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73、第 73 章

　　烈日午后，曾淑婉躺在水池边纳凉。
　　一个丫鬟给她扇着风，一个丫鬟捧着这月刚出的《闲情簿》，给她一条条念着。

　　曾淑婉抻着腿，懒洋洋吃了两颗枣子，核还未来得及吐出口，忙道：“等会儿，刚才那条，重读一遍。”
　　丫鬟读道：“桂月第七条，刑部尚书上官檀的夫人，疯癫姑娘忽然生了重病，身心俱损，命悬一线，幸得前御医龚远才全力医治，诊断出病从心生，对症下药，助其除掉多年心病，平复如初。可喜可贺。”

　　“此番言论是什么意思？”
　　“夫人，乔姑娘似乎治好了疯病，已是正常女子。”

　　“十余年的恶疾，一下就给治好了？”曾淑婉倏地坐起身，“老爷可知此事？”
　　她不等丫鬟回答，抢过《闲情簿》，急忙往书房走，刚到书房门口，就迫不及待问道：“老爷，你那疯癫侄女，不疯了。”

　　吕元忠正埋头查账本，根本没听进曾淑婉的话，直到看到曾淑婉放在面前的《闲情簿》，才惊愕道：“这是真的？”
　　“《闲情簿》记载之事，还能有假？”曾淑婉气道，“这个死丫头，真会装怪，在我们吕家十多年都没治好的病，一到尚书府就好了。老爷，你说你这侄女闹这么一出，会不会让别人觉得，是我们虐待了她？”

　　“什么虐待不虐待，她在我家时，吃穿住行，哪样亏待了她？我们养了她十多年，她该感谢我们才对。”吕元忠账本也不看了，推着曾淑婉往外走，“既然她病好了，我们也该去尚书府看看她了。你去收拾收拾，我们即刻便出发去尚书府。”

　　他们走得慌里慌张，却没忘繁文缛节，让丫鬟们带上了一干厚礼，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去往尚书府。
　　然而到了才知道，登门造访之人，不止他们。

　　方管事将他们带到正堂稍作休息，吕元忠悄声问道：“不知府上宾客乃何人？”
　　方管事笑得意味深长：“今日来的这位，可是稀客，目的兴许与二位一样，看望我们身子好转的夫人。”

　　“明白。”吕元忠讪笑道，“尚书大人的客人，非富即贵。你看我们也算是贵府夫人的亲戚，可否为我们引见引见？”
　　吕元忠一介盐商，能在京城混得如鱼得水，全靠一张厚如城墙的脸皮。先前乔落栗出嫁，攀到了刑部尚书这门亲家，已经让他扬眉吐气，但并不妨碍他继续结交权贵的心思。

　　“这……”方管事为难道，“此人，你们恐怕见不得。”
　　“莫非，你认为我们不配与侄女婿的宾客见面？”吕元忠见好声好气说不通，顿时板起了脸，他心道，方管事不过是下人，而他是乔落栗的舅父，便也是上官檀的长辈，哪里由得你来推三阻四。

　　方管事仍旧那副泰然且谦逊的态度，解释道：“并非我有意阻拦，而是今日来的贵客，是宫里的人。”

　　“原来如此。”吕元忠顿时不敢多言。
　　宫中来人，必定是皇亲贵族，那的确不是一般人能见。

　　**
　　书房内，香炉寥寥青烟，檀香味弥漫。
　　曹心蕊将茶杯放下后，随行嬷嬷又要添茶，她摆摆手，说道：“这茶都要喝饱了，到底何时才能见你的夫人？”

　　上官檀端了一盘糕点，置于曹心蕊手边，面不露色道：“她大病初愈，不是不能见人，唯恐憔悴面容，让皇太后见了不太好。”
　　“藏着捏着，不像你的作风。”曹心蕊夹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忽地叹了一口气，“糕点虽甜，可不知为何，吃进嘴里，有些发苦。”

　　上官檀笑了笑：“不管是甜的，还是苦的，只要皇太后想要，都能吃到。”
　　“罢了。”曹心蕊放下桂花糕，站起身来，“阿檀，难得来你府上，你陪我到处走走。”

　　上官檀与曹心蕊多年交心，对她一颦一笑，了然于心。
　　曹心蕊言外之意，她既然特地出宫，来了尚书府就不能白来，借着走一走的名义，绕到乔落栗的院子，到了门外了，就没有拒之不见的道理。

　　上官檀并非不让她见乔落栗，他自认为，他对曹心蕊的心思，早已在她入宫时，就烟消云散，乃至于之后的种种，他问心无愧。
　　但他知道，曹心蕊见乔落栗，还是因他。
　　这就不行。

　　上官檀道：“我这尚书府不比宫里，小了些，旧了些，没什么可看的地方。”
　　曹心蕊不容拒绝道：“若真是宫里，我还不想看了。阿檀，走吧。”

　　上官檀却不为所动，只道：“先不急。”
　　他有意卖了个关子，曹心蕊也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坐着等了下去。
　　没一会儿，下人来报：“顺天府尹赖大人求见。”

　　上官檀勾了勾嘴角，说道：“赖大人找我应该是公事。看来实在是不巧，我无法陪太后了。”
　　曹心蕊仰头看他，心里知道他是有意为之，问道：“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她既然是我夫人，我的意思，也是她的意思。”
　　“总有一日，我与她，会见上一面。”
　　“皇太后自然会心想事成。”

　　曹心蕊一走，赖英毅就进入了书房，鼻尖一阵幽香，许是皇太后留下的味道。他道：“太后娘娘真走了？上官大人不去送送？”
　　其实赖英毅先于曹心蕊到尚书府，上官檀让他先行避开，也是料到了曹心蕊来此目的，与赖英毅通了气，以‘公事’开脱。

　　当初曹心蕊邀上官檀坐上刑部尚书之位时，约法三章，其一便是以公事为先，不谈私事。上官檀做到了，可曹心蕊却屡次三番，探查上官檀的私事。
　　上官檀碍于情面，还是尽量迁就。

　　上官檀道：“公事为大，义不容辞，她应该理解。赖大人，坐吧，人一会儿就到。”
　　赖英毅看着皇太后坐过的椅子，内心惶恐起来。皇太后坐过的椅子，他能坐？皇太后都见不到的人，他能见？

　　“上官大人……”赖英毅不敢入座，迟疑道，“我此番前来，是为公事，尊夫人……也不是非见不可。”
　　上官檀微微一笑：“见了你便知晓。”

　　话音一落，屋外缓缓走来一人，一身白衣，简单发髻，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灵动。她进来后，就立于赖英毅面前，眼波流转，盈盈一笑。
　　赖英毅只觉眼熟，可眼前之人没带面纱，那到嘴边的名讳就如同拐进了死胡同，始终绕不出来。

　　乔落栗见他张口结舌，有些好笑，低低叫了一声：“赖大人。”
　　赖英毅终于回了神：“仙……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