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越]少年的时光》兰色羽翼

2、少年的时光

　　【跋】
　　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
　　原来你才是我最初的心爱。
　　可是我们已经无法从来，
　　年少的恋爱，错过不再回来。

　　【一】
　　那是在高中的毕业考试之后。
　　校园外是熙熙攘攘的主要街道，家长学生密密麻麻的来回走动。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一声“别挤了”的抱怨。私家车也好出租车也罢，都乖乖的停在路边。所有的学生都忙着和同学道别，或拥抱，或写同学录，还约定好暑假要一起出去玩。

　　越前龙马随着人群走出校门。还没能完全适应门外家长们的拥挤，就被等在门口的两位学长吓了一跳。

　　“小不点！”率先发现越前的是菊丸英二，仗着自己的跳跃优势，毫不客气的扑向越前，一把抱住。
　　“菊丸前辈……”越前微微抱怨。顺便把目光转向菊丸的身后。

　　——是个温和的少年。栗色的头发，永远不痛不痒的笑容。越前看着这样的笑容不免有些伤感。人总是喜欢找一些与自己性格不同或者说属性不同的人做伴，也许是因为差别的魅力。可是如果三年的时间一直看着这样的笑容，却永远无法拥有，未免不是一件人间悲剧。

　　——你的笑容，永远不是为我而笑。

　　而一旁的不二，看见越前因菊丸的举动而微微皱起的眉角，不经意的流露出微笑，却伴随着隐隐的难过。

　　“英二太心急了。你不知道他在门口等你等了一个小时。”不二走到越前他们的身边，一边很自然的把越前拽过来，一边安抚他的情绪。

　　“一个小时？！菊丸前辈，你也未免太着急了。”越前翻了一个白眼，撇撇嘴角。

　　“我只是想让小不点一出门就看到我啊！万一路上堵车了呢……万一公车在路上坏了呢……万一小不点提前交卷了呢……万一……”菊丸在一边碎碎念好半天，掰着手指，仿佛在念叨他心爱的牙膏。

　　“菊丸前辈……你什么时候被大石前辈传染了？”越前无力的摇摇头，怎么今天的菊丸前辈这么啰嗦！

　　“好啦，别念叨了，我们快去KTV吧。桃城他们已经等好半天了。”不二一边说一边把越前和菊丸纷纷塞进汽车的后座，然后他坐上驾驶座，开车走人。

　　“桃城前辈也来了？”越前一愣。

　　“对啊，为了庆祝越前毕业，英二把我们全拉来了。”不二笑着说，声音轻轻的，却重重的踩下油门。

　　越前没回答，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菊丸也没有接话，因为不知道该不该接话。越前明白菊丸前辈的心思，明白他对自己的照顾，明白他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明白他不想伤害自己的心意。他明白，他都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才无法正视。

　　回头望去，正好看见高中校门在落日下的剪影。在这个校园里，有一个他钟爱的网球部，在这个网球部里，有一个他钟爱的学长，和一个钟爱他的学长。他们一起跑圈，一起练习，一起为全国大赛做准备。少年的汗水顺着脸颊流出，落在塑胶地面上，然后在太阳的作用下，蒸发，消失殆尽。

　　是不是我们的感情也会如同汗水一样蒸发，然后消散？如果在消散之前感情变质了，会不会是另一种永恒？

　　越前选择了变质。在一天傍晚，刚练习完大汗淋漓的他对着他喜欢的学长说：

　　——“不二前辈，我喜欢你。”

　　带着微微的喘息，声音有些发颤，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被告白的对象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微微一笑，说：“越前，你怎么了？如果身体不舒服，记得去校医室。”

　　越前一时无言。两人沉默了三秒钟。

　　然后，不二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大步的离开。只剩下在原地发愣的越前。

　　以及他的影子。

　　一阵风吹起，一片叶子落下。
　　秋天了。

　　秋天是个孤单的季节，在这个孤单的季节里，越前选择了永远的孤单。

　　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有些好笑。当初怎么就那么一根筋，直冲冲的向不二前辈告白。如果他什么都没有说，不二前辈也不会那么突然的转身，只剩下孤单的自己。也不会像现在一般在两个人的心底埋藏着浅浅的尴尬。

　　浅浅的，就像是长好的伤口留下的痕迹。在白色的新生的皮肤上有那么一条青色的印记。不断地提醒着主人，这里曾经受过伤。

　　越前摇摇头，不想了。曾经的秋天早已过去。就连埋藏着记忆的网球部也随着越前的毕业永远停留在记忆当中，成为历史。只是历史是忘不掉的。但是再也不可能重温。

　　车子越开越远，校门逐渐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人群慢慢变得不清晰，记忆遥远而漫长。越前只感觉自己的瞳孔成为了柠檬黄，网球一般，上面有个人影，很模糊。

　　【二】
　　桃城选的KTV距学校有些远，路不平，越前在车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睡梦中，有人轻轻的帮他披上一件薄衫。披上衣服的同时，越前感觉车子前进的速度突然加快，然后又压过了一个大石块，车子猛地颠簸一下。

　　不用想太多，也知道是谁。反正披衣服的人不可能是正在开车的人，从时间和空间的角度来说，这个推理完全成立。

　　“不二，这里停一下，桃城要我去买饮料。”

　　越前是被菊丸的嗓音吵醒的。

　　“记得要买葡萄口味的芬达，越前的最爱。”

　　车子慢吞吞停下，司机透过车窗嘱咐菊丸。

　　貌似菊丸回答了一句什么，但是迷迷糊糊的越前只听到“越前的最爱”这五个字。微微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来不二前辈竟然还知道他喜欢什么。

　　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太多，只要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懂就好了。不要去找人对质，结果不是两败俱伤就肯定他一个人受伤。总之像不二前辈那么精明狡猾的人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摔跟头的。比如很久以前的那个秋天，在网球部门前受伤的只是自己。

　　于是越前乖乖的伸懒腰让不二以为自己刚刚睡醒，甚至还逼真的揉揉并不模糊的双眼。

　　“菊丸前辈呢？”为了掩饰心虚，转移话题是最好的方法。

　　“他去买饮料了。我们在这里等他一下。”

　　“好。”

　　简短的对话之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最终是不二打破了僵局。

　　“越前，你……你还记得高中时你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吗？”不二断断续续的问，想要找到合适的措辞来得到满意的答案。

　　“哪句？”听到这么直接的问话，越前下意识的就是躲避。其实他心里是明白不二指的哪句话，可是真的很想逃避。

　　“就是……高一的初秋，你在网球部门前对我说的那句话……一共八个字。”

　　听到对方这么具体的描述当时的细节，甚至记得那句话的字数，越前有点惊讶。不二前辈你是在怀念那种被我暗恋的良好感觉吗？还是想从我这里重新获得温暖？只可惜，从那个秋天第一片落叶落地的一瞬间起，我已经决定要把你从我的生命中剔除了。虽然那八个字……我一直记得。

　　越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初秋，高中毕业的他站在高一时的他旁边，听见另一个自己在一字一句的说：“不二前辈，我喜欢你。”

　　不二前辈，我喜欢你。
　　不二前辈，我喜欢你。
　　不二前辈，我喜欢你。
　　不二前辈，我喜欢你……

　　耳边回响了无数遍，越前感觉自己要把这句话脱口而出。这个八个字就像刻在脑子里，已经随着血管渗入脑髓，流遍全身，感觉有种力量要把他深深吸入一个巨大的空洞。他想尖叫，想摆脱这种烦人的感觉，可是他没有任何力气去呐喊。眼前的不二前辈变得模糊而陌生。

　　用力的摇摇头，他看见不二沉默的转身，想起他那一句“越前，你怎么了？如果身体不舒服，记得去校医室”，于是他眼前重现光芒。世界恢复清晰。大地回暖，春暖花开。

　　他没有告诉不二，当时他的指甲已经嵌入了掌心。手中握着网球柄，手心早已湿透。可是伴随着不二的这一句话，他仿佛置身于寒冬。

　　因为每次当他身体不舒服时，不二都会和他说：“越前，如果身体不舒服，我陪你去校医室吧。”

　　冷笑一下，越前对着面前的不二说：“前辈，对不起，我已经忘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越前是抬头望着车的顶棚的。苍白色的繁复的花纹，显示着不二家的富裕。所以越前没有看到不二眼中矛盾的表情——有些失望，还有些坦然。

　　“那么对于菊丸呢？”不二冷不丁的又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越前反问。

　　“难道越前你看不出菊丸对你的感情吗？”不二再次反问，语气有些强烈。

　　“菊丸前辈……很好啊……”越前答得有点心虚，但是很真诚。

　　于是这一句“菊丸前辈，很好啊”就被买饮料回来的菊丸英二听到了。

　　【三】
　　等到一行人到达KTV包房的时候已经晚上了。一群人为了庆祝越前毕业于是一边唱歌一边喝饮料，后来桃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两瓶啤酒，于是一群热血男孩又喝上了酒。

　　结果就是喝多了，一帮人群魔乱舞。以桃城为首，上蹿下跳。

　　不二和越前是比较清醒的。不二是酒量大，桃城要和他拼酒，结果桃城醉倒了。越前是因为有菊丸挡着，几乎所有灌越前的酒全部流入菊丸的胃里。

　　于是，菊丸也醉的群魔乱舞起来。然后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搂着越前的肩膀，把全身都挂在越前的身上，带着酒气的话从菊丸嘴里说出，流入越前的耳朵。

　　他说：“小不点……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好……那么就和我交往吧……”

　　从他口出，自他耳入。醉醺醺的声音没有人过多的注意。只有越前身体莫名的一颤，然后淡淡的说：“菊丸前辈，你喝多了。”

　　是的，你喝多了。于是酒后吐真言，你终于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当晚，越前架着菊丸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深夜，菊丸开始呕吐不止，像是要把所有的食物通通吐出，到最后，胆汁也顺着嘴角流出。越前一直在他旁边，照顾他。

　　很久以后，大石问过越前，那天晚上为什么会这样照顾菊丸？越前眯起眼睛，嘴角上扬，简单的大声的告诉大石:：“因为我，菊丸前辈才会这样。所以我有义务照顾他。”

　　大石又问越前：“你知不知道第二天不二和手冢就一起飞往美国了。”

　　本来越前已经转身离开，但却生生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很生硬的反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便走。声音带着嘶哑，回荡在多年后的时空中。

　　【四】
　　从毕业那天起，越前的生命中只剩下一个人——菊丸英二。

　　菊丸开始不停地呕吐，吃进去的食物总会吐出来。开始时吐得很少很少，往后的一个月里，频率开始加快，越前不得不逼他吃进去各种有营养的食物，但是效果甚微。

　　一个月以后，菊丸体重明显下降，一米八的男孩子，竟然只有四十九公斤。皮包骨过于明显，关节的形状显露无疑。每次越前靠在菊丸的肩上，总会觉得咯得慌。手指心疼的抚摸过那些硬硬的骨骼，越前感觉在菊丸的身体里有一个怪物，在吞噬他所有的营养。

　　他开始带着菊丸频繁的出入医院。

　　在各个知名的内科医生都挨个检查过，但是毫无结果的情况下，越前不得不带着菊丸去看心理医生。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将近八十的老先生在看过菊丸的病例后，用一种很沉稳但是很低的声音对越前说：“他得了厌食症。”

　　声音很低，低到越前不得不弯腰才能听清。

　　花白头发的老先生重复一遍：“他得了厌食症。”

　　——菊丸前辈得了厌食症。

　　于是越前开始疯狂的查资料，看各种医疗书籍，终于他明白原来菊丸的病因竟然是他。在发现自己呕吐后，越前会如此悉心的照顾，于是菊丸的潜意识就会逼迫自己去呕吐。时间一长，竟成为习惯。

　　越前大惊。想不到自己对于菊丸前辈竟是如此的重要。他开始对他更好，每次都要反复劝说菊丸前辈要吃东西，吃完东西才会有力气。有时候菊丸死活不吃东西，越前就会很生气，突然爆发出怒火，摔门而出。

　　等到他回来，菊丸会早已乖乖的吃完饭，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里的网球比赛。等到越前回来，菊丸才会回卧室睡觉。有一次越前因为大学里有事情，于是整晚没回公寓，菊丸竟然在沙发上蜷缩了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等到大石赶到以后，发现菊丸竟然发高烧导致不省人事。

　　这时候，他的姿势还是蜷缩在沙发上。据说，这是个具有安全感的姿势。

　　等到菊丸在医院苏醒后，越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而大石却对他发了很大的火：“越前龙马，如果你不能好好照顾他，那么我会把他带走。”

　　大石的口气很恶劣，越前却没有丝毫的愤怒。他只是深深的弯腰，恳求大石：“大石前辈，我怕我会毁了英二，拜托你好好照顾他。”标准的九十度鞠躬，让大石一瞬间的目瞪口呆。

　　等到菊丸出院后，大石直接把他接到了自己的家中。连个招呼都没和越前打。

　　越前躲在医院门外的角落里，看着大石把菊丸抱到车里，细心地关好车门和车窗，然后车子扬长而去。

　　【五】
　　越前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

　　每天上课，念书，打网球，参加比赛。做所有大学生应该做的事情。像一个沉默的孩子，不爱说话，喜欢逗猫，喜欢一个人练习网球。
　　学校傍晚时的网球场总是空旷的，不断地传来拍子和网球撞击的声音。

　　直到著名日籍乐队归国的消息传来，越前才忽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只有自己。有一些人，在距自己不远的地方，生活的很好。

　　——当年不二和手冢飞往美国后组成了一个乐队，而如今，这两人即将回国。大批的粉丝又要兴奋了吧。

　　越前没有丝毫的兴奋，只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诡异的感觉。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照常的上课念书打网球，郁闷的时候开车去海边转一圈。

　　就在这一天深夜，越前在海边遇见了一个人——不二周助。

　　预感果然应验。

　　海边的风很大，黑色的海水噼里啪啦的拍击着岸边的礁石。偶尔会传来海鸟的嘶鸣，周围是寂静，风声伴随着不二和越前两个人的谈话声。

　　“不二前辈怎么想起来回国了？”

　　“最近要在国内开演唱会。”

　　“哦。……手冢前辈还好吗？”

　　“他很好。还是老样子，一副冷冰冰的。”不二沉默了一阵，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继续说：“越前……英二最近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他被大石前辈带走了。很久没联系了。”

　　不二的问题让越前有些伤感。他好像一直都是孤单的一个人呢。高中时对于不二前辈的表白，没有得到应有的结果，反而把自己置于一个更加孤独的位置，其实他也说不清想要得到什么结果，但至少不应该是沉默的转身吧。高中毕业后菊丸前辈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其实菊丸也是孤单的，所以他才会去照顾他，总觉得两个孤单的人在一起应该可以彼此取暖，哪知，他们完全就是两条直线，在高中毕业的那一个晚上相交，然后越走越远。

　　那么不二前辈，你呢？你在经历了高中经历了大学，经历了我的告白以及和手中学长在一起之后，你是否是孤单的？为什么在这样的深夜你会独自一人来到海边，为什么我看到你的脸上的笑越发清冷。

　　这么想着，就这么问了。

　　“不二前辈，你和手冢前辈还好吗？”

　　“我们只是乐队的搭档。”

　　不二这句话说的很肯定，像是要辩解什么。越前有一些好笑，他要向我辩解吗，有这个必要么？

　　“这样啊。”

　　“越前，我们去别的地方逛一逛吧。”

　　【六】
　　凌晨三点，两人找到了一个通宵酒吧。

　　闪烁的霓虹灯下，每个人都是深夜的妖精。浓妆素裹，衣我华裘。

　　两个人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喝酒。不二的喝法让越前目瞪口呆。那简直是把酒精当白开水，一瓶接着一瓶。他知道不二前辈的酒量很好，这么折磨自己，应该是为了发泄吧。或者，他只是想让自己醉倒。

　　终于，不二醉了。

　　越前有些心疼，着急的要把酒杯夺下来，很大声的说：“不二前辈，别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我就要醉，一醉方休。菊丸在他醉的时候和你表白了，对不对？于是你就和他在一起了……如果我今天趁着酒醉，我也要告诉你……在美国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在想你……你会不会和我交往……”

　　不二说的断断续续，目光很执着的盯着越前。

　　越前把头扭过去，不去直视不二的眼睛：“不二前辈，我已经有英二了。”

　　“嘘……龙马啊，你就是这么单纯，一点都不会撒谎……”不二把越前拽进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的像是情人的呢喃：“你刚才在海边说了，你和菊丸很久没有联系了，他被大石带走了……”

　　“我……”越前语诘。不二的体香熏得他有点晕，他感觉自己也喝多了。喝多了就喝多了吧，这个怀抱他已经等了这么久，就让他贪心一次吧。等天亮了，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然而天亮以后，越前醒来发现，他们双双躺在自己公寓的床上。就是他和英二在一起的那张大床上。而被子底下，两个人都是赤身裸体。

　　没过多久，不二也醒过来。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一瞬间的措手不及。当看到枕边的越前以后，眼中重现光芒。

　　“龙马，昨晚你真是诱人极了。”不二兴奋的吻了吻越前的脸颊。

　　“不二前辈，这是你计划好的吗？”越前问的很平静。

　　“……龙马，昨晚我醉了。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还记得高一时你对我说的那八个字吗……我不信你忘了。”

　　“我……还记……”还没等越前说完，枕边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大石前辈。

　　【七】
　　大石在电话里说，最近一个月里菊丸总是不断地寻找他。每次看见大石在他身边给他喂药，喂食物，他就会不断地追问：“小不点呢？小不点呢？为什么是你不是他？”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大石不得不每次都说谎，告诉他越前有事情，过些日子就回家。但是最近菊丸已经不相信他的谎言了，每天都只是蜷缩在沙发上，口里喃喃的喊着：“小不点”，无论大石怎么央求怎么哄骗，甚至发脾气，菊丸也丝毫不为所动。他已经连续断药三天了。

　　放下电话，越前突然感到一丝绝望。他仿佛能看到英二迷茫的眼神，那绝望的神情，甚至耳边都能听到他喊“小不点”的声音。想着想着，他做了一个决定。

　　“龙马，刚刚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一旁的不二再次催促。

　　“我刚才说……”越前紧紧的闭了一下眼睛，内心像是有昨晚海边的风呼啸而过，待他睁眼后，缓缓的，一字一句的说：“不二前辈，对不起，那句话我已经忘了。”

　　“……是吗……”不二的声音有些无力。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

　　“是。”越前狠心的咬咬牙，继续说：“不二前辈，我要去接英二了。他现在很需要我。你请便。”

　　【八】
　　越前赶到大石家的时候，菊丸正蜷缩在沙发上看网球比赛。大石在一旁拿着食物和药想要哄他吃下去。可是菊丸无动于衷。

　　越前跑到菊丸的面前，直视他的眼睛。菊丸全身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糟糟的，唯独这双眸子犹如婴儿一般纯洁和无辜。他不由分说的把菊丸抱在怀里，告诉他：“英二，我就是你的小不点，我们回家。”

　　一瞬间，大石发现，菊丸的脸上重现光芒。

　　菊丸更瘦了。越前可以轻易的把他抱起来。本来他还犹豫要不要把英二带回去，但是当听完大石的话，他觉得自己一定要为英二做些什么。

　　大石说，自从菊丸离开越前后，厌食症引发了抑郁症。

　　幸好越前已经大学快要毕业了。课程很少，有足够的时间去照顾英二。

　　【九】
　　当天晚上，不二飞回美国。只留下手冢国光一个人参加日本的演唱会。

　　越前没去观看，因为菊丸突然地歇斯底里。本来两个人说好吃完晚饭就去听手冢部长唱歌，所以菊丸要乖乖的去换衣服。衣服放在卧室的衣柜里，越前把菊丸按在床上，起身去找衣服。

　　哪知菊丸一坐上床，就突然神色异常，紧接着把越前刚递过来的衣服打到地上，越前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菊丸竟然像婴儿一般哭闹起来。越前急忙去哄，很难想象曾经那么骄傲倔强的少年会耐心的安慰另一个少年。

　　“英二，你怎么了？”越前慢慢的顺着菊丸的脊椎给他顺气。
　　“小不点……我闻到了……”菊丸吞吞吐吐的说着，还瞟了一眼越前。
　　“闻到了什么？”越前皱眉。
　　“我……闻到了……这上面有别人的味道。”

　　越前一惊。

　　——英二说，他闻到了，这上面有，别人的，味道。

　　别人的。不是他越前龙马的，更不是他菊丸英二的。

　　越前知道这是谁的味道。曾经让他那么贪恋的体香。

　　现在呢，他还怀念这种味道吗？

　　不知道。

　　不去想那么多了，总之现在让菊丸安静下来是最关键的。

　　越前想尽办法去哄菊丸，安慰他床单上没有任何人的味道。甚至骗他说床单是新洗的，只有那是消毒水的味道。

　　显然，菊丸对这个没有任何说辞完全不相信。

　　越前无奈，最终给菊丸打了镇定剂。这时他才安静下来，闹累了，沉沉的睡去。

　　站在落地窗边，点上一支烟，越前开始对着窗外的景色发呆。他想到了高一时的告白，想到了高中毕业后菊丸去买饮料时不二的问话，想到了很久以前海边呼啸的风，想到了通宵酒吧里不二的告白，想到了那天清晨不二的失落……

　　想了很多很多，都是关于不二周助的。

　　等到清晨，菊丸的药力一过，他又开始歇斯底里，被越前安抚后，发呆，然后再次歇斯底里。周而复始，反反复复。

　　一日三餐，都要由越前负责。每次都需要越前好说歹说很多很多遍，一次一次的和他讲道理，让他明白“只有吃东西才能有力气吵架”，菊丸总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吞下半碗饭和小半碟菜。

　　虽然菊丸每次都能按时吃饭，可是越前发现他吃的越来越少，连话语也越来越少。每天晚上，越前都要把菊丸抱到床上，哄着他入睡。可是每当菊丸一靠近床单，就会喊叫，说“这床上有别人的味道”。

　　事实上，距不二来访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每三天越前必要把床单投入洗衣机一次，每次必用消毒水消毒。无奈，菊丸仍旧认为这上面有异味。最后越前索性把床单扔了，换了一个新床单。然而，菊丸并没有好转。

　　比如今晚，菊丸再一次歇斯底里。

　　越前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种洪水的力量。这种力量越积越多，好像洪水要冲破堤坝，在平坦的大地上疯狂的蔓延一般。

　　最终，洪水终于爆发了。

　　越前不顾菊丸的叫喊，一个人，摔门而去。

　　世界安静下来。菊丸也放弃了嘶喊。

　　万籁俱寂。

　　【十】
　　等到越前回到公寓以后，发现屋子里面漆黑一片。

　　灯灭了。

　　菊丸坐在卧室的床上，瞪着两只亮亮的无辜的瞳孔，等到越前靠近，喃喃的低声说：“小不点，这次你又不要我了么？”

　　越前的心脏尖锐的疼痛起来。

　　——他在叫“小不点”。直到现在，他的心里还是只有这一个人。这个人不是他的学弟，不是越前龙马，只是他的小不点。一个他最珍爱的唯一能够带给他安全感的人。

　　可是，这次，小不点“又”不要他了。

　　打开床头的灯，越前把菊丸的头搂进怀里。他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把菊丸一个人丢在屋里，明知道自己对于他有多么重要，明知道他有抑郁症，明知道抑郁症到达一定程度会有生命危险……明知道明知道，他明明知道这么多，却做了这么傻得事！

　　越前鼓起勇气去面对菊丸的眼睛，却发现他的脸色异常苍白。

　　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慌忙打开屋顶的大灯，才发现整个床单竟然一片鲜红！

　　——难道说？！越前不敢想下去。

　　急忙抓起菊丸的手臂，发现胳膊上竟是一道道的血痕！新伤、旧伤、无数的刀疤，纵横交错，恐怖的蜿蜒在菊丸的手臂上。

　　“英二！你怎么这么傻？！这是什么时候弄得？！”越前用力摇醒险些昏迷的菊丸，厉声问。
　　“很久很久以前了……小不点，现在床上没有别人的味道了……”
　　“英二你别睡！我马上给你包扎！”越前着急的有些语无伦次。

　　一团忙乱之后，越前给菊丸上了药，包扎好。折腾了整整一晚，菊丸第一次没有用镇定剂而缓缓睡去。

　　胳膊上缠绕着厚厚的白色纱布，少许的血丝渗了出来。越前心里一阵恐慌，他突然发现如果菊丸就这样一睡不醒，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想起菊丸的话，越前怎么也无法安眠。

　　——他说：“很久很久以前了……”
　　很久很久以前的伤疤，可是他根本不知道！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菊丸有了自虐的倾向！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
　　第一次越前龙马发现，他对于菊丸英二竟然知之甚少！

　　——他还说：“小不点，现在床上没有别人的味道了……”
　　为了去掉不二在你心里的阴影，你不惜以血来清洗吗……
　　这样也好，床上只有你的味道，这样你就可以安眠了……
　　只是我，再也无法睡熟。不是因为缺少了不二周助的味道，事实上很早以前就没有了；而是你的鲜血，那么的惊艳，让我无法不在意。

　　【十一】
　　毕业前夕，越前十分的忙碌。

　　每天深夜都要在实验室修改实验报告，毕业论文还有一多半没完成，一些等级考试也在这一时期开始。为了照顾菊丸，越前一直没有顾及自己的毕业事情，直到老师的最后通牒下来，他才发现距离毕业只剩一个月。

　　于是不得不，再次拜托大石前辈，把英二先暂时接到他在仙台的公寓，帮忙照顾一下。

　　越前和菊丸说好，只要越前一毕业，就立刻接菊丸回家。

　　菊丸顺从的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在这一年的初春，越前顺利毕业。

　　在这一个月里，越前与菊丸每天通一次电话，告诉他，还有多长时间就能回家。大石在电话里嘱咐越前要注意身体，并且说菊丸目前状态每况愈下，最近几天滴水未进，更别提吃东西。一日三餐只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

　　越前皱眉。于是他在电话里安抚菊丸要好好吃东西，还有一天就可以回家了。

　　然而还没等越前告诉菊丸他已经毕业就要离开学校去借他回家的时候，通往仙台的电话中断了。

　　因为就在越前毕业的同一天，日本发生大规模地震，级数8.8，震中仙台，死亡358人，伤1327人。

　　消息传来的时候，越前还在照毕业照。就像很多年前他高中毕业时，和朋友们在校园里合影留念一般。

　　——有点不相信呢。虽然无论怎么打你们手机、宅电都始终无人接听。

　　——那遇难的358人里面不会有你们两个人吧？只要我走出大学校门，就会看到你，然后你带我去KTV唱歌，对不对？

　　越前一边想着，一边走出校门，甚至在陌生繁忙的人群中，对着空气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没有人注意到他，阳光刺眼的厉害，于是越前违和的皱皱眉，眨了眨眼。

　　两天后，仙台遇难者名单在日本各大网站公布。当看到第两百多号是一个叫“大石秀一郎”的人时，越前还在想怎么重名会这么多，甚至咧嘴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冷笑。只是一看到下面的紧接着的名字后，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下个名字是：菊丸英二。

　　越前想了想，其实也不奇怪。英二身体那么虚弱，一定跑不快吧。大石前辈又怎么可能丢下他一个人逃走呢。所以，有大石前辈在的地方，英二一定会过的很好的。念及此，越前心里冒出莫名的疼痛。

　　【十二】
　　半个月后，留在国内发展的手冢为仙台的所有地震遇难者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哀悼仪式。越前收到消息后立刻驱车前往。

　　385束蜡烛，围成一颗心的形状，明晃晃的烛光，照得人眼睛发痛。阴沉沉的天空下起毛毛细雨，现场没有一个人打伞。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有的是遇难者家属，更多的是自发的来为亡灵祈祷的当地居民。

　　手冢低沉的声音从中间传来，他说：“每一束蜡烛就是一个人的生命。即使在雨中，也不肯熄灭□□。”越前发现距自己最近的那束蜡烛光芒最亮，几次险些被细雨浇灭，可是又起死回生般的重新燃烧。

　　越前想，这就是英二了。

　　在一片哀悼和啜泣声中，越前双手合十，闭上双眼，缓缓地，流下一滴眼泪。

　　混着雨水，流遍脸颊。

　　可是一想到菊丸曾经受过的那些痛苦，越前更加心痛。

　　仪式结束后，越前亲手熄灭了面前的这支蜡烛。

　　就在烛光熄灭的一瞬间。越前的心头刮起一阵风，如同很久以前和不二周助一起经历的那场海风。

　　——越前只是突然想起了不二周助这个人。想起了高二时那个秋天，他站在网球部门前，一字一句的说“不二前辈，我喜欢你”。

　　因为手冢说，不二决定再也不回日本，以后就留在美国发展。

　　“随便吧。”越前转身。

　　“越前，其实我和他没有什么。他找了这么久，才发现原来你才是他的最爱。”手冢在越前身后解释。

　　“部长，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越前回头。直视手中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像是宣誓一般：“从很久以前，到很久之后，我的心里只有英二一人。”

　　说完，扭头便走。

　　这年秋天，不二在美国发行首张个人单曲《年少的爱》。在同一天，越前收到来自大洋彼岸的一封信，信上面是这首歌的歌词。

　　——作词人：不二周助。

　　这首歌是这么唱的，很久以后，越前还能记得歌词：

　　那年秋天的表白
　　遥远又坦白
　　你说不懂什么是爱
　　只是单纯的依赖

　　记得我当初沉默的离开
　　那些自以为是的无奈
　　你在我身后迷失了神采
　　金色的光芒转瞬成为苍白

　　燕子飞过留下空白
　　我逃到遥远的地带
　　一个人沉默的等待
　　另一个人的到来

　　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
　　原来你才是我最初的心爱
　　可是我们已经无法从来
　　年轻时的恋爱，错过不再回来

　　沉默的爱
　　年轻的依赖
　　时过境迁的告白
　　早已不再存在

　　默读一遍之后，越前掏出打火机把信纸点燃。烈焰吞噬之后，淡蓝色信纸化为了黑色的灰烬。风一吹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一天，距越前高一时的告白整整七年。

　　【完】
　　【后记】
　　原先的版本结尾过于仓促，于是推倒从新写。

　　菊丸不是自杀哟。那个是自虐啦。自杀是割手腕的，自虐才是割手臂的。。本质区别 - -

　　抑郁症很可怕，很容易导致自杀、精神疾病等等。

　　但是菊丸始终没有放弃小不点，对不对？

　　虽然他在地震中去世了。

　　关于这个地震结局是临时决定的。周三晚上我去参加了一个青海人民举行的悼念仪式，想了很多很多。那些描写都是真实的。

　　对了，刚想起来不知道谁还记得《独旅》那集子中的部分支教内容，那个是以我去支教时的所见所闻为现实背景的描述的，当然在那个学校里没有不二周助啦~我想说的是，那个学校今年年初已经被拆了。不知道又有多少孩子重新失学了呢……

　　好吧，不说了，要不又得感伤了。

　　恩，就酱。

　　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