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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炽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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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响起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你瑟缩地往后退,但他的身体依旧像磁铁一样吸了上来。
你疑惑,他是听不见吗?没听见有人要进屋了吗?
想着想着,你才恍然意识到,听声辩位的技能,并不是人人都有的。
为了时时警惕着妈妈的一举一动,你早就练就了如此技能,好在灾祸降临之前,有心理和身体上的准备。
妈妈的动静并不大,门把无声阖动,就掩开了一条缝儿。
男人痴迷地拽着你纤细的手腕,贴着你,捱着你,仿佛留恋在花丛中的蜜蜂。
我知道,他只是在觊觎你身上那种青春美好的芳馨,想要通过欲望外化的方式,把从自己身上再也实现不了的东西,转而借助别人的身体来实现。
他背对着妈妈,厚实的肩膀弯曲着折向你,后背耸起一座坚硬的鳖壳儿。
你不知所措地看着从门缝外挤进来的妈妈。
妈妈的眼睛倏尔瞪的老大,全身上下仿佛只剩下了那两只铜铃一样的大眼睛,一塑料袋的芹菜茼蒿砸在了地板上,轮廓精美的叶子抖了抖,瞬间静止成了无力的一滩。
她不假思索,飞快地闪进厨房,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妈妈虽然什么事都拿你开涮,但还从来没有想要杀害你,这让你觉得,事情闹大了。
男人看着你的神色变了,也转过了头,当看到身后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屠妇,脖子上紧张得绷起了一根青筋。
“暧暧……”他喃喃道。
妈妈把刀指向你两,刀尖儿轻轻一转,直直对向了你。
“恶心,恶心,恶心……”妈妈道,几个重复的音节连在一起,变成了一起一伏的心电图,尖锐得直插人心。
接着,妈妈一个健步,就要举着那把刀,冲你劈头盖脸而来。
“啊!!!”
你惊恐的嘶吼,本能地往离她远远的地方躲避,男人见状,上前擒住了妈妈举刀的手,道:“暧暧?你怎么了?清醒一点。”
男人的力道极大,把妈妈的手死死的扣住,妈妈吃痛,一脸茫然地觑着他。
“清醒一点呀。”他又道,竟然扯出来一个苦涩的笑脸:“暧暧,你是吃醋了嘛?不要吃醋啊,我很爱你的。”
妈妈扫视着他,平静地点点头,男人这才松开了桎梏住妈妈的手。
你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的局面。
大人的世界。
充满了违和童真的大人世界。
一个是温柔地爱着我,却凶残地爱着你的女人。
她是你骨肉相连的血亲,却易怒、易变,时不时还会突然爆发出比你还幼稚的儿童般的恶妒。
另一个则是钟爱在年轻女孩子身上,寻找成就感的懦弱男人。
曾经的原配压抑他太久,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撤销后,他几乎踉跄着冲向了这里,像一个久久被掐住鼻子不让呼吸、将要濒死的人,一头扑向空气鲜美的花园,尽情攫取。
你惶恐地且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妈妈。
那是一种举足无措、乳鹿一般的眼神,象征着卑微,羸弱,不求自我上进,只求他人施舍。
这是妈妈最厌恶的眼神,也是她憎恶你的主要原因。
妈妈是一个复杂的人。
或者说,每一个人都是复杂的,思维逻辑从来不是简单的单线路。
妈妈对我的“温柔”,是因为她在我的身上看到了超越性,这超越性指向着她企及不到的美好未来,我是她理想生命的延伸。
而对于你,你是她卑微过去的化身,她越厌恨曾经的自己,那她就越憎恶现在的你。
握在妈妈手里的那把偃旗息鼓的刀,再次大动干戈,雪白的刀锋闪着蛇齿一样锐利的光。
男人转过头来摸了摸我的脑袋,大概是没忍住,笑着挑了挑我的下巴,还有点恶心的捏了捏那里柔软的皮肉,意味不言自明。
妈妈用尽一生,为了去杀死那个懦弱的自己。
而,在那一刻,她要杀了你。
那把刀会直直捅进你的胸膛,将那个永远不会停歇的心脏整个贯穿,变成一块毫无生气的烂肉,稀汤寡水,黏糊糊的一坨。
但是她没能如愿。
因为,我登场了。
你木然无措的眼神突然闪烁起了可怜的光,那两搓光如同月光下风动的湖面,波光粼粼,楚楚可人。
你的眼睛是失落的雨,你的嘴巴却在扮演着人人欢喜的骄阳。
我将你顶了下去。
我在心里喊她:“妈妈……是我啊……你最骄傲的孩子,我是你的未来啊,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那蜘蛛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地转动脑袋,一脑袋憨态可掬的眼睛反出金属的色泽,周身倏地静止,只剩黑海葵似的口器不动声色地蠕动着。
我看着她手臂一顿,两轮瞳仁机械地向一方横去,对上我身边的男人。
那一瞬间比瞬间还快,那把握着刀的手剑鱼一样刺向了男人柔软的后腰。
霎时,鲜血喷涌,意外发生的太快,连还沉浸在淫/欲之中的他都没来得及反应,等到他扭转着身子想要捂住汩汩的出血口,他早已因为失血过多,瘫倒在地,像一只被打翻的红色墨水瓶。
寂静,寂静,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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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枢阖上这两张纸。
蜘蛛在四面八方随风轻动的便贴纸上四处爬动,呈现出不同的姿势,留下各种动作的黑色剪影。
那一刻,江枢觉得自己是一个为了满足猎奇心理,而企图窥视秦棉心灵历程的幽魂儿。
而这些蜘蛛则是为了保护秦棉,在反过来,全方位监视着江枢的一举一动。
还有最后一张纸条。
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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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对,就是那个正在用眼睛读取这句话的你。
你在以什么样的姿态看待这场“乱剧”呢?
你有一个完美温馨的原生家庭吗?有情绪稳定的父母吗?有一个善解人意的母亲吗?有一个可靠踏实的父亲吗?
如果你应有尽有,我想,你应该对我的故事没有兴趣。
精神富足的你看到了我信和纸条的内容,一定会嫌弃地考虑起这几张废纸有无包瓜子壳充当垃圾袋的可能,如果你足够慷慨,你大概还会施舍给我几句独到的唏嘘。
“这他妈写的什么玩意儿?驴头不对马嘴,强行玩悬疑,强行制造悬念?”
但是,如果你没有,哪怕是深受其扰仅仅某一项,很好,非常好。
你好可怜哦,好心疼你哦,给你鼓个掌、喝个彩、加个油,你不要打我好不好^-^。
以表歉意,蜘蛛借你玩儿。
心情低落的时候可以数它的眼睛,你永远都数不完的,因为它的一切都是黑色的,你总是会数一个漏一个。
不过,你不需要急躁,数不完是一件好事,意味着它会陪伴你很久,分散你的注意力,同时分散你察觉或未察觉到的痛苦。
嗯……它可能早就跑到你那里躲着了,哈哈,我又找不到它了。
我现在很少需要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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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
收拾干净,驱车到家,渐起的夜色已经把白天还充斥世界的光明,挤成了一丛一丛的小部落,互相孤立无援。
弟弟看到他回来很是吃惊,一般过了晚饭饭点他不回来,那就是紧急加班、夜不归宿的征兆。
“哥……”他唤了江枢一句,刚刷完锅碗瓢盆的手在围裙上用力地搓了一下,大概是在确定自己还好好醒着,然后他有点雀跃地再次蹿进了厨房。
“哥!我我我给你做饭!你等一会儿!”
应有尽有?江枢突然想起秦棉的纸条,照她那么算,他应该是应有尽无吧。
不知道那个陌生人会怎么对他一番鼓掌、喝彩、加油。
他还挺好奇的。
“蜘蛛借他玩”,是想让江枢也在心里幻想出几个在现实世界中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吗?
不管是已经互相认定的朋友,还是偶有耳闻的陌生人,只要是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都是蜘蛛串联起来的挚友,然后当江枢精神空虚、孤独不可耐的时候,通过互相脑补人生经历,互相角色扮演,然后互通有无吗?
挺好的消遣自己方法,但是,为什么是“蜘蛛借给我玩儿”,而不是“你也可以有蜘蛛”呢?
江枢盯着厨房的门,想着,耳朵里响起弟弟切菜的咔咔声。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他也成为了秦棉用蜘蛛串起来的一个人,不久也会成为秦棉宇宙中某个名字的原形。
秦棉不是在教他怎么自我消遣,避免孤独,她是在通过教江枢怎么自我消遣而消遣自我。
她不是在教江枢怎么织网,江枢已经掉进了她织成的大网中,受她瞩目。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属实不怎么让人舒服。
江枢开始意识到,自己平时确实太木了,木到被人耍了还替耍他的人傻笑呢。
要避免这种局面并不难,只要他一直改变、一直精进、一直进步,秦棉就猜不到他的下一步会干什么了,久而久之,秦棉根据他现在的状况,通过扮演他来写信消遣的可能,就不可能了。
江枢被自己说服了。
他径直走进了厨房,弟弟已经打开了煤气灶,就等着炒锅烘干水分,起锅烧油了。
江枢夺走了弟弟的铲子,将他推到一旁。
“哥哥?”弟弟不明所以。
江枢百年不见地冲他笑笑,温柔地道:“小家伙辛苦了,今天还是我来做吧,你去休息吧,一会儿再陪我吃点,好久没和你一起吃过饭了。”
“啊,啊,好啊。”弟弟愣愣地道,被江枢突然的温情搞得嘴都瓢了,同手同脚地走出来厨房,乖乖端坐在餐桌,等吃。
饭熟了。
热气腾腾。
江枢拍了个照,发给了师父一张,配文:“师父,按时吃饭,养肝养胃,延年益寿^-^。”
办公室里的杜橼刚把塑料叉子插上,固定好泡面桶的盖子,听到手机叮叮一声,马上就能有饭吃的她愉快地划开手机,就看到了这么一条诡异的信息。
“……”
“丫头发的?”
杜橼把文字内容反复读了三遍,又点开图片看了看,感觉不怎么像卓君家的碗盘,一抬眼,瞄见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备注。
【我那个木头雕出来的倒霉徒弟】。
“……”
杜橼沉默地摁灭了手机,大脑放空。
“不是,这人谁啊?我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