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67、第 67 章

　　乔落栗醒过来时，头还有些痛，昨夜跟娄暖春没说上几句话，吴梅青找了个拿酒的借口，蹭了过来，随后便顺理成章地喝了酒。
　　她们把娄暖春酿的几坛桂花酒，喝了个精光，酒过三巡，娄暖春断断续续讲的吴季同那些事，也忘了个干净。

　　起床时，吴梅青已经醒了，搬了板凳，坐在门口看雨。
　　今年入夏后，就下了一两场骤雨，天气越来越热，雨反而少了。昨日沉闷了半天，在天蒙蒙亮时，雨终于下了下来。

　　乔落栗站在她旁边，仰头往天上望。
　　雨雾遮住了整片天，像是搅浑水的池塘，雨丝密密麻麻，如细线般砸下来，在积了水的地面上，溅起水滴。

　　有风拂过，水滴飘了过来，带着丝丝凉意，落在头发，脸颊和衣裳上。
　　“阿姐。”吴梅青小声说着话，“阿娘还在睡，以前这个时候，她已经起床备好早膳了。”

　　自她们去了外宅住，娄暖春连连噩梦，许久没睡个好觉了。
　　“嗯，让她多睡会儿，我一会儿出去买些包子馒头。”乔落栗弯腰，摸了摸吴梅青乱糟糟的头发，“今日凉快了些，你倒是起得早。”

　　“我也想起了我哥。”
　　她大概是还有话，可一时又顿住了，目光无意中看到院子里不知哪儿来的小青蛙，小小的，绿绿的，蹬着腿，一下下跳起落下，最后跑进杂草中，再也瞧不见了。

　　乔落栗还是抬头看天，雨势未减，天色阴沉。
　　她想，抚今追昔乃人之常情，亲人也总是让人挂肚牵肠。只是人不在了，便滋生了遗憾。
　　娄暖春想要儿子落叶归根，而她，想为爹娘寻个真相。

　　**
　　乔落栗撑着油纸伞，无端想起了儿时。
　　爹娘总是不着家，各有各的忙，只有在下雨天时，一家人才会聚在一起，闲话家常。

　　她很爱下雨天，会趁着爹娘不注意，脱掉鞋子，跑进雨幕中，尽情欢闹，那时，她娘会急得在屋檐下喊她回去，她不愿听，他爹就冒雨过来，也不拉她，就同她一起在雨里瞎闹。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那段过往，仿佛是百年之前的事了。

　　“六个包子，三个馒头，一共三文。”
　　乔落栗交了钱，正接过时，一个冒雨奔跑的人擦身而过，雨水甩在她手上，乔落栗望过去，那人一没留神，脚踩滑，摔倒在地。

　　“任姐姐。”乔落栗认出她来，赶紧过去将人扶了起来，“你匆匆忙忙，是遇到何事？”
　　任新萍浑身已经湿透，仰头看她时，雨水顺着脸流入脖颈，她几乎睁不开眼睛：“仙子，李容香将婴孩抢走了。”

　　“她抢走孩子，想作甚？”乔落栗将伞移过去，遮了雨。
　　“她像是要去找卓英喆。”任新萍抹了一把雨水，又道，“昨日她就想抢孩子，但我躲到了你的那处宅子，晚上我就回了家，然后早晨听见响动，就看到她偷偷潜进了我房间，抱走了孩子。她跑得极快，我怎么追也追不上。”

　　几个月的婴孩不好养，一饿，就会哭闹，任新萍熬了肉粥，半夜醒来三四次，喂了孩子吃过，又哄睡着后，她才能睡。
　　这么一折腾，一向早起的任新萍，竟然起不来，让李容香钻了空子，把熟睡的孩子抱走了。

　　“你别急，李容香带着孩子去找卓英喆闹，已不是一次两次了，昨日李容香知晓了卓英喆对她的恶意，大概是去兴师问罪。”乔落栗抱着包子馒头，想了想，道，“你先回家，换身干净的衣服，半个时辰后，我们在此会合，我随你一起去卓府。”

　　**
　　乔落栗回去时，娄暖春终于起了，她没闲着，熬了一锅白米粥。
　　粥还在火上熬着，香气溢出来，给家中添了不少烟火气。

　　“今日下雨，你还要出去？”吴梅青吃着包子，含混问道。
　　乔落栗点点头，叮嘱道：“你在家陪着娄姨，若是无聊，可去隔壁家中找人聊天。”

　　“啊？”吴梅青不情愿道，“我自然会陪着阿娘，但隔壁那两个小儿实在闹腾，我不想去。”
　　“去不去都无妨，只要别让娄姨闲着，她一闲，就会胡思乱想。你哥的事……”乔落栗叹了口气，“十余年了，要想找他，如同大海捞针。所以不能着急，你和你娘，都要先放宽心。”

　　吴梅青听懂了，说道：“阿姐，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乔落栗摸了摸她的脑袋，起身拿起油纸伞，又入了雨帘。

　　此时雨小了不少，细雨打在伞上，无声无息。
　　天渐渐明朗起来，似乎要放晴了。

　　乔落栗回包子铺时，任新萍已经等在那儿了。她仍旧没打伞，打湿了肩膀，头发也还是湿的，贴在头上，显得狼狈不堪。
　　乔落栗问她：“为何不打伞？”
　　任新萍有些局促：“家中无伞，反正雨也小了，不碍事。”

　　任新萍变卖了家中所有的家当，家里几乎空无一物，似乎是没有伞。
　　乔落栗把伞递过去，任新萍没接，乔落栗硬塞在了她手中，怕她以为是施舍，解释道：“任姐姐，你先帮忙拿着伞，我去买点东西。”

　　说完，她从伞下出去，跑到包子铺前面，掏钱买了四个包子。
　　“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吃，就再买了点。”乔落栗接过伞，把包子给任新萍拿着，“我们一起吃吧。”
　　“我……”任新萍捧着热气腾腾的包子，眼中像是被雨飘了进去，她哽咽道，“谢谢。”

　　两人慢慢往卓府走，一炷香后，她们吃光了包子，在雨停时，到了地方。
　　卓府门前安安静静，守卫昂首挺胸，神情肃穆。

　　“李容香没在外面闹，应该是进去了。”
　　“那我们怎么办？”
　　“就在这里等她出来。”
　　她们与卓府毫无关系，进不去卓府，也只能在外面等。

　　只是等了小半个时辰，卓府大门无人进出。
　　任新萍先想到了：“像卓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应该有后门，仙子，李容香会不会从后门走了？”

　　卓英喆与李容香水火不容，不至于一起呆上个一个时辰。
　　乔落栗道：“去后门。”

　　卓府的后门在东南边，是个颇为隐秘的偏门，乔落栗和任新萍绕了一圈，才找到。
　　后门无人把守，像是从里面锁住了，推不开。
　　李容香来卓府闹事，里面却毫无动静，实在古怪。难道李容香没有过来，或是卓英喆不在府上？

　　忽然，后门内的门锁响了起来，从门缝看过去，有几道人影闪过。
　　乔落栗拉着任新萍，躲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她对任新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后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先出来，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人，对里面的人说道：“抬出来吧，当心点，盖严实了。”
　　说罢，又有两个家丁出来，他们抬了一个麻布袋子，上面还盖了一层布，一前一后走得极其小心。

　　“他们怎么鬼鬼祟祟的？”待那两个家丁走远，后门重新关上后，任新萍嘀咕道。
　　家丁古怪，麻布袋子也古怪，乔落栗有种不好的预感，决定跟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