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观》塘夏小圆

23、第 23 章

　　“嘭！”

　　“哎！”

　　“好痛！”

　　玄一从底下爬出来，道：“你们怎么从这里出来，阿禅故意的吧？”

　　玄一在睡觉，突然间头顶上掉下如山如海，正正砸在她身上。

　　如山和如海也爬起来，她们环顾四周，惊呼道：“玄一，你收藏了这么多金银珠宝！”

　　这里看起来不是永安观，看起来像某处宫殿，四周金碧辉煌，但没有任何家什，因为堆满了金银珠宝，阳光穿过彩窗，宫殿内闪闪发光。

　　可如果不是永安观，玄一怎么会在这里？

　　她躺在宫殿的中心，看起来很不高兴。

　　黎牙抽了口气，想起曾经交给玄一的项链上有一颗金色宝石。她道：“你是龙吗？”

　　玄一摸摸自己的脸，道：“我长得像吗？”

　　黎牙：“……”

　　玄一道：“我夜夜头痛，只有在金子上才能睡着。”

　　如海道：“我们不是小孩了。”

　　意思是不要骗我们。

　　如山道：“我们观里还住着一个叫阿禅的妖怪，你认识吗？”

　　玄一道：“永安观出现没多久，阿禅就搬来这里住了，你们刚来观里的时候，她还抱过你们两个，帮了妲木大忙。”

　　黎牙道：“那个妖怪住的是什么地方？永安观有那种地方吗？”

　　玄一笑道：“其实就是老鼠精，不过你们可千万别当着她的面那么说，阿禅会生气的。她一生气，你们就完蛋了。这个世界除了你们能看到的地方，还存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人类的房子就有这样的地方，时间越久，里面的空间越大。对了，你们不是有时候想找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又出现了吗？因为那些东西掉进了那个地方，重新出现是因为阿禅把他们扔出来了。阿禅打扫那个地方的时候，你们能找到不少东西。”

　　黎牙道：“那这里呢？这里又什么地方？我猜这里肯定不是永安观。”

　　玄一道：“都怪阿禅，居然把你们丢进我的世界，老鼠就是烦人。”

　　玄一抱怨一桶，又打了个哈欠，看起来累坏了。

　　黎牙道：“妲木不是安排你晒藏书吗，你怎么在这里偷懒？”

　　玄一重新躺下，捂住额头：“我头痛又犯了，要休息。”

　　如海道：“我们还有很多活要干。”

　　如山道：“如果妲木道长知道你在这里睡觉，不知道会怎样？”

　　玄一哀叹一声：“老规矩，你们想要什么？”

　　如山道：“我没有想要的东西。”

　　玄一道：“我手上有一本巫经，你要不要？”

　　如山道：“行。”

　　如海道：“如果我逃课，老师请人过去的时候，你去，不要告诉妲木道长。”

　　玄一道：“可。”

　　如海道：“我接受你的贿赂。”

　　玄一想了想，道：“就你们两个还不行。”

　　她随手打了个响指，宫殿中出现了一扇门，房门自己开了。出现的是一脸茫然的涂青青。

　　涂青青还捧着一盆花，看起来是要搬到别处。

　　玄一道：“青青呢？”

　　“啊？”涂青青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玄一笑眯眯道：“青青也来帮忙吧，不叫你白帮，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我说。”

　　涂青青摆摆手，道：“我没什么想要的，玄一道长直接吩咐我做就行。”

　　玄一笑道：“这样啊，青青真热心。”

　　如山道：“青青姐，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涂青青不解：“我怎么了？”

　　如海道：“青青姐，如果你帮忙还不收谢礼，岂不是显得我和如山很小气？”

　　涂青青慌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如海道：“既然玄一愿意给谢礼，你就收下吧，这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玄一笑道：“青青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涂青青一时还真想不出来，她平常没有特别的爱好，对吃喝也不挑。入了永安观，虽说吃喝住行都不如从前，但也不曾饿着冷着，况且自由自在，少了许多拘束。

　　玄一道：“既然没想好，就先欠着吧，等你想到了再跟我说，不然天都要黑了。”

　　黎牙道：“我呢？”

　　玄一嗤道：“你一只猫，能帮什么忙？”

　　黎牙道：“比如帮你翻翻书什么的？”

　　玄一思考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地道：“有总好过没有。”

　　黎牙紧接着道：“我先保留愿望。”

　　玄一笑了，道：“准了。”

　　永安观的藏书年年都要晒太阳，但不是直接放在在太阳底下，这么做会让藏书变黄变脆，更容易损坏。

　　太阳不能直接照射楼上，不过留下的干燥温暖可以防止藏书生虫。通常做法是在楼上垫一层布，再摆出藏书。

　　藏书看着不多，其实搬运起来很累。

　　所以玄一每次都找人帮忙。问题是妲木每次都会发现，而玄一从来不改。

　　偏偏妲木每年都把晒书一事交给玄一，也不知该说谁更执拗。

　　太阳挪到头顶的时候，大家又吭哧吭哧把藏书搬回柜子上。

　　阳光太热烈，实在不适合干活。

　　几个人浑身汗淋淋，除了玄一。永安观的上方有一口泉水，泉水冬暖夏凉，道士们就用这口泉水沐浴。

　　梳洗干净，玄一从井中掏出西瓜。经过井水浸泡的西瓜，又冰又脆，这是做客的礼物。

　　阮家早早做好了准备，派人在门口等候。

　　进了阮府，一行人来到庭院中。院中有一亭子，放着一圆桌，桌上摆满了美食和鲜果。众人入座后，还能欣赏到院子中的池塘和假山。此时是夏天，池塘中荷花开得正盛，亭亭玉立。

　　除了阮家人、永安观，阮二娘作为牵线人，也带着女儿和丈夫来做客，陪着众人聊天。

　　“没想到今天这么热，真是委屈大家了，承蒙几位道长不嫌弃，愿意光临寒舍。”阮老爷边擦汗边道。他人到中年，日子过得好起来，肚子越来越圆，也越来越经不住热了。

　　妲木道：“阮老爷客气，是我们多有叨扰。”

　　妲木一向是有事说事，无事时闭口不言，即使与人寒暄也是潦草结束。

　　阮二娘笑道：“都别那么客气，咦，大哥，怎么还不见星儿，她得跟妲木道长道谢才行。”

　　阮夫人道：“刚才才催过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直不过来。”

　　“都叫你快点了，你看，大家都在等我们。”

　　亭子的人静了静，听到一阵争执。

　　“和俺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你太啰嗦，扎个发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就不会迟到。”纤纤气鼓鼓地反驳。

　　“好了别说了，快点笑一笑，别撅着嘴。”阮星道。

　　纤纤道：“你下次不许叫俺给你弄头发，俺手笨，弄不来。”

　　阮星小声地咬牙切齿：“行。还有，不许说俺。”

　　纤纤勉强道：“不说就不说。”

　　黎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也不知谁是主谁是仆。

　　太阳落山，气温稍凉。晚饭撤下，很快换上了鲜果和冷饮。阮家还请了乐师在水边奏乐，琴声顺着水面滑出院子。

　　“嘎嘎——”

　　众人听得正高兴，突然从远处传来叫声。

　　阮老爷皱眉道：“是乌鸦叫，这附近乌鸦多，真不吉利。”

　　接着，他吩咐下人去备茶，让众人去去晦气。

　　“阮老爷，乌鸦就是乌鸦，一点也没有不吉利。”

　　阮老爷低下头，永安观的小道童正盯着他。

　　玄一笑道：“如山的意思是我们不应该以貌取人。”

　　阮老爷叹道：“道长，别处我不敢说，但小云山的乌鸦，真有点邪门。”

　　阮星道：“爹，乌鸦有什么邪门的，你别乱吓唬人。”

　　阮老爷道：“说来话长了，二十多年前——”

　　阮星道：“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

　　黎牙忍不住笑出声，不是说阮星性子温和么，恐怕阮星的青春期来了，到了厌父期。

　　阮老爷咳了两声，说了起来。

　　很久以前，小云山不叫小云山，至于叫什么，大家也不记得了。

　　小云山山下曾经住着十来户人家，其中有个叫小云的姑娘，生得好看，被城里一公子看上，带回家做了小妾。可没过多久，那公子行商失败，不得不变卖家产渡过难关，最后把小云也卖了。

　　小云被卖进妓院，因她年轻貌美，刚进去时被不少人喜欢，可喜欢归喜欢，没有人愿意为她赎身。

　　倒是有个书生，喝了点酒就开始给小云画饼，说要给小云赎身。

　　小云信了。

　　一天夜里，小云按照约定好的逃跑，意图逃离魔窟，没想到书生临时反悔，把事情告诉了老鸨。那老鸨打算杀鸡给猴看，命人把小云打得半死，扔出城外。

　　小云运气实在不好。那天夜里，小云躺在死人堆，被两个过路的强盗发现，结果是小云含恨而死。

　　小云死后没多久，变成了魅，杀了那公子和书生，以及妓院的所有嫖客。死的人太多，引来了和尚，将小云超度了。

　　不过小云还是成了禁忌，人们害怕她以及她住过的地方，纷纷搬离村子。

　　阮星道：“爹，你说的那位小云姑娘，不是被和尚超度了吗？那你们还怕什么？”

　　阮老爷道：“据说她还没走，她大仇未报，时常派乌鸦巡视，要找到那两个强盗。”

　　阮星道：“她是要找那两个强盗，我们又没做亏心事，怕她做什么？”

　　阮老爷叹道：“你这孩子……”

　　阮二娘道：“也许和乌鸦真没关系，大哥，我想起一件怪事，是姥姥跟我说的，那是我姥姥小时候的事了。”

　　阮二娘的姥姥小时候住在丽阳城。她的邻居有个女儿，两人年纪相仿，很合得来。

　　她的朋友十分喜爱音乐，但凡是听到歌声、乐声就走不动道。到了后来，鸟儿叽叽喳喳、泉水叮咚、风吹拂树林的声音都会让她止步不前，她听得津津有味，好像真的能听懂什么。

　　直到有一天，阮二娘的姥姥和家人探亲回家，发现家里到处都是乌鸦。他们怎么驱赶，乌鸦都是飞起又落下。

　　姥姥看了许久，突然反应过来。

　　乌鸦是要告诉她什么事吗？

　　乌鸦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全都扑腾着飞起来。姥姥心领神会，跟着乌鸦走。

　　她走啊走，走出了城，过了桥，来到乌鸦停歇的地方。

　　她在那里看到了朋友的母亲和父亲。

　　朋友的母亲奏乐歌唱，身边的泉水汩汩流动，还有一对朱色锦鲤围绕在母亲身边。清风吹拂树梢，将歌声带到很远的地方。

　　不知怎么，姥姥留下了眼泪。

　　原来，她的朋友和父亲出门，父亲在砍柴，她的朋友则在一旁玩耍。等父亲收拾好，去叫她的朋友时，怎么也叫不动。她的父亲只好回家去，告诉了妻子。

　　朋友的母亲赶来时，却不见女儿，原地反而出现了一泓泉水。母亲没有伤心，想起女儿爱乐，于是奏乐歌唱，果然有泉水汩汩流出。

　　姥姥不敢相信朋友变成了泉水，可又怎么解释凭空出现的清泉和带路的乌鸦？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呢？即使过了几十年，姥姥依然不能释怀，把这件事告诉了阮二娘。

　　“我记得紫竹村就一眼泉水，叫紫竹泉。你说的难道是那个？”阮老爷道。

　　阮二娘道：“如果有人在紫竹泉边唱歌，泉水流动还真与平时不同。”

　　阮老爷道：“人怎么能变成泉水呢，也许是那女孩失踪，碰巧遇上突然冒出来的泉水，说不定还是妖怪将她抓走了。”

　　黎牙道：“玄一，你不是自称无所不知，你知道这回事吗？”

　　玄一笑道：“何必为了一个故事争执，暮色沉沉，不如请乌鸦为我们照明。”

　　说着，玄一起身面向池塘，她伸出手——

　　此时太阳变成一个红点在西边，随时会掉进山间。大家却看得清清楚楚，玄一一把抓住红点，回到座位上。

　　登时，亭子光彩夺目。

　　玄一笑道：“请上座。”

　　红点之中，有一道黑影，形如乌鸦。听到玄一的话，乌鸦展翅，从玄一手中升腾而起，落到亭子中央。

　　阮老爷惊道：“没想到永安观的道士个个身怀绝技，从前因流言不敢拜见各位道长，实在是失礼！”

　　玄一笑道：“阮老爷谬赞。”

　　众人猜拳斗酒，笑声不绝，直到夜深才离去。阮夫人邀请众人留宿，妲木拒绝了。

　　两个小孩喝了点酒，困得神志不清，玄一和妲木便一人背起一个，涂青青则抱起黎牙，几人慢慢走回永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