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夜青羽》卓澜

1、楔子

　　庄严肃穆的天界，楼宇飘浮，云层叠障。日复一日的静谧，亘古永恒的洁白。
　　苍茫的天际，两道洁白飘渺的身影正一前一后地往天界尽头掠过。
　　待到看清前方再无去路，前面人影便顿足停下，神情慌乱的盯着后面追上来的另一个人影，另一个人影见她停下，便款款落在她跟前，用冷如寒冰般的目光盯着她，冷冷地开口：“兰心遥，你已无路可逃了。那下面便是虚无境，若是掉下去，你的魂魄便将永生永世在那虚无之地游离，再无返回五界的可能。”
　　兰心遥看了看撑天石柱，又朝着石柱外无尽的虚空望去，心底越发绝望。她咬着唇，将目光自那虚无浑沌之处移开，然后盯着眼前美丽的女人，道：“月神，看在你我同为天神的情义上，求你放我一马。”她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十分明白，月神乃是天界最铁面无私冷酷无情之人，她眼中从来只有正义与真理，却来从没有情义这二字。她这么说，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寻找逃脱的方式。
　　月神却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冷笑一声道：“你盗取天书，私下凡尘，若非我念你数千年来行善积德，并无过失，早将你处以天罚。”
　　兰心遥目光一沉，再也沉不住气，抬手将早已蕴在掌心的一团烈焰朝月神抛去。
　　灼烈的火焰疾速地朝月神袭去，月神一甩衣袖，轻易便将那团火焰化解，她冷笑一声，道：“不自量力。”然后轻轻扬起手掌，美丽的眼眸缓缓盍上，嘴唇轻启，念动封神咒。
　　瞬时之间，天边云雾翻滚，月神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疾风卷起，在空中飘散开来。她闭上双目，额头一道金印若隐若现，洁白的衣袂在风中翻卷。
　　兰心遥怔了怔，才想到“封神咒”这三个字，便觉全身一阵刺痛，那阵疾风席卷她全身，每一道风口都如同刀子般割裂着她的身体，令她痛得滚落在地，全无抗争之力。
　　那刀风肆意地残害着她的身体，深入骨髓的痛苦仿佛永远止禁一般。
　　过了许久，月神才收回手，然后冷冷地望着依旧在地上打滚的兰心遥，道：“我已封住你九成的灵力，如今你想逃离天界是绝不可能的。”
　　兰心遥没料到她下手竟如此无情，想起数千年来，自己与天界众神交谊非浅，此时自己受难，竟无一人伸出援手，想到此处，心底一阵心酸，然后便失声苦笑。果然，比起这毫无生气情感淡漠的天界，人间的爱恨纠葛痴嗔怨恨，显得那样真实动人。
　　月神见她露出笑容，不禁微微皱眉：“你已失去九成灵力，与凡人无异，竟还笑得出来？”
　　兰心遥微微垂下眼眸，悲伤地道：“我只是在想，这天界如此冰绝人寰，纵然是做一个凡人，也比做天神要幸福得多。”
　　月神冷眼盯着她：“你思恋凡尘已是不对，如今竟还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果然是冥顽不灵。”
　　兰心遥抬眼盯着她，忽然幽幽一笑：“月神，你是天帝之女，拥有众神无法企及的强大灵力，受天界众神爱戴，但你却永远不会知道，爱一个人，被那个人爱，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放肆——”月神目光一闪，抬手一甩，衣袖挥动间，将原本就脆弱的兰心遥扫得滚落在地。
　　兰心遥艰难地抬头，嘴角已沁出几缕血迹，她却毫无在意，笑得开怀：“你若真杀了我，于我而言倒是一种解脱。”
　　月神厌恶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底却疑惑起来，此时此刻，她为何还能笑得如此开心？
　　兰心遥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依旧笑道：“月神，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月神皱着眉：“你想说什么？”
　　“你可知道那天书之中记载的是什么？”
　　月神轻蔑一笑：“那天书上记载的东西，与我何干？”
　　兰心遥低声笑起来，先是低笑，后来却大笑起来，笑得喉咙里一股血腥味上涌，轻咳几声，便咳出几缕血迹，她望着月神，神情变得庄严无比：“天书所载，天地间千年一个轮回，彼时道消魔长，妖魔横行，人间毁灭，天宫易主。”
　　月神先是没有在意，待听到最后几个字时，神情骤变，呆愣当场。
　　“你还敢说这事与你无关么？”兰心遥笑着，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月神，然后缓缓起身。
　　月神犹自发着呆，思忖着兰心遥说的那番话，眉心不由自主地蹙起。恰在此时，原本已重伤的兰心遥却忽然身形一跃，自月神身旁迅疾掠过，直直朝着月神身后的神见宫掠去。
　　月神顿时回神，忙追上去。
　　“兰心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我？”月神愤怒地盯着已逃到天镜旁的兰心遥，心头怒火直涌。
　　兰心遥冷笑道：“我没有骗你，那段话确实是我从天书上看到的，而且，我看到那段话之后，那天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你让我交出天书，我根本交不出来。”
　　月神怒道：“天书之事暂且不论，我明明封了你九成灵力，你为何还能行动自如？”
　　兰心遥展颜一笑，道：“我既已知道你决不肯放过我，自然不会乖乖地等着你来封我的灵力，在你动手之前，我便已经将自己的灵力全都自我封印了，所以，你刚刚的封神咒只能伤我皮肉，却不能封我灵力。”
　　月神听闻此话，咬牙道：“你在人世逗留数月，竟也学会这奸邪的骗人之法。今天我定要收了你，还天界一个清明干净。”说着便要动手结印，却万万没有料到，兰心遥竟纵身一跃，往那通往人界的天镜上撞去，洁身白的身影犹如蜂蝶一般飘然飞起，触上天境的瞬间，一道白光闪过，那白色的人已失去踪影。
　　月神探头朝天镜望去，只望见一片碧海蓝天，轻薄的浮云在空中轻轻缓缓地前行，仿佛刚刚那番情景只是虚幻一般。
　　她站在天境边，目光越发冰冷深沉。
　　她依稀记得，很多年以前，天界的确遭受过一次大的劫难，整个天界被黑暗笼罩，宫殿尽毁，众神死伤无数……那样黑暗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久都她已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度过的。后来有一天，有一个美丽的女人出现，用她的鲜血驱逐了那个带来黑暗的人……后来的数百年，天宫终于恢复原貌。
　　一千年的时光，说起来十分短暂，但每一天每一天地平静度过，却如此漫长，漫长到月神早已记不起当时为何会有这一场劫难，漫长到她早已记不清那个女人最后是生是死，也记不清那女人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