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眼泪是透明的》acho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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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之后，男人的这种情况越来越多。她问那些朋友，朋友们倒显得并不热衷。他们说，只要还能好好地活着，才没兴趣去理那么多呢！她也只能抱着疑惑，细心地观察周围的一切，自己为自己解答。

　　时间在这种时候总是过得特别慢，似乎每过一秒都要花费许多力气似的。

　　她算不出过了多少时间，她只知道周围的那群朋友已经饿翻天了。在多番的吵闹后，依旧等不到男人洒下的食物，更等不到男人来为他们换上新鲜的水。

　　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是饿了还是不饿了，只知全身没有一点儿可以使的力气，头昏狠的，只能软软地趴在缸底。

　　朋友们都没有力气再闹，缸内一片沉沉的死寂。透过玻璃向外望去，缸外黑漆漆的，也是一片沉沉的死寂。

　　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一声“咔嚓”的开门声传来，在一片死寂里显得特别刺耳。然后是“啪”的一声，漆黑突然变成刺目的光明。紧接着一串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还有胶袋相互摩擦的声音、开门的声音、叫喊的声音。

　　“祁群！”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每一声的开门声后相伴的都是女人的叫声。

　　“祁群！你在不在？”“咔嚓”、“咔嚓”的开门声后，满屋子都是女人的叫声。

　　是在找那个被女孩称作“哥哥”的男人吧？她想。

　　“祁群！你怎么在这里？！”在忙碌的搜索之后，女人找到了男人，惊叫出声。

　　她看不到男人的藏在哪里的，只能凭声音猜测。

　　那群原本饿到快发昏的朋友一听到有人声，以为终于有食物送来，马上精神起来，纷纷注视着缸外的一举一动。

　　“唯子，这边！”其中一个好心地提醒她，她马上撑起身体，直游过去。

　　她看到了那个女人，她是男人的妻子。这是朋友们告诉过她的，她记得。

　　“祁群，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难道小唯死了，你也要跟着一起去死吗？”女人是在那张宽大的沙发背后找到男人的，现在她扯着男人的手臂，试图拉他起身。

　　“不准你说小唯死了！小唯永远都不会死！”男人截住女人的话，咆哮道，更赖在原地不肯起来。

　　小唯死了——原来女孩那么久不曾出现，是因为她已经死了？
　　她惊讶至极，不大敢相信这个事实。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代我好好地陪着哥哥哦！”

　　女孩的话再度在耳际响起，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所以她要这么说？所以她总是坐在缸前诉说她的愿望？所以他总是用一种含着忧心有强撑起希望的眼神望着她？所以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她永远都活在你的心里，对吧？但事实是她已经死了！”女人的尖叫再度响起，压过男人的咆哮。“你接受现实好不好？小唯虽然不在了，但她一定也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的！”

　　女人那带着伤心、气愤、心痛的话语在屋内回荡，震得她的心与肺忍不住打颤。

　　女人暂时停口，屋内顿时变得死寂班可怖，窒人欲息的气氛弥满了整间屋子/她突然觉得自己是游到了爷爷一再告诫不许去的深海，周围的海水正以沉重的水压压得她快透不过气来。

　　窒人的寂静如浮雾般四处漫延，一个幽幽的低语声从中传来。

　　“小唯……我答应古哦她会一直守在她身边的……但是，我没有做到。她最想听的话，我最后还是来不及让她听到……小唯，我……我一直……一直……”

　　声音越来越沉，后来竟伴着幽幽的低喑。

　　他哭了吗？男人不是不应该哭的吗？这是她到这里后朋友们告诉她的常识之一。

　　低喑转为低泣，声音渐渐变大，他的话语渐渐模糊，最后话语被低泣所淹没。

　　“祁群……”女人也说不下去了，最后竟是陪着男人一起痛哭。

　　哭声中含着锥心的刺痛，她默默得听着，默默地感受着那份心痛，任那份莫名的心痛在全身曼延……

　　3

　　时间慢慢地在水中发霉，慢慢地在饥饿中凌迟着几近昏厥的他们。那群“好食之徒”昏昏睡睡、睡睡昏昏，见或在清醒期间发发饲主的牢骚。

　　她从未试过饿过那么久，她觉得就要死掉了。

　　那个叫祁群的男人到底怎么了，那么久也不来打理有下他们？就算不喂食物也至少要换水啊！再不换水，他们就要窒息而死了……

　　她想起上次喂食时的他。那时的他，即使憔悴不堪，也会给他们喂食啊！那时他还说：“唯子，你为什么不吃呢？你要是饿瘦了小唯会很伤心的！”她现在真的要饿瘦了，为什么他竟然不理他她了？

　　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又像女孩那样好久都不来看她了？难道……不！她不敢再想下去。她怕极了“死亡”这个词，更不希望这个词应验在任何人身上。

　　为什么那样一个漂亮而活泼的女孩会是死？为什么那样一个健壮的男人会再短短时间内变得那么憔悴？为什么……

　　她问着、想着，脑袋又开始发昏，强烈的睡意又开始袭来。

　　昏睡期间，她仿佛又看到了慈祥的爷爷，看到了儿时的玩伴，看到了灾难前的亲友们，看到自己在深海中肆意遨游……看到了他再度倚在案前，伸手向她洒饲料，俯身对她说话……

　　昏昏睡睡，睡睡昏昏，这样又不知过了多久。

　　等她再醒过来时，周围仍是一 片死寂。朋友们四散地昏睡过去，他们的身体都蒙是了一陈青色的绒毛。石头上长满了青苔绒绒的一片青色。能立住的植物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不能立的植物则一早伏在缸底。水像是加了凝固剂似的，如凝胶般胶住星星点点的浮游物，丝毫感不到流动的迹象。只有偶尔从朋友们口中吐出的一两个水泡，冉冉升起，然后很快的破灭，这才看出这口缸里还有活物存在。

　　玻璃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透明，她想要透过玻璃缸看外面的事物也不容易。

　　突然，她的身体被捞起。她还来不及分辨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的覆顶之灾的可怕记忆如洋流般席卷而来。

　　逃！尽可能地逃离！仿佛再度置身于那场覆顶之灾般，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身体弹离捞起她的那件物件。

　　“啪！”成功逃离了那件可怕的物件，她的身体接下来所接触到的是又硬又冷的地板，比之刚才捞起她的物件的柔软度和温度相去甚远。

　　“唯子，你还活着！”一个欣喜的男音传来，她竭尽全力地去望，也只能望到一个全身白色的庞然大物。

　　从高出跌落的巨痛贯彻全身，她痛到难以思考。那个“庞然大物”将身体俯下，卡年起来仿佛要将她压扁似的。她大惊，不顾巨痛，急速摆动尾巴想要游走。但她忘了，她正身处于干涸的地板上，而非水中。

　　“唯子，要听话啊！”不阅的男音从头顶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刚才那将她自水中捞起的可怕物件。

　　不——她在心中大喊。极度的恐惧袭来，她最终不敌，晕死过去。

　　4
　　当她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白色的小容器中。有水！她惊喜地发现，于是拼命地游。但游了几圈才发现自己所处容器之小，根本就逃不掉。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欣喜若狂的男音从头顶传来，但她完全听不懂。

　　头顶上方正是那个全身白色的“庞然大物”。当惊恐渐渐淡去，她才慢慢认出头顶上方的，不是怪物，而是她常常想起的他。

　　眼前的人真的是他吗在？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苍白、那么虚弱？以前的那个他虽然憔悴但还是很有生命力的，而现在，日看起来竟然想玻璃缸内的那群朋友那样奄奄一息！难道，他也要随小唯而去——

　　“陪我说说话好吗？就像以前陪小唯说话那样。”他坐下了，语调稍为平静了些。因为容器不是透明的，她无法看到他的神情，只是明显地听到了他话中的哀戚。

　　“如果小唯还在，那么我们还可以很幸福……可是——”他幽幽地说，话中满是自嘲。

　　“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刚起的自嘲，忽而转为深切的悔恨。他的声音里有着哽咽，让她听来倍觉心痛。

　　“为什么，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我非要弄到那么复杂？小唯，对不起……”

　　她听到他颤抖的声音，虽然没有哭声相伴，但她感受到了那无泪的哭泣。她的身体忍不住随他的颤音而颤抖。心痛的程度随颤抖更深，深到可以刺痛自己的心与肺。仿佛每吸一口气，吸进肺中的便是他的痛。不，请不要再说了，他知不知道，即使是鱼，也是有感受的……

　　“只是一句话而已，只是一句很简单是——‘我爱你’而已，为什么当初有时间的时候我一直都不肯说？为什么我非要等到她无法再等下去的时候才肯开口——可是，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颤抖不已。她知道，那是无声的哭泣，那是最深的悲痛。

　　她感到眼眶周围有一种异样的液体。那不是周围的水，而是来自她的体内的眼泪！

　　既然他已经无泪可流，那么由她来代他流泪吧！

　　听说鱼的眼泪是透明的，那代表着鱼类最真的心。天地间有什么是可以令鱼亦为之动容的？也许有很多。但现在，仅是一份迟到的爱意，便足以令她流下珍贵的泪。

　　她的泪，一滴接一滴，没有颜色，没有形状。在初出眼眶的那一刻便融入周围的水中。

　　他的身体突然在她的视线中变大，然后，她感觉到自己所在的容器被凌空拿起。

　　周围的景物突然变得会移动，一一向后退去。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恐惧再度袭上她的心头。

　　“唯子，我们一起去海里找小唯吧！”她听见他的声音，那里面没有了刚才的悔恨，却又多了几分坚定。她不懂他的意思，只看得到一片熟悉的蓝色离他们越来越近，一阵熟悉的气息离他们越来越近。“听到了吗？这是小唯的呼声啊！”他无限向往地感慨，仿佛小唯就站在海中央，向他招手。她听到了，听到了他的声音里有着笑。

　　笑？他不是连哭都无泪可流了吗？怎么还可以笑？针刺般的痛突地袭向她的心口，原先的恐惧因他的笑而转为痛心。

　　海越来越近了，海水渐渐地漫如她所在的容器，那洁白的宽口圆状容器便慢慢地向下沉去，在她的视线中越来越小。身体重新接触到真正的海水，便自动地摆动尾巴游起来。

　　她恢复自由了！她兴奋地狂游三圈。

　　再回首时，才看见他已整个人没入水中，一连串的气泡从他的口中与鼻中冒出。他的口时开时合，她看到他在对她说话。

　　“唯子，我们一起去找小唯吧！”很清晰，很明白，他确定没有听错。

　　她看到他的嘴角上扬，眉角弯作弧度。她看到了，他在笑，在透过她对着某一个人笑。

　　是小唯吧？是小唯在召唤他吧。能与深爱的人在一起，连自身也可以表现得如此幸福。是怎样的感情，可以令人如此？

　　5

　　他的身体渐渐向海底深处沉去。他白色的衣裤在海水中变得如薄翼般透明而轻盈。海水扯得他的头发一丝一丝地散开，如海藻般逐水飘扬。她追着他的身体，奋力向海底深处幼去。她透明的眼泪，一直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