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53、第 53 章

　　夏睿仍旧不肯露面。
　　辛夫人与辛良弼在大理寺等了两个时辰，直到日落之后，夏府的管事过来，给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辛良弼听后，气得吹起了嘴边的胡子，质问道：“要等一两日，什么意思？”
　　管事还是那副对谁都毕恭毕敬的样子：“辛大人，此乃夏大人让我转达的话，一两日后，定后让二位见到令公子。”

　　“什么一两日后，我们现在就要见到人。”辛良弼怒道。
　　“夏大人知道辛大人是担心令公子的安危……”即便是面对滔天怒火，这位管事语速仍然不急不慢，“辛大人放心，令公子只是换了一间牢房，狱卒也不会对他用刑，他绝对安然无恙。”

　　“你们已经把人关进了水牢，怎会安然无恙？”要不是辛夫人拦着，辛良弼恨不得上前给管事一脚。
　　“夏大人的话，我已带到，辛大人辛夫人，两位还是回去吧。”说完，管事行了个礼，径直回去了。

　　厚重的大门一关，大理寺外，就只剩下辛夫人和辛良弼二人，迎风而立。
　　“……”辛良弼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紧闭的大门，半晌，才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

　　**
　　马车过了城门，一路行驶到城郊之外，最后在一片茂盛的山林前停了下来。
　　上官檀先下了马车，回过身，向掀开帘子出来的乔落栗伸出了手。

　　乔落栗没动，沉默着看着他的手。
　　上官檀笑道：“仙子腿脚不便，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扶你下马车。”

　　“……多谢。”乔落栗便不再扭捏，搭上他的胳膊，正要跳下去，怎想上官檀双手卡住她的腰，将人半抱了下来。
　　“……”待双脚落地，乔落栗古怪地看向上官檀，他却坦然自若的地走到了前面带路。

　　山林的路不太好走，这一处又极为偏僻，上官檀在前，马夫殿后，走了一小段路后，渐渐看到了几个家丁模样的影子。
　　就是这里了。

　　乔落栗小心地踩着泥土，在家丁围着的地方，看见了一口棺材。棺材沾了泥，刚从土里挖出来不久，还没走近，就闻到从棺材中散发出来的腐尸味，臭气冲天。
　　家丁们忍了很久臭味，看见了上官檀，一下如释重负，他们亟不可待地掀开棺材，速度极快地让了开来。

　　棺材一开，腐尸味更重。上官檀离了十步远，不再靠近。乔落栗虽然戴着面纱，那股臭味还是钻进了鼻子，她皱了皱眉，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海棠的尸身已经腐烂，看不出生前的样子。
　　乔落栗围着棺材走了一圈，才弯下腰，往棺材中摸去。

　　上官檀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了上一回，她摸骨时的样子。明明不是仵作，却比仵作的手法还要娴熟，忍耐着尸臭，游刃有余，明明触摸着恶心的尸体，却像是做着稀松平常之事。
　　而现下，腐烂的尸身被棺材遮挡，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若不是阵阵恶臭充斥着鼻孔，否则，根本想象不到，她是在摸死人的尸骨。

　　寂静深林，一身白衣的乔落栗扶着棺材，似仙子，也似鬼魅。
　　一盏茶后，乔落栗直起身来，用准备好的帕子，擦干了手上的痕迹。她抬眼，目光淡淡地看了过来，说道：“可以了。”

　　话音一落，家丁们上前，将棺材重新封住，几人合力之下，抬着棺材去了掩埋之地。
　　山林中微风拂过，那股腐尸味还在四周弥漫着，消散不去。

　　上官檀等乔落栗整理好衣衫，问道：“仙子，要不要去湖边洗一洗？”
　　乔落栗身上沾了尸臭，手也黏黏糊糊的，她的确需要好好清理，只是城郊的湖，在破庙之下，过去要半个时辰。

　　“不必了。”在上官檀眼皮子底下，她并不想过去。
　　“仙子还是去洗一洗吧。”上官檀道，“马车开过去，要不了多久，而且，我还特意为仙子准备了换洗的衣物和皂角。”

　　“不必。”乔落栗慢慢走到了马车边。
　　“仙子是有何顾虑？”上官檀追问道。

　　乔落栗抬眉问道：“莫非上官大人嫌我身上臭？”
　　上官檀被将了一军，垂下眼来：“倒也不是。”

　　“不过我身上确实味道重，回去的路上，就辛苦上官大人忍一忍了。”
　　乔落栗垫着脚，正要上马车，上官檀在背后撑了她一把，一靠近，他说话的气息便喷在耳边，有些发痒：“仙子都能忍受住自己身上的味道，我又为何不能忍？”

　　“如此甚好。”乔落栗头也不回地进了马车中，坐在了她先前坐的位置，待上官檀在对面坐下后，她才道，“海棠的尸骨完好无损，看来她的确死于窒息。只是有一点，稍微可疑。”
　　“哦？”

　　“海棠死了不足一月，但她的肉身，却腐烂得极快，像是死了一个多月的尸身，而且，她的棺材内，除了蛆虫外，还有一些蚂蚁的尸体。”乔落栗垂着手，还是介意手上的不适应感，没有乱动。
　　上官檀沉吟道：“海棠既然是被人掐死，那她的肉身腐烂程度，应该与她的死并无关联。”

　　“的确如此，肉身腐烂程度，也有可能是由天气和泥土之类导致，不好说是不是有其他缘由。”
　　“仙子，接下来，你想如何查？”
　　“去找木棉。”

　　**
　　沐浴完毕后，一身清爽。
　　乔落栗并没有穿上官檀准备的衣裳，还是穿上了自己原本的那一身。

　　出了客栈，上官檀的马车还在。乔落栗犹豫了片刻，走了过去。
　　上官檀没有出来，只出了个声：“上来吧，我送你去梨见园。”

　　乔落栗在马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掀开帘子进去后，上官檀打量着她，含笑道：“仙子果然不喜那身新衣裳。”
　　乔落栗把叠得整齐的新衣裳放在座椅旁边，还给了上官檀，说道：“上官大人的心意，我心领了。新衣裳虽好，还是没有旧衣裳穿起来自在。”

　　“仙子有仙子的讲究，我自然尊重仙子的选择。”上官檀从衣袖里摸出一个香囊，递了过去，“不过，这个香囊，还请仙子收下。香囊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还可以掩盖旧衣裳的味道。”
　　随处可见的香囊样式，大概是上官檀随便买来，香囊淡淡的花香，倒是能让人身心愉悦。

　　乔落栗接过，挂在了腰间。
　　上官檀注意到她通红的手，问道：“仙子的手……莫非是洗得太过用力？”

　　尽管乔落栗并未表现出来，但她其实不喜尚在腐烂的尸身，不仅味道难闻，还有各种恶心的东西。也正是如此，她才会同意上官檀的建议，来客栈清洗一番。
　　她每次摸此类尸骨后，都会用皂角搓无数遍手，以此来消除那黏糊糊的触感。

　　而此时，乔落栗的手，几乎被她搓掉了一层皮，但她心里舒坦，就不甚在意。
　　上官檀了然道：“仙子若是不喜尸骨，倒也不必勉强。”

　　乔落栗喜欢的是肉身腐烂俱尽，干干净净的白骨。只是这种破案中，这种尸骨并不常见。以前她跟着她爹，遇见最多的还是刚死去不久，肉身还未腐烂的尸身。
　　这是乔落栗的个人嗜好，不便对上官檀说起。

　　**
　　马车到了梨见园，上官檀没下马车，跟乔落栗告了别，终于离开了。
　　梨见园门庭若市，前院的戏台之上，穿着戏服，涂着戏妆的木棉，正在唱戏。她的戏腔字正腔圆，一唱三叹，似乎挺受看客的认可，只是乔落栗不懂门道，听不出好坏。

　　乔落栗从前院外缘绕过去，踏过拱门，不巧，遇到了冯经业。
　　冯经业一见她，就拧起眉，问道：“仙子大摇大摆入我们中院，恐怕不妥？”

　　乔落栗道：“冯班主见谅，我是来找木棉，不过木棉此刻在唱戏，可否让我去木棉房中等她？”
　　冯经业哼了一声：“仙子倒是一点都不见外，不知仙子此行前来，是否与木棉有约在先？”

　　见钱眼开的冯经业，收了辛夫人的银子，隔了一日，就翻脸不认人了。
　　乔落栗身上没几个碎银子，就算全部拿出来，都入不了冯经业的眼。她心想，这回算是白来了一趟，行了礼，道：“是我唐突了，冯班主，打扰了。”

　　转身欲走，一个身影忽然挡在了前面。
　　乔落栗堪堪停住了脚步，才不至于撞到那人胸口。

　　“让她去。”周之缟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王爷？”冯经业一见他，瞬间没了方才的嚣张跋扈，态度恭敬起来，“原来仙子是跟王爷一路，是我有眼无珠。”
　　“既然知道了，还不快让开。”

　　周之缟仗着顺意王的身份，不怒自威，冯经业也吃他这一套，说道：“木棉的房间在后院，我带你们过去。”
　　周之缟不耐地摆摆手：“你忙你的，我们自己过去。”
　　冯经业道：“是，王爷，仙子，你们请便。”

　　冯经业被撵走后，周之缟低头看着乔落栗，颇为得意地挑了挑眉。
　　“多谢王爷相助。”

　　乔落栗看他表情，便知他在等这句话，可说过之后，周之缟还不满意，抱怨道：“方才在前院，仙子明明看见我了，为何还要躲着我？”
　　乔落栗的确看见了他，不过觉得没有寒暄的必要，她道：“王爷误会了，我并不是要躲着你，我是有事在身。”

　　“仙子无非是查海棠一案，我随你去木棉房间。”
　　“王爷已经帮过我一次了，再麻烦王爷，我于心不安。”乔落栗实在不想与他单独呆在一起，婉拒道。
　　“我不跟着你，冯经业不仅会为难你，木棉也不会配合你。”周之缟负手在后，又是漫不经心的腔调，“仙子确定要撇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