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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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曼云皱着眉头，哑声问道：“胡医生怎么死了？”
她满脸的诧异，刚下了课，便听到了一个骇人的消息，久久不能回神。
姜承志叹息一声：“我听说，他晚上出诊，在回家路上，不小心滑了脚，掉进河里了。昨晚一直打雷，轰隆隆的，可吓人了。直到今早有人到田里浇水，才发现他的尸体。”
唐曼云咬着手指头，摇了摇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姜承志说道：“哎，胡医生孤身一人来到我们村，也没什么家属，他的丧事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得过去看看，搭一把手。”
唐曼云理了理书桌，连忙说道：“刚好我没课，我跟你一块过去。”
于是，两人结伴而行，一同来到小诊所。只见门口搭了一个竹棚，摆了七八张桌子，屋子里搭了一个简易的灵堂，中间放了一口黑色棺材，盖得严严实实的。走来走去的，都是当地的村民。
姜承志说道：“哎，胡医生怎么就这样走了。我可以进去看看么？这棺材怎么盖上了？”
有位老人搭嘴道：“别看了，不好看，小心吓着你们了。过来上柱香吧。”
姜承志二人听了，规规矩矩地上了香，给了帛金，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刚好听到有人说：“胡医生死得惨啊，身体泡得发涨，等到水退了，才被人发现。他无儿无女，连个老婆都没有，真是可怜。”
“我看那边跪着一个小孩，那是谁家的孩子？”
“是方家人，你没看到他们忙前忙后的么？之前方玉楼拜了胡医生当师傅，那小孩是玉楼的堂弟，叫什么，玉龙。方家跟胡医生关系密切，他们来搞这些也是应当的。”
“通知了胡医生的家人没有？”
“村里派人发了电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啊。哎，可怜啊，真是可怜。”
唐曼云从桌子上，捡起两颗花生，嚼了两下，胡乱喝了半杯茶，便开口说道。
“姜老师，咱们回去吧，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姜承志说道：“行，咱们回去吧。”
他们跟众人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走在软绵绵的泥路上，唐曼云低着头，咬着手指头，一声不吭。
姜承志心情低落，也什么好说的。
过了许久，唐曼云小声说道。
“姜老师，你觉得胡医生是真的失足落水么？”
姜承志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回道：“你想说什么？”
唐曼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奇怪，胡医生在‘小棠村’生活这么多年，怎么会掉进河里呢？他不认识路吗？你不觉得奇怪么？”
姜承志想了想，低声说道：“要是天色太晚，看不清路，也有可能的。毕竟胡医生也上了年纪。别多想了，往年也淹死过人，他不是第一个。”
唐曼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只是心里，一直有一种不安的情绪，隐隐发作。
因为胡医生的双亲年迈，不方便出门，只有胡医生的妹夫，千里迢迢的，过来办理丧事。
狼孩知道胡医生去世后，沮丧了很久，小时候他受到欺负，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也没有人肯照顾他。胡医生心肠好，总是把他拉到小诊所里，免费医治。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心里，把胡医生当作自家的长辈。
唐曼云把他搂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安慰道：“别伤心了，咱们得好好过日子。你要是过意不去了，咱们给胡医生的双亲寄一些钱，好让老人家过得舒坦一些，也算替胡医生尽孝了。”
狼孩睁着一双黑不溜秋的大眼睛，缓缓说道：“他是个好人。”
唐曼云回道：“他一生光明磊落，锄强扶弱，用医术救治了不少人的性命，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转日，唐曼云找到村支书，要来了胡家的地址，给胡家人写了一封慰问信，还寄了三十元过去。
当信封投进邮筒那一刻，唐曼云看到了，狼孩明显松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大包袱。
这件事，唐曼云也没有到处说，只是跟村支书，叶悦心，冯秋丽等人，随意地提了一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传到狼孩的祖父祖母耳朵里了。
这两位老人家，因为心存愧疚，对狼孩的事情，也不多问，也不多管。且他们要看其他儿子的脸色做人，也不能多多补贴狼孩。
后来，唐曼云让狼孩给老人家送吃的，老人家也是知情识趣的，私底下，也会给狼孩一些东西。一小袋花生，两只鸡蛋，一把青菜，三四个番薯，就这些东西，也只能偷偷地给，怕家里人知道了，说他们偏心。
两位老人家知道狼孩寄钱的事情，也没有多说什么。然而，其他姜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作妖作怪，到处煽风点火。
那天，唐曼云跟着狼孩一块上山砍柴，主要是狼孩负责砍，她负责捡树枝。途中，还摘了几个野橘子，掐了一把水灵灵的野菜。两人背着柴火，手拉着手，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
刚好经过晒谷场，一堆人围坐在一起说话，便有人招呼道。
“唐老师，笑得这般开心啊，有什么好事？”
唐曼云答道：“摘了些野菜，晚上包饺子吃，瞧瞧，这野菜多嫩。”
“唐老师，你们两个感情真好，出双入对的。我刚才远远地看到，你们还拉着手走路，怎么现在不拉了？”
“是啊，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亲，记得请我们喝喜酒啊。”
唐曼云听了，有几分不好意思，笑了笑，也没回答。
“就你多嘴，说得他们都不好意思了。”
“我这不看他们感情好嘛，两人长得金童玉女似的，看着就登对。”
唐曼云低声说道：“我们还有事情，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她正打算拉着狼孩走，没想到，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
“瞧瞧，多金贵的人物，都瞧不上咱们这些泥腿子了，多说两句，就摆脸色了。”赵春花一边嗑瓜子，一边冷笑道。
“可不是，人家当老师的，就是比咱们厉害。眼睛长在头顶上，出手也大方，一个外来人死了，都上赶着寄钱，还是三十块钱，咱们家老太爷老太太还活着，也没见人家怎么孝敬。”柳爱华低着头纳鞋垫，眼睛里却流露出一丝嫉妒。
唐曼云听了，顿时火冒三丈，这两个婆娘，真是嘴碎，她们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两位婶子，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看不起大家，自从我下乡以来，种地浇水，都是乡亲们一手一脚教我的，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看不起大家。难道我赶着回家做饭，也有错不成？”
赵春花吐了两片瓜子壳，愤恨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这只狐狸精，教着狼孩忤逆长辈，不忠不孝。他上山打猎，弄了那么多好东西，也不会孝敬叔叔婶婶，他手里的钱，都被你这女人骗去了。还给胡家寄三十块钱，你安的什么心啊，他祖父祖母都没这个待遇，我们这些当叔叔婶婶的，还在吃糟糠。”
柳爱华扔掉鞋垫，附和道：“就是，知道你看不起咱们，我们家也不稀罕你。别以为你把他迷住了，就能进咱们家的大门。我们一家人都不喜欢你。”
狼孩连忙站出来，大声说道：“你们算我什么长辈啊？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小时候，姜武姜斌欺负我，抢我的饭吃，都是你们指使教唆的。还跟爷爷奶奶告状，说我抓伤他们，要把我扔到山里去，自生自灭。我一辈子都记住你们说的话。”
赵春花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刚被捡回来的时候，就是个小疯子，整天跟人打架，我一直都说了，你这小子，根子就是坏的，都是跟你那个野娘学的。你娘跟别人私奔，水性杨花，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孝敬外人，也不懂得孝敬自家人，真是下贱。”
狼孩握紧拳头，浑身发抖，吼道：“你闭嘴，不许你说我娘！我娘没有跟人私奔，你少污蔑她！”
赵春花挥着手说道：“大家都知道她跟人跑了。不然呢，这么多年，也不见她回来看你。连你亲娘都嫌弃你。”
狼孩想要冲上去打人，被唐曼云一把拉住了。
柳爱华说道：“别惹这小疯子，先前在山里，养得一身野性，小心他打你。”
赵春花叉着腰说道：“他敢！我让他叔，他两个哥哥好好教训他。”
唐曼云摸着狼孩的手，安抚道：“咱们不搭理她们，别生气。”
狼孩含着热泪，委屈巴巴地说道：“她们胡说！她们污蔑我娘！”
唐曼云看了看四周，大声说道：“给胡家寄钱，是我的主意。当年狼孩还是个小孩子，经常被人打，浑身都是伤，也没有人搭理他，连顿饱饭都吃不了，大冬天的，也没一件像样的棉袄。他父亲去世得早，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也没有精力照顾他，只能让他一个人在茅草屋里住着。胡医生见他可怜，从自己口粮里拿出一部分，救济过狼孩。每次狼孩受伤了，都是胡医生处理的，也没收过他一分钱。就这么一个好人，他死了，我们受过他恩惠，自然要报恩。在狼孩心里，胡医生也算半个父亲，给他家里人寄钱慰问，我是赞成的。‘受人恩惠千年记’，试问大家，谁没受过胡医生的恩惠呢？”
众人听了，都觉得有些道理。只是一出手就三十元，也大方过头了。
唐曼云冷着脸说道：“再说了，狼孩每次从河里捞了鱼，抓了兔子，都给他爷爷奶奶送去，街坊邻居也是亲眼看到了。谁说他不孝顺呢？他还是一个小孩子，身上也没几个钱，那三十块钱，我是出了大头的。狼孩住的茅草屋，冬天冷得发慌，雨一大就漏水，他还要存钱盖房子。你们几个叔叔婶婶，住在瓦片房里，自然不晓得他的苦处了。再说了，原先狼孩父亲活着的时候，他也分了一间屋子，这屋子如今又是谁住着啊？我且问问你们？”
赵春花反驳道：“你想得美啊，当初村长说了，那茅草屋给他，家里的房子就没他的份了。”
唐曼云说道：“既然这样，我跟你换过来啊，茅草屋给你们，狼孩要回瓦片房，你们答不答应啊？”
赵春花恼怒道：“呸，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话。”
狼孩回道：“她是我对象，自然有资格。房子的事情，我不跟你们计较，你们也别把我当傻子。我自问是对得起爷爷奶奶的，也不需要你们来管教我，走，咱们回家去。”
唐曼云说道：“等我跟狼孩结婚了，我得问一下他爷爷奶奶，他父亲留下来的钱，有没有他那份，他要盖新房子，爷爷奶奶会不会资助一些？哼！”
两人拉着手，转身离去。
赵春花气得牙痒痒，追了两步，指着他们的背影骂道：“这死兔崽子，他算什么东西。他娘到处勾搭汉子，都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姜家的种，凭什么分我们的房子，分我们的钱！我呸！有多远滚多远！”
柳爱华皱着眉头说道：“这孩子也学坏了，专门跟我们作对，一点都不知道尊重长辈。”
其他村民见了，开口问道：“狼孩他父亲是个当兵的，听说干到营长级别，当了十几年的兵，应该存下不少钱啊，还有他的抚恤金，也是一大笔钱啊，怪不得你们家又加建了两间房子。”
“对啊，到底有多少钱？有没有一千块钱？”
柳爱华眼睛乱动，心虚道：“你们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那钱都是婆婆拿着，怎么会经过我的手？再说了，家里那么多人，年年闹饥荒，都拿来买米了，哪有什么钱剩下的。”
赵春花挥了挥手说道：“真是的，哪有人问别人家底啊，懂不懂规矩。我也不晓得有多少钱，那钱不是我拿着。走开，我还要回家喂鸡，别挡道。”
等她们二人离开后，村民们都在窃窃私语，心里盘算了一番，觉得姜家人富得流油，只是轻易不外露。
“妈的，姜家这么有钱，也不见有小偷光顾他们家？一家人就会装蒜，要是有小偷偷了他们私房钱，那才好看呢！”
有些阴毒狡猾之辈，心生嫉妒，在脑海里幻想姜家落败的场景。
唐曼云自然不会知晓后面的事情，她回到家里以后，对着狼孩一顿安慰。
“你别放在心上，你那两个婶婶，都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道谁大喇叭，到处说咱们的事情。都是我不好，以后关于钱的事情，咱们知道就好，不要告诉别人知道。”
狼孩垂着头，闷声说道：“我娘不是水性杨花的人，她只是消失不见了，不是跟别人私奔。”
唐曼云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娘怎么不见了？”
狼孩犹豫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一觉醒来，我娘就不见了，他们说，她跟别人跑了，衣服鞋袜都不见。从那时起，她就无影无踪了。哎，我想不起来，我那时候太小了。”
唐曼云摸了摸他的脸，柔声说道：“好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咱们不要再提了。以后我会待你好的。”
狼孩握着她的手，沉声说道：“今天让你受委屈了，我嘴巴笨，说不过她们。”
唐曼云抱着他的头，心里涌出一股暖流。
“我不委屈，你才是委屈的那个，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狼孩扁了扁嘴，抽了抽鼻子，轻了轻地“嗯”了一声。原本他不想流泪的，只是眼泪不受控制，一直往下掉。
唐曼云看着他那张俊俏的脸庞，眼角发红，眼眶湿润，楚楚可怜。忍不住吻了吻他的眼角，无比怜惜地说道：“我的小宝贝，你受苦了。以后我来爱你，咱们好好过日子。”
狼孩含着泪，咬着她的嘴唇，轻声说道：“我已经很幸福了。”
两人看着对方，似乎看到对方的心底里，满满的爱意。
这一刻，两人的灵魂，像是颤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流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