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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变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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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狐夜麟从来不做梦。
这是好事。
死在他兵刃之下的人太多。不做梦,他们便不能入梦来。
杀手什么的,实在不是应该做梦的人。
火狐夜麟也不喜欢回忆。
回忆里没什么可喜的事情。
背叛,抛弃,遗忘,憎恨,厌恶。即使不回忆,也不能摆脱。
做男人吧,还是没什么回忆的好。
火狐夜麟喜欢黑夜。
黑夜是危险的。
杀戮和阴谋缠绵在散发血腥气味的空气中。他浸淫其中,带着相同的味道。
最深沉的黑暗中,没有人可以威胁他。
他的游戏,他的规则,他的生活轨道。
结果有一天他的生活偏离了轨道。
杀手杀人应该是无喜无悲的,这和屠夫杀猪、厨师切菜、农夫耕地是一样的心情。人活着都要吃饭的,你觉得你该对菜刀底下那根韭菜有什么样的心情?
工作,就该一丝不苟的做完。不是工作的话,就该对那根韭菜视而不见。
那如果无法视而不见呢?
麻烦了。
作为杀手,很想在一个人身上开个洞,又不要他死,这是差劲的工作态度。
可是那也不能算工作。
没有人付酬金给他,没有银票能让他兑换。
可是这种渴望看到洞的心情,完全不因此而改变。
啧。
真是太矛盾了。
苍月银血是和他的生活不相干的那种人,堪称悍然的脸大部分露在外面,一杆长枪锃亮,白色银色当主色调,还爱好带一阵风雪出来。
火狐夜麟他自己呢,不仅带双层面具,染双色头发,梳小辫子,还爱好打扮成变态,说话拖腔又变调,不男不女,似男似女,非男非女。
还抛飞吻。
真的,完全不是一种人。
所以绝对说不通的。
无所谓。
如果生活偏离轨道,那就订立新的游戏规则。
思考哲学问题不是他的爱好。
也不该是一个杀手的爱好。
谁知在新的游戏规则订好之前,他的生活更大的偏离了轨道。
明明想在那月族的王者身上开个血洞,为什么要帮忙拯救他的族人?
他应该折磨玩弄他的性命,看着他的惊惶而在面具下发出刻薄的嘲笑。
明明是和银血那样的人走在不同的路上,为什么会去追随他的脚步?
他应该冷眼旁观他的愚忠,看着他的挣扎而在黑暗里低吟超度的灵歌。
为什么要拼上性命呢。
大概是因为太冷了。
千年不化的冰雪,月的寒光照射不进密林的深处。
黑暗中无以取暖,只有死亡带来的鲜血能在冻结之前给他的手指带来片刻的温热。
日夜掠过的风中,没有人与他相识,没有人与他相知,没有人和他升起一团篝火,没有人陪他吃晚饭。
太冷了。
真是太冷了。
看到苍月银血躺在地上的时候,感觉比看到他活着还真实。
这太奇怪了。
他仿佛一直觉得银血应该会有这个样子。
倒在地上,像个英雄一样死去。
不。
是以一个英雄应有的方式死去。
像他这样的人肯定会是这样的结局。
面向皇天,背靠后土,胸怀坦荡。
战死沙场对于战士来说,是一种崇高的荣耀。
只是太早了。
火狐夜麟蹲下来,蹲在他哥旁边。低头看着他哥的脸。
然后伸手把面具摘下来。
太早了。
我还没让你看见我长什么样儿呢。
哥。
你遗憾吗?
我挺遗憾的。
以后就没有火狐夜麟了。
叫火狐夜麟的变态跟踪狂和苍月银血的传说一起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之中。
家里还有个不记得他的弟弟。
不过既然他们三个并肩站立过。
于是这么多年没人陪他吃晚饭的事情,他就既往不咎了。
黄泉坐在山头上,看着月光下发着冷光的长枪。
他的衣服也选了红白。
拿一柄银枪。
红白本色的头发盘得老高。
这么多年把自己浸淫在黑暗之中,原来头发都有这么长了。
那么长啊,拿来钓鱼都没问题,正好枪也够长。
这么想的时候,罗喉真的上钩了。
罗喉真的比他自己还变态嘞。
黄泉觉得他以后有机会写回忆录一定要写上去。
明明一身闪瞎人的黄金盔甲,非要缩在黑不溜秋的袍子里,带黑面具,露着红眼睛。
最神奇的是,他还头盔套头盔!
真变态。
这真的不是吐槽。你还见过谁头和身子刚接在一起就到处跟人单挑的?
你是红瓶蓝瓶占满了背包想要腾出点空间吗?
……而且那一群比他们老大那身黑皮还难看的召唤兽里,一个能打得都没有。啧。
于是黄泉就趁虚而入了。
他是杀手。
战将黄泉只是无名杀手的一个掩饰。
结果是他更加地偏离了生活轨道。
作为一个无间状态下的杀手,除了做好掩饰身份应做的工作,他应该尽量靠近靶子,了解他的内心,摸索他的弱点,掌握他的生活规律,顺便吐槽来试探对方的深浅。
可是哲学问题是哪来的?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他来天都之后正赶上罗喉之前压路工作的成果大丰收,除了追赶失败者和清点贡品就无事可做。
千叶传奇送金锭子,天下封刀还加上了女人。
……愚蠢。
但他更愚蠢,他出手救了那女人。
不过很快那女人就在愚蠢这一方面给黄泉垫了底。
他从天台上看着御不凡跪地叩首,觉得多少有些遗憾。
愚蠢的杀手当然会死。
可惜没人知道罗喉其实放过了她。
也放过了黄泉。
后来翻着天下封刀资料的时候,黄泉想,玉刀爵是个很烂的父亲。
其实刀主席也是很烂的父亲。
于是,这是烂的组合啊。
……其实也许父亲都很烂,比如自己的。
会有好的父亲吗?
白天在天台上看到冷吹血做了一些垃圾该做的事情。
其实欺负弱小的事情他也干过。
但让御不凡下跪,冷吹血凭的是罗喉的力量。
黄泉想他果然眼光犀利,站在罗喉旁边,冷吹血还不如虚蟜。
于是晚上他欺负了冷弱小,然后和做了好人又没人知道的变态聊天。
他说,我要杀你,一枪就让你死。
变态表示期待。
这样都不生气?
……真变态。
下一个女人来的时候,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好爸爸出现了。
黄泉在门口看罗喉跟君曼睩的对话,觉得自己必须腾出一只手,用于掩面。
我说你真的是罗喉吗?
这样好爸爸好爷爷的形象放在一个黄金圣斗士牌压路机身上,真是……
……太变态了……
掩面的感受徘徊了好久,在黄泉适应之前,更变态的事情发生了。
罗喉要收养婴儿。
啊……我说天都到底算是什么地方啊……
所以看到问天敌的时候,黄泉宽厚地想,二流货色也有起霸气名字用雄浑诗号和做嘴炮的权利啊,你不能剥夺。
没有吐槽他。
黄泉觉得自从他来到这边,尺度增大了很多啊。
后来,三个人一头牛与一个婴儿,开始在同一张桌子上吃晚饭,而且竟然是家常的四菜一汤。
后来,他发现他和罗喉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容易一语中的,而且他还掺杂了更多的真话进去。
天都的一切一切都向着变态的方向急驰而去。
这是BOSS的根据地啊,为什么会演变成严肃的父亲善良的妹妹和叛逆的哥哥和嘴拙佣人的平静生活?!
让他开始缺乏一个杀手面对韭菜的正确三观。
甚至于有一天他早上起来发现外面湿淋淋正在下雨,而他夜里睡得太沉竟然没有感觉。
黄泉走到天台上,看看周围没人,把枪收了,双手掩面蹲在了地上。
他蹲着抑郁的时候,不知道还有更变态的事情要发生。
他跟罗喉,在一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在路过的一间空出来的寝殿里,忽然,自然而然的,在清醒的状态下,上床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黄泉坐在床的里侧,恨不得把脚也举起来掩面。
他很想跟自己□□说这是男人早上正常的生理现象,但是没法解释他眼睛黏在被子上方罗喉露出来的胸口和肩膀无法挪开的原因。
罗喉的头盔扔在不远处的地上,他金色混杂红色的头发洒在床单上,看起来很软的质地让黄泉很有伸手去摸的冲动。
罗喉的铠甲和他的衣服也扔在那里,他的红珊瑚额饰扔在最上面,挂在罗喉那大鹏展翅的肩甲上。
黄泉努力回想。
他连怎么扒掉罗喉身上那一堆黄金都不记得,却清楚的记得罗喉嘴唇的触感。
……真的很软。
黄泉用力捂脸。
哥,幸好我没杀爱染嫇娘……
但他很快从这个奇异而不着调的思路里脱身而出,转为思考这个时候杀罗喉能不能成功。
他扭头认真地看罗喉。
罗喉闭着眼睛,安然地,呼吸也很平稳悠长,睡相端正。
他看了很久,还是跨过罗喉下地穿衣服了。
第一,他不欺凌弱小。
第二,他一露出杀气罗喉很可能会马上醒来,那就是失败了。
他穿衣服的时候,右肩的肩甲一个没留神掉在地上,叮当作响。
而床上的罗喉只是略微皱了皱眉,依然睡得沉稳。
黄泉迅速穿好衣服出去,一边走一边念叨这两条,回到自己卧室然后埋在枕头里用力睡觉。
哥,我需要整张床用来掩面啊……
晚饭时间君曼睩让牛来叫他。
睡了一整天还黑着眼圈的黄泉面对着一如往常的武君,内心是崩溃里带着庆幸。
庆幸完他别扭了。
是不是做老爹的都会忘记一夜情啊。
比如他爹前代月王。
罗喉沐浴在黄泉意义不明的注视中毫无感应似的,安静地把鱼腹肉挑起来,放进曼睩的碗里。
曼睩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捧着碗文雅地吃饭。过了一会儿,给罗喉盛了碗汤。
虚蟜那天晚上独自去厨房翻出两个馒头吃。
黄泉晚饭竟然吃那么多,一个人吃掉了两条鱼,还喝掉了所有汤。
虚、蟜,饿……
名刀神坊被灭的消息传过来时,君曼睩哭得梨花带雨。
于是罗喉明显地动怒了。
黄泉近来吐槽上瘾,在这个场面之下也没能忍住。
结果被命令同行。
……去祭吊死人啊。
忍了很久,黄泉才没有掩面。
很久之后的后来,回想起这件事,他多少觉得庆幸。
没吐槽的话,祭吊那天也许就不会跟着过去。
吐槽完他追着罗喉出去,却找不到话说。
变态的是,之后两个人自然而然地都变态了。
变态过后的时间里,黄泉整个人趴在罗喉身上。
罗喉的心脏在一层血肉之下缓缓地跳动,缓慢有力,仿佛从亘古开始跳动,可以一直跳动到永恒。
说不定真的是可以。
黄泉把手覆在他的心口。
这个男人强大。
所有挑战他的人都没有能和他相提并论的修为,高耸入云峻岭和翻滚奔流的江河都不能阻止他到他想去的地方,他的能力堪比神魔。
没有人能够杀死他。
黄泉抱着他想。
除了我。
就像没人会知道,他永恒不变的淡定其实有着反应迟钝的奇妙成分。
就像没人能听到,他关于哲学的思考深入得有多奇特。
就像没人能发现,他毁灭和冷酷的面具底下有着一颗受过伤的委屈着结痂却依然柔软的心。
也没人会看到,情欲的红晕是怎样染上他胸口和脸颊。
除了我。
黄泉抱着他想。
没有人能够杀死他。
所以这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比黑夜更安全,更稳定,还带着缓缓的催眠的心跳和他喜欢的温度。
黄泉把没带红圈的额头在上面蹭了几下。
还细滑呢。
你们也不知道吧。
细滑的武君不知道自己的心跳怎样安抚了想挖他心脏的小朋友,只伸手揉了揉黄泉白色的小卷毛,就继续沉入了无防备的深眠之中。
徒留小朋友用整个罗喉来掩面。
有些话不能说。
比如你早上坚定地说,一定不会下雨。
那今天一定下雨。
谁知道连想都不能想。
罗喉真的差点被人杀死了。
所谓正义的围炉被大开杀戒来去如风的黄泉打断,他背着金块拉着姑娘一路狂奔。
姑娘倒真是无妨,金块渐渐变凉,渐渐沉重,仿佛真的要变成金块了。
但他还活着,还给黄泉下令。
他站在洞口看着黑刀卫满地乱找,耳朵里全是罗喉的血从铠甲上往下滴落的声音。
完全没有变缓的趋势。
一路上留在他衣服上的血现在又湿又冷,被洇湿的里衣贴在他背上。
那股寒意让他回想起黑夜里的密林。
千年不去的冰冷。
任何暖意都是暂时的。
终于等到罗喉跟君曼睩说完话,他立刻走过去。
他真的很急。
再不捅罗喉就真的死了。
但他的台词没能说完,罗喉补充了下去。
君曼睩哭着拦住他,你不能杀他,你们是同伴啊。
我们还是床伴呢,有毛用。
那一瞬间黄泉差点脱口而出,好险。
然后罗喉居然稳稳当当地站起来了。
那就来吧。
黄泉一边把枪舞得飒飒作响,一边看着他。
捅吧。捅完就结束了。
于是一切都结束了。
屁。
后面还得带神之子去寒光一舍。
他抱着神之子,跟追出来的天都余孽说罗喉死了。
一个信的都没有。
结果问天敌迅速现身,证实了黄泉消息的真实性。
于是天都余孽们颤抖了。
问天敌当场发招工广告,大意是你将得到一份工作,或者一个死法。
还答应给黄泉涨工资。
然后天都余孽们就跳槽了。
除了一个卧底,一个热血的狂屠,和一头牛。
黄泉把他们打飞的时候想,让一个无间来骂属下叛徒,罗喉真是悲剧。
幸好他也不会知道了。
狂屠以死效忠,虚蟜和他一路浴血,罗喉也都不知道了。
不过君曼睩的哭声他大概会听到。
那么真实的悲切,可以直下黄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