并不重，并未造成重伤。再加上先动手的是卓公子……我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强行将人关押入狱。”赖英毅道，“当然，这次案子还在审理，若是需要仙子出面作证，她会配合。所以胡大人不必担心。”
　　赖英毅所言，既合理又并不合理，既然蒙面仙子是当事者之一，不管动没动手，都不该放人。但赖英毅似乎要保仙子，又三番两次强调是卓英喆先动手，就是想让卓明志等人理亏，不要追究关押蒙面仙子之事。

　　以眼下的情形，要追究蒙面仙子，确实多此一举。
　　胡昂与卓明志对视一眼，卓明志问道：“赖大人，这几个黑衣人，就是一起闹事的那几个人吧？”
　　赖英毅道：“正是。”
　　胡昂道：“可否让人来辨认？”

　　“胡大人的意思是？”
　　“蒙面仙子也好，黑衣人也罢，他们都遮了面，他们的真实面貌，除非是抓现行，否则不敢保证，他们还是不是原先的那几人。”
　　“胡大人是说我包庇黑衣人和蒙面仙子？”赖英毅镇定自若道，“既然胡大人怀疑，就依胡大人，让人来辨认吧。”

　　半盏茶时间，胡明远被衙役押过来，他仔细看了看那几个人，又回头看了一眼他爹胡昂。
　　胡昂说道：“在食肆打你的人，是哪位？”

　　胡明远摇头：“他们身量都差不多，实在认不出来。”
　　胡昂便对赖英毅道：“劳烦赖大人将人请出来。”

　　可不待赖英毅开口，被关押的其中一人，主动站了出来。而就在这时，胡明远忽然朝那人的右手抓了过去。
　　那人纹丝不动，任由胡明远拉下他的衣衫，露出灰白的里衣，他的右肩膀上，有血迹渗透，应该是受了伤，可他被胡明远碰到肩膀后，忍耐着没出声，甚至眉头也不皱一下。

　　赖英毅一脸茫然：“胡公子，你做什么？”
　　胡明远悻悻收回手：“没事，搞错了。”

　　赖英毅似乎不觉有异，问道：“那胡公子，你是否能辨认出这几位，是否是昨日与你们动手的黑衣人？”
　　胡明远脸色有些难看：“昨日他们遮了面，我没办法确认。”

　　赖英毅为难道：“胡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胡昂负手，神情漠然：“这般没用，回去吧。”

　　于是，刚出牢房的胡明远，又被衙役带了回去。胡昂和卓明志也跟着去了胡明远的牢房，他们似乎有小话要说，让赖英毅离开后，胡明远凑过来，小声道：“伤没错，但人好像不太对。”
　　卓明志奇道：“何来此言？”

　　胡明远道：“昨日与我的人交手的那位，身手敏捷，他为了护住差点被砸到的仙子，用肩膀挡住了椅子，当时他就痛得反应有些迟钝，大概是受了重伤。今日这人，也的确在同一处有伤。不过……”
　　胡明远顿了顿，迟疑看向了胡昂。

　　胡昂接过他的话：“你是感觉身形不像，但有伤口，所以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胡明远道：“可是爹，就算他不是，那我能仅凭一人的身形，就指认另外的人，而且那个人，我能随随便便指认吗？”

　　卓明志听得一头雾水：“你们指的是谁？”
　　胡明远心有不甘，憋屈道：“卓大人，我认为，昨日在我和彭元良面前对手的那人，是上官……大人。”

　　**
　　顺天府的后院，乔落栗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块抹了草药的布，进了虚掩的房门。
　　屋子里，上官檀半敞着衣衫，露出了带伤的肩膀。

　　乔落栗不情不愿道：“你让丫鬟替你换药便是，为何非要找我来弄。”
　　上官檀的伤其实不算重，伤处被砸，淤青了一片，破了皮，还流了一些血，看着吓人，其实没伤到内里。

　　“如今你是我夫人，我们又是在赖大人的府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的药更应该由你来换。而且，我这伤可是替你受的。”上官檀从宫里回来，还没来得及换官服，就直接来了顺天府，来的时机不太好，乔落栗还没睡醒，还有些起床气。
　　乔落栗嘀咕道：“若不是你因我受伤，我才不管你。”

　　昨日跟乔落栗一同进食肆的人，的确是上官檀。
　　上官檀本身是武将出身，上了无数战场，身手自然不必多说，对付胡明远那帮人，本可全身而退，只是被混乱的打斗逼到角落的乔落栗，忽然被两个家丁针对，一个堵住她的退路，一个操起旁边的椅子就砸了过来。

　　乔落栗想要后跳，可后方就是另一个家丁，除非她跳到从二楼跳下，但这个高度，很容易摔伤。
　　也就在乔落栗看到那椅子越来越近时，上官檀踢倒后方的家丁，勾住乔落栗的腰，在千钧一发之际，替她挡下了椅子这一击。

　　乔落栗闭上眼，还能回想起上官檀抱住她时，那股热气腾腾的温度，她的头被上官檀按在了他的怀里，耳边是椅子砸过来的撞击声，以及上官檀忍耐疼痛时，那一瞬重重的呼吸。
　　她擦干了伤口处的血迹，重新上了药，她感觉自己动作已经很轻柔了，可还是听见上官檀吃痛喊道：“疼……”

　　乔落栗念叨着：“你挨打时没见你喊疼，这会儿倒是知道疼了。”
　　“不一样。”上官檀无奈叹了口气，等乔落栗包扎好后，又提了一个要求，“你不是很会摸骨，你替我看看，我骨头有没有事。”

　　他的表情，像是得不到糖吃的孩子在无理取闹。
　　乔落栗垂着头，上官檀坐在太师椅上，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不言。

　　半晌后，乔落栗妥协了，她把手心贴在上官檀的伤处旁边，从肩膀开始，指尖捏着他精壮的手臂，摸了下去。
　　上官檀的身体微微发着烫，而乔落栗手心温度偏低，两人肌肤相贴，被这奇怪的温差激得他们同时颤了颤。

　　“骨头没断。”摸到上官檀的手腕时，乔落栗像是碰到了滚烫的开水般，一下缩回了手，“只有这伤口，你身体好，应该养过几日，便可恢复。”
　　上官檀有些落寞：“在伤好之前，还请夫人不计前嫌，能继续帮忙换药。”

　　乔落栗并未回他的话，捡起沾了血的布条，端着水盆出了房间。
　　上官檀整理好衣衫，慢了一步，忽然听见门外几声惊呼，随即是水盆掉在地上的声音，他心觉不对，急步出了门后，看见乔落栗被人熊抱住，那人还抱着乔落栗转了一圈，脸色因激动而泛红。

　　上官檀上前拉开那人，磨牙凿齿道：“辛永嘉！”
　　然而辛永嘉浑然不觉他的怒气，直勾勾盯着乔落栗，喋喋不休道：“我早就觉得像了，果然，我一抱就明白了，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