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71、幽冥境

　　“凌江镜”这三字一出，人群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越云天注意到顾裴之身边的几位前辈目光相接，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是跟着镜哥在枫山修行。”

　　他话音落地，就感到周围气氛有几分尴尬，女子欲言又止，而其余门派没有人接着说什么，却是本门金玉堂长老法肃自始至终都非常严厉地看着越云天，这时候终于忍耐不住，嘲讽道：“哼，现在想要请动凌江镜出山，可真是难如登天啊。”

　　越云天早就在他的目光之下忐忑不安，这时候更是如芒刺背，紧张到不知道如何接话。仙盟其他门派的掌教尊者或许也早已经有所不满，但都没有搭茬。

　　顾裴之淡淡一笑：“让诸位见笑，江镜性情素来有些执拗，先前千方百计叫他不来，如今却说到就到了。”

　　越云天惊讶地望向前方，看见半空中熟悉的红光闪现，随着光芒消失，一身玄衣的凌江镜就此出现，在不远处凌空而立。

　　越云天心中一喜，立刻就想迎上去，顾裴之却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按，止住了他的动作。

　　越云天惊讶地回头看顾裴之，不明白顾裴之这是什么意思。而他再去注意凌江镜的神情时，却发现凌江镜分明是在愤怒。

　　“顾师叔，”凌江镜面容冷峻，声音也像是结了霜：“让越云天过来。”

　　而他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因为他对顾裴之说话，已经太不客气，越云天心中一慌，本能阻止道：“镜哥！”

　　一旁的金玉堂长老法肃再也忍耐不住，面带怒容，冷冷道：“凌江镜，沧山派是不是已经容不下你了？几次传召不归，现在居然还敢对代掌教不敬？！”

　　顾裴之却始终十分淡然，接口道：“法肃师弟不必生气。江镜，沧山派此次与仙盟诸友前来，并非是因为之前找你的事情。大家来龙环山，是因为发现龙环山异象，你如果知道什么，正好可以一并说明。”

　　顾裴之提到龙环山异象，越云天马上皱起了眉头，因为最后这句话听起来太像是自己已经和顾裴之提到过什么了，而当初凌江镜对他的嘱咐依旧言犹在耳，越云天如何敢忘记？怕只怕凌江镜误会。

　　果然凌江镜听完这句话之后，先是一怔，随即神色就就变了，下一刻望向越云天的目光如刀一样，越云天先前还从没被他用这种神情看过，且此时他心中的印象还停留在昨夜凌江镜亲吻他的温情中，骤然对上这样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沉，连忙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自己什么都没说。

　　凌江镜眉头紧皱，予他以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转而望向仙盟众人，神情淡漠，却似是在思量什么，与此同时，湖水忽然发生了异状。

　　山顶的湖水在山石环抱之中，本来平静得犹如镜面，而此时仿佛却是从湖水深处开始动荡，湖面上数处地方形成逐渐变大的旋涡，就连颜色也从碧玉一样的绿色转变成黑色。

　　天空也在不知不觉间黑云攒聚，刹那之间风起云涌，对面镜子显示的山中景象之中，已经开始从地底浮起黑气。

　　凌江镜向湖水望去，越云天第一时间看到了他神情中一闪而过的难以置信，而下一刻，凌江镜便手握绛云，御风前行，神情凝重。

　　除了越云天，所有人的注意都在湖水中，周围的修道者们，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顾裴之道：“公冶兄弟，你所言不虚。”

　　话音未落，半空中已经是狂风大作，水面波澜骤起，如同江潮，一浪一浪打向岸边。

　　顾裴之一抬手，就有数道传唤符咒掠上半空，金芒闪烁之后，数道金光拔地而起，形成笼罩龙环山的一个巨大屏障，越云天看了公冶长德一眼，知道这多半就是天机阁的镇阁之宝天机缚魂网。

　　而在山中布置阵法的数百名弟子此时应声而起，御剑飞上半空之中，顷刻之间就训练有素地结成一个巨大的剑阵，严阵以待。

　　而顾裴之抬手的一瞬间，越云天一个不妨，被狂风吹得向后退了一步，却是宗英玄从背后接住了他。

　　宗英玄想起他身上还有禁制，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

　　越云天知道宗英玄是好意，向他感激的一笑，然而再望向凌江镜的时候，就注意到凌江镜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他。

　　凌江镜手握重剑，脚下踏着不知名的咒文阵法，在狂风中岿然不动，甚至连衣角发丝都不受丝毫影响。

　　越云天无声地叫了一句镜哥，两人目光相对，凌江镜却忽然抬起一手，向他的方向飞过来一并银光闪烁的剑，那剑裹挟着劲风，看起来像是要取人性命一样，宗英玄顿时大惊，要上前去挡开，但霜华却能被凌江镜完全控制，稳稳地绕过宗英玄，落在了越云天的手中。

　　顾裴之就在一边，并不阻拦，而是专心看着湖水中的情况。

　　越云天却对此大吃一惊，因为他依稀感应到了霜华对凌江镜的认同，凌江镜似乎是可以像他一样控制霜华。

　　越云天手握霜华，抬头看凌江镜，但是凌江镜却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只是凝视着湖水。

　　越云天瞬间感觉心里直发慌，心想他还是生气了，但是眼下的境况，也只有逼迫自己稳住心神，试图冲破自己体内的枷锁禁制，找到机会同他解释。

　　湖水被不断地搅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急切地破水而出，无数水面的旋涡汇合，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时刻，但见一只枯瘦而巨大的黑色骨爪探出了水面，而其庞大的身躯也在水面下现出阴影轮廓，如同耸动的山一样涌动而出。

　　就在这一刹那，数不清的剑影向那巨大的魔物直射而去，魔物还未完全探出身体，就承受了沉重的打击，发出愤怒痛苦而凄厉的哀嚎，那声音嘶哑难听，却极其强劲，堪称恐怖的音浪使得湖水荡开剧烈的波纹，甚至将半空中的数百人结成的剑阵都推得散荡了一下。

　　而受到这样的重击，那魔物也重新沉入水中。

　　顾裴之挥手挡住音波的攻击，而越云天手上的霜华剑身在同时发出强光，形成一道光障，将越云天牢牢护在其中，越云天握着霜华，整个人都怔住了。

　　湖面之下，还在源源不绝地出现更多长相千奇百怪的魔物，任何一本世上关于魔族的书都不可能记录得如此详尽，也任谁都想不到这湖水竟能容纳得下这样多数量的魔物。

　　这些魔物身体大小各不相同，它们大多有着灰黑色如岩石般坚硬的皮肤，如钢铁铸就的牙齿与爪，有些类人，却以非人的姿势在水中、周围的岩石上行进，而更多的则仿佛是由不同动物躯干拼成的怪物。顷刻之间，就爬满了一整个湖面与岸边。

　　天色已经在汹涌魔气的影响之下变得晦暗不见天光，狂风怒号、飞沙走石，充斥着呼啸嚎叫与低语哭泣之声，妖氛鬼雾，仿如传说中天地诞生时的混沌。

　　这是越云天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景，恐惧发自内心，使他情不自禁地战栗。

　　而身处湖水上方的凌江镜与仙盟数百修士，已经率先开始对抗群魔，剑阵中的万千剑影如同暴雨一样钉了下去，在击中修为浅薄的群魔之后，便与魔物一起消散成光点碎片。许许多多刚从湖水中爬出来的低阶魔物，便就此湮灭。

　　但是剑阵诛魔的速度竟然还比不上群魔出境的速度，除却最开始用来开路的低级魔物，后面很快就跟上了速度极快，且能法攻的魔物，它们可以控制魔气侵蚀剑影，甚至尝试着突破众弟子所结的剑阵。

　　越云天紧张地牢牢看着凌江镜，但是身在垓心的凌江镜依旧神情淡然，他手持绛云，目光始终盯着湖水中的一点。

　　越云天随着他的目光一起向那里望去，紧张到几乎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他知道凌江镜是在看着什么，刚才那沉入水中的巨大魔物，不知何时就会再次出现，而此时的湖水已经犹如浓黑的墨汁，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楚。

　　越云天凝神观望了不知道多久，忽然见到水面之下似有异动，同时也就是在这倏忽之间，那魔物破水而出，巨大的身体站起，而头却迅捷无比地袭向剑阵，张开深渊一样的血盆巨口，对着剑阵张嘴就咬！

　　那速度太快，饶是越云天事先已经有所准备，还是震惊于其恐怖的速度。

　　而天际之间忽然现出两柄巨大的剑影，一者刺穿魔物的上颚，一者斩向那魔物的头颅。

　　是顾裴之和凌江镜。

　　越云天震撼到无法呼吸，这时才看见了那如半座小山一样的魔物的样貌，蛇首象身，背生双翼，眼大如盆，发出嗜血的红光，而那牙齿森然如刀似锯。

　　魔物偷袭未果，脖颈被绛云斩到一半，伤口处的血雾瞬间喷溅了满天，痛苦不已地做着决死挣扎，晃动地整个湖水和山体都被撼动。

　　而凌江镜双手握紧绛云，在维持剑影的灵力消失之际出现在了魔物脖颈的断处，再次斩下足以劈山裂石的一剑，彻底砍断了魔物的头颅。

　　越云天唯恐这魔物的血有腐蚀之力，紧张地大喊镜哥，而凌江镜显然也早已经防到了这一点，身周的防护光障一直都在，没有一滴血能溅落在他身上。

　　这巨大的魔兽轰然倾倒，摔在湖面之中，激起数丈高的巨浪，而它的身体血肉立即就被周围聚集的低级魔物大口蚕食，空中顿时四处弥漫起难以言喻的腥臭气味与血雾。

　　许多弟子看着眼前的情形，已经快要吐了。

　　顾裴之的声音于此时响起：“这里果然藏着一个魔族的秘境。你们说，是谁在这里创造出一个这样巨大的境？”

　　这声音相当平淡，却很清楚地压下了一切喧嚣，其中所隐含的喟叹意味，令所有人心中一沉。

　　魔族之中，究竟谁有这样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