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40、第 40 章

　　门一开，房间内的人全部看了过来，一个如鸟鸣般悦耳的声音带着惊喜的腔调道：“王爷，你怎么来了？”

　　王爷？
　　乔落栗看向身后，周之缟挑了挑眉，满脸戏谑。

　　出声那人迎了过来，她个子不高，身穿中衣，身形单薄，脸上带着花旦的妆容，头发松开披在了肩头，手掌伸出了来，手指短且圆，似乎年纪不大，即便是妆容厚重，也能看出她的表情生动又俏皮。
　　她似乎并未注意到旁边的乔落栗，直接拽住周之缟的手，喜不自胜道：“王爷，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周之缟笑盈盈地勾了勾她的下巴，调笑道：“玉兰，我不来看你，那是看谁？”
　　玉兰娇羞一笑：“只要王爷不是又来看木棉，玉兰就开心。”

　　来梨见园之前，乔落栗便打听过了满园春戏班子的人。
　　死者海棠，乃满园春当家花旦，主要在梨见园唱戏。戏班子还有两位小花旦，木棉和玉兰，她们轮流在如意楼，以及其他并不重要的场合唱戏，偶尔也会在梨见园配戏。
　　自海棠意外身故后，木棉便顶替了她的位置，年纪稍小一点的玉兰，留在梨见园的时日也增加了不少。
　　这两位小花旦，以姐妹相称，似乎关系亲密。

　　不过，眼下这位王爷周之缟的出现倒是意外，乔落栗不认识他，却听过他的一些风流韵事。周之缟府中妻妾成群，却仍旧不收敛，总是戏蝶游蜂，常去青楼和梨见园。他花甜蜜嘴，还时常引得姑娘们为他争风吃醋。
　　而这位玉兰姑娘，似乎也吃他这一套。

　　周之缟牵住玉兰的小手，摸了两下，轻佻道：“等你和木棉唱完戏，夜晚我带你们去游湖，备上你们最爱吃的点心，弹琴唱曲，喝酒赏月，我们不醉不归。”
　　“哼，你果然还是对木棉念念不忘。”玉兰轻轻推了他一把，佯怒道，“你去找木棉就好了，不必来找我。”

　　玉兰故意抄着手，侧过身，余光瞄着周之缟，似乎等着他来哄自己，可没成想，周之缟往旁边靠了过去，邀约起旁人来：“仙子，玉兰姑娘不肯去游湖，要不你随我去，如何？”
　　周之缟压低嗓音，话中的请求之意，让他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

　　玉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周之缟：“你……”
　　她手指过去，从周之缟身上，又转到乔落栗身上，扬起下巴质问道：“你乃何人？”

　　“这位……”周之缟勾唇浅笑道，“便是鼎鼎大名的蒙面仙子。”
　　“蒙面仙子？”玉兰盯着乔落栗露在外的眼睛，“那位蒙面侦探？”
　　“就是那位。”周之缟点着头。

　　乔落栗被周之缟的语气弄得一阵恶寒，此时两人看过来的视线，让她极其不自在，可她又不能退缩，只得定定站在原地，任由他们打量着自己。
　　半晌，玉兰才开口问道：“你来此地作甚？”

　　乔落栗正要回答，周之缟却抢先一步道：“还能作甚，肯定是为了海棠之死而来。仙子，我说的可对？”
　　乔落栗道：“我……”

　　然而话还未说出口，玉兰却忽然拔高音道：“海棠姐姐不是被辛公子所杀？那晚我们都看见了。”
　　玉兰那唱戏的嗓音尖锐起来，便如同噪鹃鸣叫，引得房间内其他人侧目。

　　乔落栗追问道：“你们是怎么见到的？”
　　玉兰歪着头看着她，不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周之缟勾了勾她的下巴：“好端端的，你跟她怄什么气，她问你，你便回答，反正在大理寺，你不也说过好几遍。”
　　玉兰这才不情不愿道：“那晚，辛公子跑来敬酒，海棠姐姐与他说了两句，他忽然就生了气，强行对海棠姐姐动手动脚，海棠姐姐为了躲他，就推了他一把。海棠姐姐力气小，也没把他怎么样，他却反过来把海棠姐姐推到在地。随后，他似乎还不解气，在海棠姐姐回房打算休息时，他还跟了过去。后来，海棠姐姐就死在了外街上，辛公子也不知所踪。”

　　乔落栗冷冷道：“这就是你们亲眼所见？”
　　“啊……”玉兰不解道，“不然呢？”

　　乔落栗压抑着心中的冷笑，缓缓道：“你们说辛永嘉杀人，却只看见他与海棠起争执，还只是推推拉拉，并未舞刀弄枪。他杀人，不过是你们的臆想而已。还有，你说辛永嘉强行猥亵海棠，为何你们都看见了，却不上前制止，任由他放肆？”
　　“我们……”玉兰看了一眼周之缟，跺脚道，“辛公子乃户部侍郎之子，我们怎敢忤逆他。”

　　“可据我所知，辛永嘉并不常来梨见园，而在场之人，还有好几位大人的儿子，他们与你们关系匪浅，海棠受刁难，为何不求助他们？”
　　“我……，我等会还需上台，不便与你闲聊。”玉兰脸色难堪起来，找了个借口，便慌忙走了。
　　她在不远处铜镜前坐下后，拿起桌上的发饰，盘起了头发。大概心中不顺，动作显得有些粗暴，把头发弄得一团糟。

　　乔落栗垂下眼，想起辛永嘉的说辞，他找海棠敬酒，源自他与卓英喆打赌，的确心怀不轨，可他并未提起与海棠的口角之争，也似乎并未动手。
　　但其他人敢这么说，说明辛永嘉或多或少，真与海棠起了争执。而辛永嘉是酒后忘事，不记得这事。

　　“玉兰也好，海棠也好，不过是戏子，即便是被当场戏弄，也不敢出声反抗。”周之缟双手抱胸，看着盘好头发，往头上戴发冠的玉兰，说道，“满园春这几个花旦，我都熟，她们天真烂漫，都是好姑娘。倒是卓英喆彭元良那几人，狂妄自大，只拿她们来取乐，从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所以，当日辛永嘉纠缠海棠时，谁也不敢上前。

　　其实这样也能说通，卓英喆那一帮人，能将一个姑娘家的清誉用来打赌，便不会是英雄救美的君子。

　　周之缟回过头，用方才他看玉兰那般轻浮的目光，看着乔落栗：“仙子，你想知道什么，不如问我，我呀，可是比你想象中的，更知内情。”
　　乔落栗避开他的目光：“当晚，你也在场？”

　　“不巧了，那晚好友大婚，我不在梨见园。”周之缟眼角带着笑，将乔落栗躲避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笑意更甚了。
　　乔落栗转身便走：“既然如此，我没什么好问。”
　　周之缟亦步亦趋跟了上来：“仙子，何不说一说你想知道什么，我说不定能为你解答一二。”

　　急步一刻后，回到了中院的拱门前。
　　乔落栗猛地停了下来，转过身问道：“卓英喆等人都瞧不起戏子，只会戏弄她们，你也如此吧，王爷？”

　　周之缟神情一滞，隔了片刻，才道：“我自然不一样。”
　　“是吗？”乔落栗冷笑一声，不再搭理他。

　　可正当乔落栗欲转身，一个满园春的武生从拱门进来，抱着一把长短不一的花枪，一边走一边喊道：“借过借过。”
　　乔落栗倒退一步，可武生手里的一把长枪，直直对着她的胸口划过来，周之缟拉了她一把，才成功躲过。

　　“多谢。”乔落栗拽开他的手，言不由衷说了一句后，还是想走。
　　周之缟快步挡在她面前，问道：“仙子为何要躲我？”

　　乔落栗仰头看他：“那王爷为何要缠着我？”
　　周之缟微微一笑：“相逢便是有缘，我与仙子能在梨见园不期而遇，也算是缘分。”

　　“王爷一日当中，与无数人擦肩而过，那也是缘分吗？”
　　“他们与你，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都是萍水相逢，不值得一提。”
　　“仙子……”周之缟收敛了神情，他眨了眨眼睛，眉目间含着几分深情，“既然仙子不解人意，我便直言不讳了。”

　　乔落栗直觉不是什么好话，说道：“不必了，王爷，我们就此别过。”
　　周之缟忽然扣住她的双肩，目不转睛看着她，“仙子，不瞒你说，我对你一见如故。若仙子愿意，你我二人可促膝长谈，聊海棠，聊木棉，或是其他。只要你想知道，我定奉陪。”

　　“王爷见笑了。”乔落栗不着痕迹，脱离开他的手，“你我不过认识片刻，话也不投机，何来‘一见如故’一说？”
　　周之缟弯着腰，凑在乔落栗眼前：“仙子，可是看我不顺眼？”

　　乔落栗不喜被他注意，别过头：“并非如此。”
　　周之缟又道：“那仙子为何躲着我？”

　　乔落栗怀疑他明知故问，气笑了：“王爷，方才那个问题，我换个回答，我是对你无好感，看你不顺眼。”
　　“仙子何必如此冷漠。”周之缟并不生气，还笑了起来，“我头一回低声下气对人示好，仙子，何不给我一个面子，与我单独聊上几句？”

　　“孤男寡女，恐怕不便私下会面。”
　　“有何不可？”周之缟戏谑道，“难不成，仙子已成婚，嫁作他人妇？”

　　乔落栗不答，盯着周之缟身后——辛夫人久等不见人，过来找她了，她不是一人来的，她身后，还跟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上官檀走了过来，唤道：“周兄。”

　　周之缟神色恢复正常，回身见到上官檀，诧异道：“上官兄，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