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五具尸体 ...
-
尚景山被他拉住了,被迫停下来。
“你这个人是不是喜欢受虐?”尚景山不解道,“你竟然会想那个家?它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啊。”
牟宁天没出声。
尚景山又问:“你会有离开的那天吗?”
牟宁天看向他的眼睛,说:“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离开。”
尚景山沉默了很久,低着头问:“哥,兄弟一起生活,也是可以的吧?”
可是他的语气又不像在问,更像是在确认牟宁天对这句话的态度。
牟宁天摇摇头,说:“你不会一直这样的,你会娶妻生子,有圆满的一生。”
尚景山笑了笑,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转过身,慢慢往前走着,牟宁天在身后一步一步跟着。
他们两个刚被迫“捆绑”在一起时,两个人都有些排斥。
尚景山是因为牟玄,所以连带着对牟宁天也没有什么好感。牟宁天则是因为尚景山的态度,娇矜任性,导致他在很长时间里都没给过尚景山好态度。
从最初牟宁天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尚景山说出“以后叫我哥”这句话时,到他的十七岁生辰这天,只有九个月。
尚景山回忆着这一闪而过的九个月,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奇怪。
明明最初那么排斥的一个人,如今反而觉得,好像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最初冒出这样的想法是在年前,那时候下了一场大雪,却偏偏赶在了他病的几日。
牟青心疼他,不让他受凉,他便天天被困在房间里。火炉烧的房间通热,热的他有些烦躁。
白日他也不敢出去,一出去肯定会有下人大惊小怪阻止他,还得告诉牟青。所以每天除了吃药就是睡觉——牟宁天又不理他。
然而就是睡得太饱了,晚上他是一点困意也没有。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又坐起身看向牟宁天的床铺,看见他这个哥背对着他,似乎是睡沉了。
他真的很无聊,看着牟宁天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白天一直在睡觉,牟宁天也出不了这间屋子,每天都是一样,那该得有多无趣啊……
比较有人性的小少爷立马对他这个哥在心里表示了深深的歉意。
歉意是真的表示了,即便他哥不知道。
后来的尚景山又试图睡,依旧是没能睡着,他想了自己的病,又想见见那个莫名其妙的山神,想着想着,又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他迟迟想不透,又觉得闷,索性没穿鞋走到了窗边。
站在窗边能感觉到外面的寒冷,与房间内的温暖相融,他觉得自己一半冷一半热。
当他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的时候,身后传来声音:“你半夜不睡觉做什么。”
尚景山动作没停,窗户被大开,得以看见外面纷扬的雪花。
“又下起来了,”尚景山说。
身后的牟宁天迟迟没动静,尚景山也没回头看,只是痴痴地看着外面堆积的大雪。
牟宁天站到了他身后,眼神漠然地看着外面。
片刻后,他低声问:“你想出去么。”
尚景山惊讶地回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本以为点头之后就可以出去了,然而并不是。
牟宁天抓住他,往他身上披了厚厚的披肩才让他出去。
已是寅时,山庄陷入静寂。
他们慢慢地踏在雪上,身后留下两个人的脚印。
尚景山忽然蹲下抓了一把雪,刚从暖和的房间里出来,手心还是热的,一下子就转凉了。
牟宁天余光注意到这人的动作,不善的目光望向他。
尚景山没来由地心虚了起来,但是看着他哥的眼神,忽然就起了坏心思。
他努努嘴,什么都没说,往前走了。
等牟宁天再次与他并肩的时候,他猛地将手心攥成的一块淌着水的冰塞进了他哥的后颈。
那冰顺着划向背脊,他看不到的深处。
然后他对上他哥的视线,那视线,比冰还凉。
尚景山敏锐地察觉到现在的情况不妙,不妙就走为上计。
于是他转身、起步、想跑、滑倒。
这一串动作很连贯,他坐到地上的动作也猝不及防。
他抬头看着牟宁天,牟宁天垂眼看着他,彼此沉默了许久。
尚景山后知后觉地抬手捂了捂脸,太丢人了。
牟宁天的声音依旧冷,也没有任何起伏:“还坐在地上?”
尚景山“哦”了一声,还不等他自己爬起来,他哥已经把他拽起来了。
“嘶,”被拽起来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疼,这一滑倒真的有点废腚……
“疼?”牟宁天闻声问道,拽着他胳膊的力道还松了些。
“不是那疼,是那疼,”小少爷说了句废话。
牟宁天的后颈和背上都还是那冰凉的雪水,他冷脸看着尚景山,说:“走吧,我背你。”
那晚他被牟宁天背着走过山庄的各个角落,似乎走了好久,天色都渐亮了。
尚景山头发上的雪花融化又落下,那时候他心想,好像这样的日子也没多么无趣,要是时间再长点,他似乎也能接受了。
—
现在没有大雪,但身边依旧有牟宁天。
尚景山回忆起当时的念头,其实远不如如今的执念更深,只是还是很难忘记。
那大概是他在最纯真的年纪里,最固执的念头。
回忆了半晌,尚景山说:“可我认为圆满的一生,不是那样的。”
牟宁天的心瞬间被扯了一下,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
他们跑出去后,茶茶看着牟玄的脸色,话音一转,说:“牟公子和小少爷不亏是兄弟,关系就是好。”
牟玄的视线扫过茶茶,说:“是么?”
“对啊,”茶茶有心想要缓解他和自己夫人的关系,想着从两个少爷身上下手准没错,便说道:“自牟公子来了之后,从没有让小少爷一个人过,偶尔出去,也是一直紧紧牵着小少爷的手,生怕他丢了。小少爷想吃什么,牟公子也一直宠着,这么好的两兄弟,要是早点就认识了多好呀。”
牟玄默不作声。
牟青看向她哥哥的面色,给茶茶使了个眼色,没再让她说下去。
“哥哥今天不要走了,等事情查明了再走,不然我……不放心,”牟青小心地说。
牟玄转身负手而立:“可以。”
牟青大喜,连忙去拉牟玄的手臂:“我让她们把房间收拾出来,哥哥好久才来一次,这次就多在这里住几天吧。”
牟玄没说什么,视线看着牟宁天和尚景山出去的方向。
牟宁天跟在尚景山身后,途径过那五具尸体的位置。
刚走过去,尚景山忽然止住步子,皱了皱眉,说:“好像有种熟悉的味道。”
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正想走近去闻一闻,突然起了一阵风。
风迷眼的瞬间,那五具尸体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妈的……”就在附近的三个倒霉蛋“仆人”骂道:“这特么、诈尸啊。”
是的,这三个幸运儿便是许留、贺卯和方远。
许留已经麻了,他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如果是回到了自己的原本生活中,是够自己吹嘘很多年的了。
死了的人保持站立不倒……
死了的人站起来了……
许留嘴巴抿成一道线,默默往后退。
尚景山看见那五具尸体朝他扑了过来,他明明们都还闭着眼睛,却都能辨明方位。
他们的速度很快,尚景山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近到眼边的尸体朝他伸出手,那僵硬枯槁的手在他的瞳孔里越来越大。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尚景山瞳孔里的手影消失,被一个背影取代——牟宁天护在了他前面。
牟宁天挡住了那具尸体的手,将他别在身后狠狠反摔下去。
那具尸体撞击到地面发出沉闷的一声,立马又以及其蹩脚的姿势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又朝尚景山的方向袭去。
牟宁天始终护在尚景山身前,那五具尸体的进攻很猛,而且都是成年人,身量多少占了些优势。牟宁天分了些注意力在尚景山身上,因为那些尸体在被他打倒后总会迅速爬起来。
奇怪的是,他们明明看不见,却总是能准确分辨尚景山的位置,再次奔向他。
牟宁天拧住了其中一具尸体的胳膊,他用了狠力,咔嚓一声,那胳膊被他卸了下来。却在转眼的瞬间,他看见尚景山身后的那具尸体爬了起来,并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脚腕。
牟宁天无暇顾及其他,他将尚景山揽入怀里,朝着那手狠狠踹下去。
只是一瞬间,牟宁天顿觉后背刺痛,他闷哼一声,听见尚景山急迫地说:“你不要护着我,你跑啊,你可以跑。”说着用力挣扎起来。
牟宁天身量比他高,他被摁着埋在牟宁天的肩膀,动作一点也不轻柔,让他挣脱不了。似乎来了股猛力,牟宁天踉跄两步,将他压在身下。
尚景山听见那尸体锤击什么的声音,他不疼,却一下一下震在他心口。他被牢牢死死地扣在牟宁天的胸口,什么都看不见,说话时声音却一直在颤抖:“你放开我啊,别护着我。”
那五具尸体的神识不知被什么控制,他们手无利器,竟然想出了直接撕咬面前这人的想法。
几张手杂乱地摸到牟宁天裸露的后颈,下一秒就要撕咬他的血脉。
却突然被什么砸中了头。
血液顺着额头流到地面,紧接着,有人拎着锄头劈向了那尸体的后背。
血液喷发,砸尸体的人连忙往后跑开三米远,紧紧握着手里的锄头。
可是即便血液已经浸染了那具尸体的全部衣物,伤口入骨,往外冒着血,他还是不管不顾地去撕咬牟宁天的脖颈。
尚景山挣不开牟宁天的束缚,只能用尽全力动了自己的胳膊,然后揽住了牟宁天的脖颈,在那瞬间,他手臂一阵刺痛。
那具尸体隔着衣服咬上了他的小臂,咬合力之大,似乎能把那块肉扯下来。
尚景山额间瞬间泛起密密麻麻的汗珠,却始终一声不吭。这是他从小到大未曾受过的伤疼,疼得他头皮发麻,可是他还是在这种疼痛中生出一丝庆幸
——这样疼,幸好没有咬在牟宁天身上。
另外四具尸体一拳一拳地打在牟宁天身上,牟宁天能感觉到身下人的战栗,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反抗。
他除了身体上的疼痛,还有从心里钻出来的针扎般的疼,好像被数万蚁虫叮咬。每次都是从心底往外蔓延,好像全身在上万根针来回滚,总会让他生不如死。
方远看着顺着锄头刃滴答的血液,咽了口唾沫,还没缓过来。
“他们没有痛觉吗?”方远呆滞地问。
贺卯急道:“死人有什么痛觉!去劈他们的头,把头砍下来,我就不信断了头还能这样。”
方远没动,在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长大,一步步遵循道德和法律的人,他很难下定决心去砍头,即便是一具尸体。
贺卯一跺脚,上前去朝撕咬着尚景山小臂的尸体的脖颈劈去。
尚景山觉得自己小臂那块的力道似乎松了,却有什么源源不断地流向他手上。
“哥…”尚景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被紧紧摁着牟宁天的胸口,什么都看不见,那瞬间意识很模糊,他颤抖着去摸牟宁天的后颈,又去摸他的后背,被一拳狠狠打中,手指像是散架了一样泛着疼。
“不怕,”牟宁天低声说,“不怕,我没事。”
尚景山眨了眨眼,他们大概不能长命百岁了。
这样想着,他闭上了眼睛,依旧抱着牟宁天的后背,感受着手传递来的疼痛,眼尾有泪水滑落,他喃喃道:“哥……”
“哥……我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