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中等你》植物杀手

4、雪中

　　一顿饭并不值得人多惦记。只不过英雄救美这一桩事频繁被提及，张北青就不得不想到那个小姑娘，想到她说要请自己吃顿饭了。

　　从瑞士滑雪回来的祝照，跟发现新大陆一样惊讶，一个劲问，“那姑娘谁啊？怎么那么大能耐。”

　　能让这津南城那群安稳惯了的人，忽然大动干戈手忙脚乱。

　　张北青闷声笑笑，给自己点了支烟，“跟你有什么关系，那把火左右烧不到你身上，该愁的是你哥。”

　　少有自由身，祝照是那被命运偏爱的幸运儿。

　　他亲哥祝柘荣是个十足弟控，给他做自己的自由。他们这个圈子其实很难得亲兄弟之间的真情，发小之情坚牢可靠，易破碎的往往都是血亲。蛋糕就那么大，可不得抢着分食。

　　也因为如此，祝照这人某些时候怪单纯，觉得人人都有那样的情谊，太过计较利益伤感情。

　　从张北青嘴里撬不出一点有用信息，祝照本来也就是闲人一个，平时爱好滑雪追女人，最近没事可做，他倚仗他哥的关系网查了查。

　　祝照拿着那一摞资料，扬着笑脸又凑到张北青面前，“苏西，津大西语专业，大二在读，兼职模特，谈过一个男朋友，叫蔡嘉奕——”

　　稍纵即逝的神情变化也叫祝照给捕捉到了，他来了劲，故意停这儿不说了，卖关子。张北青洞若观火，他是有点兴趣，但不多，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就算祝照不说，他要想查自己也能查，只看他愿不愿意费那个神了。

　　到底是祝照先沉不住气，然后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最后总结一句：“二哥，这姑娘挺心狠的啊。”

　　很多事你一言我一语，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再加上有心人的添油加醋，绘声绘色讲述一段往事，假的也要成真。苏西估计自己都不知道，她那样心机聪明，能把感情玩弄鼓掌间。

　　很久之后，苏西再回忆，倒真希望自己有那样的心机聪明。那么便会得之坦然，失之淡然吧。

　　蔡嘉奕这人也真没风度，自己霸王硬上弓不成，就往苏西身上泼脏水，试图污名化她，最后还真叫他成功了。看，传到祝照这里的，不就是一个全新的版本么。

　　“看照片是个大美人呢，懂得怎么将自己的外貌最大化利用。只不过这高中就跟人好上......那蔡嘉奕也是个畜生。”

　　他们这行人道德也分三六九等，玩有个底线，至少未成年人不能碰。祝照他们这一伙人就很瞧不起玩未成年的，也瞧不起满嘴污言秽语的暴发户，把床笫之事引以为傲当谈资。

　　张北青蹙了一下眉，眼神不留痕扫过那张照片，那是苏西一张工作照，顶级骨相驾驭住了贴头皮的黑长直，只是侧脸也足够惊心动魄。张北青缺乏欣赏美女的感官，他凝神片刻在想，美么？

　　好久不见，可能需要见上一面才能知道。

　　图利的女人最好糊弄，祝照好奇心不过三分钟，这会儿已经没了，他之前以为对方是那种视金钱如粪土，我不冲你的名利来，就图你这个人的女生。心中劝言又藏回去，掀不起什么大浪就是了。

　　祝照怪没劲往沙发一靠，想起什么又看着张北青说：“二哥，下周六我在3St搭局，您可得给个面子来啊。”

　　和事佬又开始了，张北青捞起一边的外套搭手臂上，丢下“再看”二字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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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面比预期的要早，只不过这次的场面也实在算不上好看。

　　那天苏西穿了一条the row的小黑裙，手拎一款香奶奶中古包，妆容很淡，聊胜于无。付稚子男朋友生日，邀请她们一块去酒吧玩，班上同学去了大半，苏西作为付稚子室友，不好推拒说不去。

　　选的地界当然是津南城最繁华的酒吧一条街，那儿有着津南城百分之七十的酒吧，晚九点过后，灯红酒绿，喧嚣繁华，流光溢彩。

　　苏西跟班上同学不太熟，她下了课一般就见不着人影。她一进来就自觉坐到了没人会注意到的角落，要不是付稚子从男朋友怀里钻出来，到她这边来，其余人的目光大概一整晚都是暗戳戳的。

　　少有这么明目张胆齐刷刷一起看过来。

　　苏西不笑的时候就是臭脸，看上去特别难相处，总之他们都不太敢找她讲话。

　　付稚子身上酒味很重，想来在她来之前，他们已经喝过一轮。此刻，付稚子是有些醉的，一个喝醉的人讲话能有多清楚，大舌头，苏西拧着眉要想好久，才能明白一两句。

　　说什么菜？苏西眉头皱着没松开，抬眼看了看玻璃桌面，酒和水果拼盘，哪有什么菜？

　　她应该比自己想的还要醉。苏西推推她，在她耳边喊:“你喝多了，我让廖洲逸过来吧。”

　　苏西刚刚一抬眼，就对上廖洲逸的目光，他们之隔了很多人，但就是那么巧，视线相撞。这种巧让苏西隐约觉得不舒服。

　　付稚子谈的学校这个男朋友，玩玩而已，这男的除了帅点，其余的很一般。但他过分自信，散发油腻，在苏西眼里，唯一一点的帅也没有了。

　　大一军训这两人就好上了。那会儿宿舍还是四个人，付稚子经常跑出去约会，让室友打掩护，苏西跟另外两个室友都不太能理解。

　　付稚子是着什么魔了吗？

　　那时她们都以为付稚子是个恋爱脑，谁想到付稚子比她们谁都清醒。

　　“谈恋爱不好好享受体验干嘛呀？我又不跟他结婚，这大好青春就得玩。我家是不会同意我跟他结婚的，也不能说是他，而是他们这个阶层的都不会同意。”

　　“结婚还是得讲究门当户对的，我就跟他玩玩。”

　　她是喜欢廖洲逸的，但也就是喜欢了，不可能为他放弃任何东西。

　　所以付稚子太清楚他们这个圈子了，喜欢是一种很无用且廉价的东西。那晚她本可以不说那些话，往两个人不温不热的关系中投下一粒冰。

　　但思及过往，苏西成绩优异，自己有赚钱本事，往后还能走很长的路。要真跟了那群公子哥，那就是附庸，她想从中讨点好，得陪笑软语伺候着。哄得他们开心，兴许从缝里赏你点骨头渣子。

　　骨头渣子能不能消化还另说。

　　单纯讲爱情，不可能是一种存在。

　　临近这一晚的结束，苏西终于明白那种不舒服是什么，也晓得付稚子的菜，原来是蔡嘉奕。

　　两个人距离上回见面过去多久，苏西实在不记得了。那一晚对苏西造成的心理阴影芝麻大小，对蔡嘉奕造成的心理伤害比较大。

　　刚碰面那一下，蔡嘉奕被吓得连退几步，后来想到这个是自己朋友的场子，有了点儿底气，往前走了几步，跟她打招呼，伸出手，说好久不见啊。

　　苏西淡淡瞥了一眼，这会儿付稚子已经去酒店休息了，她也没有再待这里的必要。炸耳的音乐，四射的红绿灯光，乌烟瘴气的人，一切都令她讨厌。

　　廖洲逸怎么和蔡嘉奕认识的，她一点也不好奇，烂人总扎堆报团。

　　只是后来的话让苏西想不生气都难，已经起身要走了，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来了一句，“哇偶，前任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有好戏看了。”

　　什么时候成前任了？苏西冷着脸看过去，说话那人立马抿唇不敢再讲了。那个人不敢讲了，有人敢讲，廖洲逸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蔡嘉奕头上的疤。

　　还要说上一句:“苏西，找好下家也不用把人打成那样吧？怎么着也好过一场。”

　　那一瞬间，所有积攒在胸腔的怒火都往上涌。

　　凌晨的津南城依旧在转动，繁华街区夜夜笙歌，高楼林立写字楼灯火透亮。晚风是温和的，在这座城市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最后落在小巷的竟有一丝违和的凛冽。

　　苏西打人毫无章法，尤其生气的时候，但蔡嘉奕一个端惯了的斯文败类，身体弱得不成样，到底落下风。苏西早年常替弟弟出头，在岛上有名的一姐。

　　古惑仔流行那几年，苏西手下还有一群小弟。

　　雨是突然而至，在街边的人感受到第一滴雨还不慌忙，抬头看看，没几秒，雨大起来，全部跑进酒吧里面。

　　那条巷子不幽深僻静，蔡嘉奕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嘶一声，“你下手还是那么重啊。解气了吗？”

　　苏西盯着他没说话。

　　世界上也没几个男人对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能忍着那么久不碰吧？蔡嘉奕是真的觉得自己还算个好男人，他等她那么久，又为她介绍资源的，她回报也是应该的。

　　“现在大家都当你是捞女，苏西，我知道你最看中名声了，你父母更是，这要传回去可不好吧？你再揍我几顿也没用，打人解决不了一点问题，我很早就告诉过你的，你怎么没记住呢？”

　　路过她身边，蔡嘉奕正了正衣领，抬头望望无边的天，豆大雨滴砸在脸上，他偏过头，“你挑朋友的眼光还是那么一言难尽。”他一只手插.进苏西发梢，目光带着迷恋，“今非昔比，西西，你不要把路走窄了，我是真挺喜欢你的。”

　　“滚。”

　　这场雨越来越大。

　　早早从声色中退场的张北青，刚一坐进车里就看到了苏西跟一个男人从酒吧走出来，再到一边的小巷，他让司机往后倒退了一些，那是一个方便看戏的视角。

　　小巷架高台，戏开场。

　　直到戏结束，那个男人离开，苏西还站在原地，挺拔身影，黑裙长发，大雨磅礴。

　　也就是那一刻，只是看着那个背影，张北青忽然就觉得，苏西也许真的是个美人，还是带了一身刺的玫瑰美人。她那样的性格在这个社会里，势必会吃苦头，栽跟头，落一身污。

　　再往后，那一身保护的刺也会被人毫不留情剪头，独剩枯枝残花。

　　可她这样的特点是宝贵的，心没完全死，还有一点正义感。

　　薄雾成圈在空中消散，张北青盯着那抹消瘦单薄的背影几秒，烟头摁灭在车载烟灰缸，他对上后视镜司机的目光，司机手里已经拿好了伞，就等他说一声。

　　张北青淡声说：“赵叔，伞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