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春风雨露

3、没事，一定能活下去的

　　走到出租屋的小区时，已经十点了，旁边的便利超市还开着，陈芯抬脚就走了进去。
　　一双红袜子，一合鱼罐头，一个馒头（没错，这小超市还卖此类吃食），三样东西，陈芯在两分钟内迅速拿到，抬头一看，收银台居然没人！
　　不会吧，难道今天魔咒要被打破了！
　　陈芯按下了秒表，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无人的收银台。
　　只差三步，超市进来一个小年轻，随手拿了门口的一盒烟，直奔收银台。
　　陈芯排在了小年轻后面。
　　就一盒烟，结个账还是用了五分钟。
　　先是小年轻的微信零钱用光了，然后想去用华贝，结果恰好软件要升级，等软件升级好，秘密输入正确，认证通过，陈芯看了看秒表，恰好五分钟。
　　拎着三样东西，陈芯出了超市。
　　抬头看看夜色笼罩的天，陈芯对着天空竖了个大拇指。
　　你行，你厉害，我服！
　　“年轻人，我见你印堂发黑，七窍生烟，近日必有血光。。。”
　　一名身穿黑色道袍、头戴黑色方帽、尖嘴猴腮留着寸把长的白胡子五十岁左右男人看到陈芯就劈头盖脸说了起来，只可惜他刚开了个头，陈芯就打断他，笑着问：“呦，胡大爷，这么晚了，还不收摊啊。”
　　这个白胡子道士名叫胡优，陈芯刚搬来这个小区第一天就遇到了他。当时陈芯的一个行李箱拉着拉着就炸开了，箱子里牙膏啊、笔啊、充电器啊一堆零碎的东西洒了一地，胡优就站在一地的东西前开口说：“年轻人，我见你印堂发黑。。。”
　　陈芯只当他是个骗钱的神棍，没理他。谁知道这神棍并不是走街串巷四处游动骗钱，他有固定的摊位，就摆在翠庭小区大门口正对的街道上，靠给人看相卖符箓营生。经常被各种霉运砸到头顶的陈芯自然成了他孜孜不倦准备拿下的客户，每天见到陈芯开口就是‘你今日必有血光之灾，我卖你几道转运符。。。’，一段时间后，陈芯就和这位敬业的神棍聊了起来，才知道他叫胡优，真的在茅山学了几年看相占卜之术。
　　陈芯听了，劝告他说，他应该先给自己算算，最起码先改个名字。姓胡名优，他父母当年还真有先见之明，准确预测到他未来的职业生涯，居然给他取了这么一个不能更神棍的名字：胡优，音同忽悠。
　　就这么你来我往，两人几乎每天都要聊上几句，竟渐渐有了忘年之交的意思，只不过，一年多了，胡优从来没能说服陈芯买他几道转运符，而陈芯也没能说服胡优去改个名字。
　　胡优捋了捋不知是真是假的长胡子，无奈道：“这不得养家糊口吗。”
　　“今天忽悠了几个？”
　　“六个，才赚了九十块钱，哎，真是世风日下，想当年。。。”胡优看样子是想不起当年的风光了，话锋一转：“要不，陈芯，帮我凑个整好吧。”
　　陈芯道：“整有什么好的，还不得破开了花。”
　　和神棍胡掰一点也减慢陈芯的步伐，大步流星地进了翠庭小区。
　　推开门，是一套一百平的两居室，有客厅有餐厅，还南北通透。翠庭小区位于市中心，是繁华得不能更繁华的地段，能租得起这里南北通透的两居室不是因为陈芯的工资有多高，而是因为这套房子是个凶宅。
　　一连三个租客都莫名死了，房主亏本卖这个房子卖了大半年还是没卖出去，最后，贴上比地上室还便宜的租金去出租，贴了大半年，最后被连地下室都租不起的陈芯揭了贴。
　　气运差的人或者克星本身似乎都比较命硬，陈芯虽然总是因为各种意外受伤，但从来死不了。
　　看着宽敞的客厅，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陈芯满足地一笑：看吧，气运差也有气运差的好处吧。
　　‘瞄’，一声饶人的猫叫后，一道白色影子从沙发上窜起，直奔陈芯。陈芯一伸手，稳稳当当接住了。
　　‘吸溜，吸溜，吸溜’，白猫舔冰棍似的一连在陈芯脸上舔好几口。
　　“好了，好了，白毛。”陈芯把白猫从自己脸上撕下来，盯着它那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饿了吧，不过，今天你得稍微等一会。”
　　把白猫放到餐桌旁的儿童餐椅上，陈芯脱了鞋，脱了袜子，换上新买的红袜子，又找出一根蜡烛点上，这才撕开鱼罐头的盖子，拿着馒头对着鱼罐头一碰：“祝我生日快乐。”
　　白猫像听懂了人话一般，连那散发着香味的鱼罐头也不去舔，抬着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陈芯。
　　陈芯对着蜡烛吹了一口气：“但愿，下一年我的气运能转好一点。”
　　‘呼’，蜡烛被吹灭了，陈芯拿起馒头啃了一大口，白猫也把舌头伸进了鱼罐头里。
　　**
　　‘嘀嘀嘀，嘀嘀嘀。’三音一节拍的闹铃响了。
　　眼睛都没睁，陈芯从被窝里掏出一只手，随手一摸，摸到了那个毛茸茸软乎乎还热烘烘的东西。
　　呼噜噜，呼噜噜。。。
　　一连撸了七八下，陈芯心满意足地一笑，睁了眼。
　　一个鲤鱼打挺，陈芯坐了起来，穿衣，刷牙，洗脸，那动作的麻利与一秒前撸猫的慵懒做派截然相反。
　　二十分钟后，‘手机、钥匙、狗牌、纸...’，清点一遍，确认所有必备物都带齐了，陈芯走到了门口，白毛已经蹲在那里等他。
　　弯下腰，一边撸猫，陈芯一边说：“我要出门了，祝我晚上能完完整整回来！”
　　‘瞄’，白猫先是用声音道了别，然后伸出又细又长的舌头，舔了舔那只不知摸了自己多少遍的手。
　　一出小区，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陈芯啊。”胡优格外语重心长：“我见你印堂又黑了三分，今日怕是要有大灾，不若买我一张转运符，一来给你转转运，二来也让我来个开门红。咱们这么熟了，我给你打个折，原价二十的转运符只卖你十块，怎么样？”
　　陈芯摇摇头：“太贵了。”
　　“八块怎么样，888，发发发！”
　　“买不起。”
　　“六块怎么样，六六大顺！”
　　“老胡啊！”这一次换陈芯语重心长了：“看在咱俩这么熟的份上，我给你句忠告，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生意不好吗，因为生意真的不是你这么做的。”
　　胡优顿时来了精神：“那要怎样做啊。我那些同门师兄早就发大财了，就我现在还只能租房子过日子。”
　　“去过大超市买过东西吧。”陈芯循循善诱。
　　“当然去过。”
　　“如果超市想卖一种新推出的商品，吃的也好，用的也好，但是不是米面粮油这类生活必需品，你知道为了营销，超市会怎么做吗？”
　　“怎么做？”
　　“他们首先会免费试吃或试用。”
　　“哦。。。”胡优撸着胡子‘哦’了好一会，然后抬头看着陈芯：“所以你的意思是先让我推出一些免费试用品扩大市场。”
　　“不错吗，老胡，连‘扩大市场’这个词都知道。”
　　“滚吧，臭小子，你就是想免费拿我的符，我才不上当呢。”
　　“冤枉啊，老胡。”陈芯一脸的诚意：“我是真心教你一招，至于你那符，真要免费送我，我也不敢要啊。”
　　胡优已经回到自己的摊位上：“赶紧上班去吧，臭小子，别迟到了。”
　　“走了。”
　　陈芯拜拜手，看了一眼脚上的红袜子，停了一步，抬头看了看天。
　　天，很蓝，云，很淡，花红柳绿，正是春回大地的好时节。
　　这样好的天气，应该不会有什么倒霉事砸到头上吧。
　　一到公司，陈芯就收到一条通知：他被开除了。
　　昨天晚上，他因为走得急，忘了拔充电器，结果充电器失火，烧坏了他的电脑，电脑里有他昨天刚做好的公司这一季度的财务报表，他准备今天交给财务科科长的，结果就那么没了。
　　幸好保安及时发现，只烧了他的电脑，公司其他财产没受损失。
　　玩忽职守，损害公司重要财产，以这个理由，公司直接开除了他。
　　争辩，起诉，这些一般人用来保护自己权益的手段，陈芯想都没想。
　　接过书面的开除通知，陈芯回了自己的工位，看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
　　都烧成一片黑的了，哪还有什么可收拾的。
　　在黑渣子拨一拨，陈芯看到拇指指甲那么大的一片白，翻过来，是白毛的大头照，现在只剩头了。
　　捏在手上弹了弹上面的灰尘，陈芯把照片装进胸前的口袋里。
　　出了公司大楼，抬头看，天，依然很蓝，云，依然很淡，只是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就算他受伤了不去医院，三餐只吃馒头，可是，没了收入，他抗不了太久，何况，他还要买猫粮。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陈芯酝酿了好一会，终于成功地微微一笑：没事，一定能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