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车祸 ...
-
一场场淘汰赛比下来，进入决赛的就剩小叔他们一中队和实验中学队了。决赛场地被安排在我们学校的篮球场，因为一中和实验中学离这里最近，大夏天的，哪方便就哪吧。这是个周五，有些闷热，早上没有出太阳，潮湿的空气一直没有散去。
下午，我来看小叔他们训练的时候，起风了，树叶哗啦哗啦地响，写有“第十四届西平市中学生篮球赛”的红色条幅被风卷成了一条绳。足球场上的土被风一吹，扬得到处都是，旁边的篮球场也不能幸免。可是，比赛照常进行。
那天来的人特别多，有其他学校篮球队的，有一中和实验中学啦啦队的，有放假留校没回家的大学生，有旁边单位的小孩，还有部分学生家长。
这天气不如人愿，但必须得有士气，小叔是队长，叫暂停的时候，一直拍手为大家鼓劲。上半场一中逆风，打得不痛快，实验中学超了他们十多分。一中这边的啦啦队，女孩子们扯着嗓子喊加油，男孩子们着急地指手画脚。我心急，不经意地回头，看见爸爸也在，他正皱着眉头，眼神随着小叔来来去去。
中场休息，小叔在教练的指导下，稳住了情绪，下半场，他一边控制节奏，一边注意提高命中率。眼看着就要超上实验中学了，一片乌云压低，打了个闪，随后雷声阵阵。
雷声过后，小叔一记精准的三分扭转了局势。
“要下雨了。”我自言自语。小叔运动量大，体温高，淋了雨怕是要感冒。平常小叔什么都让着我，爸爸妈妈也说我们两个家里最小的人，要相互关心，一起长大。
我打定了主意，立马转身穿出人群，把水壶塞给爸爸，跟他说了声我回去拿伞和小叔的衣服，就快步向家跑。
周五的下午，人们为了迎接周末早早下班，加之天气骤变，路上的车辆多起来。路边每隔不远就有人心急地等着出租。狂奔的车辆从身边掠过，扫起阵阵尘土和树叶，惹来路人的咒骂。
我走在斑马线上，一件红色的短袖T恤引人注目，不消几分钟，我就顺利地通过了马路。
我狂跑回家拿了小叔的外套、两把伞，便急匆匆地跳着下楼，出了门。此时，硕大的雨点已经陆陆续续砸下来。我脑海里全是小叔比赛时微皱的眉头和被硬憋出的汗浸湿的背心。
我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小叔的衣服，眯着眼奔跑。出了家属院的门，我看见了学校的大门，快到了。
这时，右边两束渐渐扩大的光线刺入我的眼睛，一阵紧迫的喇叭声后，我被刹车声顶了起来，胯骨有些疼。
当我醒来，身边好像有很多人在喊我：“叶子！”
“叶子！”
“叶子醒醒！”
妈妈？爸爸？小叔？小叔！
我想回答：“我在啊。”
可我怎么发不出声音？我似乎在跑，我的腿怎么这么疼啊？眼皮外面还一亮一亮的？我努力睁
眼，咦？这不是妈妈他们医院的天花板么，白色的顶，日光灯管卡在金属栅栏里，灯管飞得好快，像晚上看奔驰的火车上亮着的窗户一样。
左边是妈妈的脸，她很焦急，还哭了，不停地叫我的名字。
小叔呢？我用力举了举手中的衣服，终于看见小叔了，他一脸惊恐地喊着我：“叶子！叶子！”
他脸上不停往下滴着水，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或许也有泪水。他哭了么？他为我哭了？
他用手捧着我的脸，他的手湿湿滑滑，等下，他的手怎么是红色的？
“叶子，你别吓我！叶子！”
我对他说：“衣服……”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赶紧拿下我手里的衣服，然后我的面前没有人了，爸爸、妈妈、小叔停止了脚步，小叔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衣服。
哦，我知道了，这就是电视里演的手术室吧，我的眼睛被无影灯照得只能闭上。
身边的人窸窸窣窣，他们说话我听不真切，我的脑子迟钝了，我什么也不想想，我好困啊，但是腿疼又睡不着。他们好像听到了我的呻吟，“麻醉师！”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一阵长短不一的滴滴声吵醒，眼前是一片雪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布帘。我的左右两边都是仪器，是它们发出了滴滴的响声。这里好安静，有人给我掖被子，我转了下头，在看到是妈妈的同时，我的头好疼啊！
妈妈也看到我醒了，她蜡黄的脸略带了点微笑：“叶子！醒啦！叶子，感觉怎么样啊？没事，别担心啊，妈妈在，妈妈陪着你。”说着说着她又哭了。我想安慰她，动动嘴巴可是说不出话来，我只好抬了抬手臂，左手连着吊瓶，就用右手给妈妈擦擦眼泪。妈妈紧紧握着我的手，失声痛哭。
这时，有医生急急忙忙地小跑过来，检查了仪器，摸摸我的额头，离近了我才看清是袁阿姨。我对她做了个“袁阿姨好！”的唇形，她轻轻摸着我的脸说：“叶子，没事了啊，你把妈妈吓坏了。”她转过身抚着妈妈的肩说：“刘姐，叶子一切指标都正常，放心吧。我出去跟姐夫他们说一声，带他们进来看看叶子。别哭了啊。”
说完，她就走了，妈妈忍着抽泣，用湿棉签轻轻擦拭着我干了的嘴唇。我看着她，她的黑眼圈在苍白的脸上尤其明显，眼睛哭红了，说不出来的憔悴。
没过多久，爸爸和小叔就被袁阿姨带到了我的床前，袁阿姨嘱咐了一句“小点声啊”就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爸爸的胡子长出来了，一副没洗脸的样子，他看着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伤心。
小叔，还穿着那天打球的一身行头，只是上身多了件外衣，是我给他拿的那件。我看着他笑了，他赶紧走到我跟前，跪在地上才能离我很近，我动了动嘴唇问他：“赢了么？”
他忍着眼泪轻声说：“赢了！”
又指指衣服跟我说：“谢谢你！”然后，他的眼泪就决堤了。
爸爸赶紧小声喊他：“小乐！小乐！袁大夫说叶子脱离危险了，咱们先回去吧，你也洗洗，吃点东西，一会儿再来看她。”
妈妈也来拉小叔。小叔点点头，抿着嘴，眼神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不情愿地离开了。
他们走了以后，我弱弱地问妈妈：“妈，我是不是被车撞了啊？”
“嗯，”她擦擦眼泪，努力在我面前表现出轻松，不让我害怕，“不过已经脱离危险了，咱们现在在监护病房，等你情况稳定了就搬到一般病房去。你要坚强啊，最近一段时间会走不了路，头发也给你剪了一些，不过你年纪小，长得快，慢慢就可以又像以前一样了。”她安慰着我。
我动动左腿，有劲儿，动动右腿，没反应却有些疼。还好，右腿还在，比我想象的好。妈妈看到了我的动静，连忙制止我说：“你别乱动啊！你的右腿小腿骨折了，打着石膏呢，不过别担心，正常的话，不出三个月就好了。”
“啊？骨折了？那骨头戳出来没有啊？”我问。
“没有没有，是闭合性的。”
“哦，那就好，我还能穿裙子吧？”
“能，能，只要坚强、听话，好好养伤，一定没事的。”
“妈，对不起，我……让你们操心了。”
“说什么呢，傻孩子。”
这两天在监护室，我很少能看见爸爸和小叔，妈妈说这里不让探望，因为妈妈是大夫，所以只有她穿着白大褂可以进来陪我。
我让妈妈给爸爸和小叔传个话，就说我感觉好多了，快开学了，让他们去忙自己的事吧。
我每天很乖地听袁阿姨的话，输液、量血压、应付各类检查，全然一副除了破我的腿相你们怎么弄都行的态度。头不太疼了的时候，我就被转到一般病房了，此时，小叔已经去学校参加军训，妈妈本来要回家给他收拾行李物品的，可他怎么都不让，他说他能行，非要妈妈在医院里陪我，还说他会抽空来医院看我。
就好像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有事情，她却关心不过来一样，妈妈心里很难受，小叔安慰她说：“大嫂，我都十八了，您就放心吧。”
开学之后，我一直没有去学校，妈妈替我向老师请了假。同学们也在我转到一般病房后一起来看望我了，她们关切地问这问那，安慰我说六年级刚开学的题可简单了，我一定可以跟上的。我的好朋友宋飞还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的石膏腿，临走时她最后一个出病房的门，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玩具熊塞给我，说她还会来看我的。那一刻，我看见她眼睛里有东西闪闪发光，我很感激地说：“谢谢！”
一个月过去了，小叔军训结束。结束当天他就跑来看我，还穿着一身迷彩服呢。他又晒黑了些，不过棱角更俊朗了，瘦高的身材套着迷彩还真是神采奕奕的。
他看见我头上的纱布拆掉了，就大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他是担心我把脑子摔坏。当时妈妈正给我修剪头发，他装作很随意地说：“叶子，你剪短发也挺好看的嘛，那么多年一直是马尾辫，都没发现你剪了短发这么漂亮。”
我知道他这是安慰我，可我还是开心地笑了，翻起手心用食指顶住一边的脸颊，冲他做了个幼稚可爱的表情。
转眼间两个月就过去了，虽然可以走路，但是时间一长还是有点吃不消。我想去学校上课了，有点想同学们。最关键的是，除了数学、语文有小叔给我补之外，其他的副课我也怕掉队。明年就要考初中，我不想因为腿的缘故让我和同学们的距离太大。
妈妈从医院借了个轮椅，出门的时候，我就用这个。
爸爸每天先送我上学，再回学院。早自习完，同学们都去排队做早操了，我就留在教室里，继续预习一会儿要上的课。听着广播操的音乐，回想以前不愿上操的情景，我心里还有点窃喜。
回到家，我坚持自己做作业，不让他们操心，小叔也渐渐对我放心了。我听妈妈说，小叔在我入院的日子里，一直很自责，坚持认为如果不是他参加那场球赛，我就不会出车祸。所以，出院回家后，我懂事地一直保持着开心的状态，这样他心里会好受些。
宋飞经常来找我玩，给我带她妈妈做的小点心。我们以前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所以我把小叔的自责也告诉他了。她说：“你有个小叔真好啊。虽然不是哥哥，但又跟哥哥差不多，你都不知道咱们班的女生多羡慕呢。咱们都是独生子女，爸妈总是从代沟那边对咱们教育来教育去，还是有个年纪差不多的人在身边好。”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原来我是这么幸福的。
作者有话说第4章 车祸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