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51、第 51 章

　　卓明志儿子卓英喆，跟卓明志长得七八分相似，甚至从背影看过去，几乎跟年少时的卓明志一模一样，身高七尺多，不胖不瘦，脸比常人要长一些，一双眼睛流露出世俗和精明。
　　此刻，卓英喆正被一个抱着婴孩的姑娘纠缠着，两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冯经业道：“卓英喆也是风流成性，家中有位美若天仙的正室夫人，可那位夫人脾气暴躁，三天两头跟他争吵，还不准卓英喆纳妾，卓英喆便在外胡来。楼下那位姑娘，便是卓英喆的相好，她怀中的婴孩，也是卓英喆的种。”

　　卓英喆似乎想要上马车，那姑娘想要制止，被卓英喆使劲推了一把，她一下跌倒在地，怀中的婴孩受到惊吓，开始啼哭。
　　那姑娘将婴孩放在地上，双手双脚去扒拉卓英喆，两人在马车上又动起手来。

　　乔落栗皱眉道：“卓英喆不喜她们母子？”
　　辛夫人道：“我好似听说过，卓英喆原本打算等姑娘生了儿子，娶她进门，可这姑娘生了一个怪物，卓英喆就抛弃了她们的母子。”

　　乔落栗讶然道：“怪物？”
　　“哪里是怪物，不过是长了三瓣嘴的孩子。卓英喆觉得晦气，就爽了约，我听说那姑娘也不喜那婴孩，丢给下人照料，但每回去找卓英喆理论，就抱着那婴孩，哭天抢地。我看，这是卓英喆平日里作恶多端，造的孽。”冯经业道，“他当初看上海棠，也是花言巧语，想要生米煮成熟饭，但我劝阻了海棠，否则，也会是这姑娘这般下场。”

　　乔落栗其实见过年少时的卓英喆，不过并无过多印象，她幼时跟着她爹去看各种尸骨，而卓英喆上私塾，到处捣乱，他们并无交集，以至于在京城听到他的名字，都觉得陌生。

　　乔落栗道：“卓英喆与木棉又是如何扯上关系？”
　　冯经业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木棉这孩子，总爱痴人说梦，她总跟我说，想要找个达官贵人嫁了，享清福。之前卓英喆缠着海棠时，她主动找到卓英喆，说是海棠不愿意，她愿意。可卓英喆一向爱找海棠这种体态丰盈的姑娘，看不上瘦巴巴的木棉。木棉却不以为然，还以为是海棠在卓英喆面前说她坏话，与海棠吵过几回。我劝过好多次，木棉性格执拗，不肯听我话。唉，木棉想嫁入高门，可以她身份，高门之子哪里看得起她，不是谁都有吕元忠家，那位疯癫姑娘的运气。”

　　“那疯癫姑娘，我也知晓。举止怪异，心智如孩童……”辛夫人道，“不过上官大人执意要娶，一定有他的理由。”
　　“……”乔落栗面色发红，心中尴尬不已，好在戴着面纱，看不出异样，她慌忙转移话题，说道，“由此说来，木棉与海棠并非表面那般和睦，木棉性子又偏激，想必……”

　　“仙子，你怀疑木棉？”冯经业摇头道，“绝对不可能，那晚，木棉虽也在场，可她从未离过席。而且，木棉年纪尚小，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同门这种残忍之事，她与海棠之间，不过是小打小闹，并不严重。”
　　的确，木棉不可能亲自杀害海棠，但真凶未明，乔落栗难免会多疑。

　　乔落栗笑了笑，说道：“冯班主多虑，木棉与海棠的矛盾，是不至于闹到杀人的地步。”
　　可是乔落栗观察了一日，木棉偏执过激，似乎心理有些扭曲，不可与常人思维相提并论。

　　大街之上，卓英喆已经把那姑娘推下了马车，疾驰而去，那姑娘不依不饶，一边哭喊着，一边向马车追去。
　　地上的婴孩仍在哭，一声接着一声，撕心裂肺。

　　乔落栗听得揪心，问道：“不管怎么说，这孩子都是卓英喆的亲生骨肉，他们不该将孩子扔在街上不管不顾，卓明志呢，也不管？”
　　辛夫人道：“卓明志早就对卓英喆失望之极，不管他了。”

　　马车行驶过了街角，那姑娘追不上，却头也不回，跟着马车隐入人海。
　　婴孩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哭声还在继续，周围一群围观的人，都只是看着，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那婴孩……”乔落栗实在看不下去，正欲起身，却见一双骨节略微粗大的手，小心翼翼抱起来孩子。
　　那人乔落栗很熟悉，是任新萍。

　　任新萍抱着婴孩，轻轻晃着，没过一会儿，婴孩哭声渐渐小了。
　　“她倒是一个好人。”辛夫人说着，任新萍抱着婴孩，穿过了人群，走了。

　　**
　　翌日，大理寺，夏睿府邸。
　　上官檀淡定自若地喝了第三杯茶，抬眼问道：“夏大人还不出来相见？”

　　上官檀面前站着的人是夏睿府上的管事，他为难道：“上官大人，不是夏大人不愿见客，他实在是身体欠佳，大夫说，需要静养。”
　　上官檀冷哼道：“今日早朝上，夏大人还生龙活虎，怎么几个时辰不见，就生了病？”

　　管事道：“夏大人年事已高，本就体弱多病，这几日他身体一直就不太舒服，但夏大人仍然坚持去早朝，上官大人觉得大人精神不错，只不过是夏大人在硬撑着。”
　　“硬撑？”上官檀重重地将茶杯搁在桌子，瞥了一眼管事，“既然夏大人不方便，那麻烦你让他命令下去，让人打开水牢，我要去见辛永嘉。”

　　管事对上官檀毕恭毕敬，但嘴上的话，却尤为坚决：“上官大人，并非我不愿替带话，只是夏大人在休息，我也不敢打扰。”
　　“既然如此，那这水牢，我只能硬闯了。”上官檀说着，就要起身。

　　管事连忙拦在他面前，解释道：“前日有犯人企图逃狱，夏大人震怒至极，让狱卒加强了戒备，还下了命令，必须要他同意，才能让外人进入牢狱探望。上官大人万万不可硬闯，倘若出了事，这……恐怕担不了责。”
　　“我担不了责？荒谬。”
　　“夏大人有言在先，恳请上官大人不要为难小人。”

　　夏睿这个老狐狸，自己称病不出面，让家里的管事出来挡事，上官檀再纠缠不休，倒是显得他为官不仁，有意刁难下人。
　　“……”上官檀沉默片刻，说道，“那你替我带两句话给夏大人。”

　　“上官大人请讲。”
　　“你问他，为何要将辛永嘉关入水牢，这就是他所谓的必要手段？”
　　“是，上官大人放心，我务必将此话带到。”

　　其实不管是夏睿，还是他的管事，对上官檀的来意都心知肚明。
　　上官檀也心知，他来不来这一趟，都无济于事。夏睿自将辛永嘉关入水牢起，就封锁了消息，上官檀也是刚刚知晓此事。

　　昨日早朝后，夏睿以‘必要手段’的话，套出上官檀还不知辛永嘉之事，也笃定上官檀并不会真见辛永嘉，才大大方方让上官檀来大理寺。
　　今日上官檀主动找上门，便是得了风声，知道了辛永嘉被关入了水牢，于是夏睿就闭门不见。

　　上官檀想通此环节，心中憋着一口怒气。吃了闭门羹，他愤然出了夏睿府邸，好巧不巧，遇到了都御史李项明。
　　上官檀哼笑道：“李大人来得真是不巧，夏大人身体欠佳，不宜见客。”

　　李项明看见上官檀，似乎有些诧异，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笑道：“上官大人误会了，我也是听闻夏大人身体有恙，特地送来一颗灵芝，让夏大人补补身子。”
　　“李大人对夏大人情谊深厚，还亲自上门送灵芝。”李项明两手空空，上官檀盯着他，似笑非笑道，“不知我是否有幸，能看一看李大人的灵芝？”

　　李项明点头道：“当然，来人。”
　　他招了招手，他身后的随从茫然上前，两人窃窃私语片刻，随后，只见李项明怒不可赦地踹了随从一脚，骂道：“好你个废物，你就是如此办事的？我让你装好灵芝，你竟然忘记带了？”
　　那随从跪在地上，低头认罪：“李大人，是小的粗心大意，遗漏了灵芝，恳请大人责罚。”

　　夏睿老奸巨猾，李项明毫不逊色。
　　李项明其实并未带灵芝，只是不巧遇到了上官檀，为了替夏睿掩饰装病，才谎称送灵芝。

　　上官檀冷笑着看着李项明演的这出戏，等李项明对着下人打骂够了，才道：“李大人，不过是忘记带灵芝，回府再取来便是，何必为难下人。”
　　李项明道：“上官大人所言极是，那我先走一步，回府去取灵芝。”

　　说完后，李项明急匆匆便要走，上官檀叫住他：“李大人。”
　　李项明转头。

　　上官檀勾着嘴角，缓缓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忘记让夏大人的管事带话了。李大人既然一会儿还回来，那就劳烦李大人帮忙带句话。”

　　顿了顿，上官檀在李项明疑惑的目光中，一字一句说道：“前日我抓了一名刺客，问出了一些话，想必夏大人一定会感兴趣。”

　　**
　　夏日午后，辛夫人与乔落栗再次见面，去了顺天府邸。
　　乔落栗脚伤在身，上阶梯时，辛夫人搀扶她一把，两人刚入正堂，便听见了熟悉的婴儿啼哭。

　　赖英毅愁眉不展，见了辛夫人，如同见了救星般，连忙说道：“这婴孩被爹娘丢弃，由好心人送来，听说是卓英喆的孩子，可我让人问过，卓英喆家中并不承认这孩子。如今他无人认养，还不停哭闹。辛夫人，你可否帮忙哄一哄，他哭个不停，我实在头疼得很。”
　　原来任新萍将婴孩抱走后，送来了顺天府。

　　辛夫人无奈之下，让丫鬟将婴孩抱来，细细一看，婴孩果然是三瓣嘴，犹如兔子，看着有些渗人。
　　辛夫人哄了几下，明白了：“他大概是饿了，可找位奶娘，喂喂奶，便好。”

　　赖英毅招来衙役，即刻去找奶娘，辛夫人让丫鬟抱着婴孩同去。婴孩大概饿了一日，可不能再饿了，找到了奶娘，就必须立即喂奶。

　　孩子抱走后，府衙安静了下来，赖英毅抹了抹额头虚汗，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道：“辛夫人，此番找你来，是有要事相告。”

　　辛夫人心有所感，问道：“是永嘉的事？”
　　赖英毅点点头，一脸凝重道：“辛永嘉被关进了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