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度平生风华意》杨淮野

1、小意外

　　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你睁开眼的这一天是属于时间的，而并不是单单的属于你。
　　桑离每听到这句话，就会开始发笑。他低下头，看向那本书的封面，正和京华傍晚的天色一样。什么人家会把灰蓝的轻纱铺满视野所及之处?京华这等自古富贵锦绣之地，怕是也难办到。
　　而对于掌管天空的幻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响指的事。人们总是在乌云密布的时候说“唔，老天爷今天心情不好”。幻要是听了，估计会不屑吧？
　　那个总是一副慵懒相，面具长脸上似的从未摘过的少年。讲话总是毫不客气。……
　　想到这，桑离不禁又乐了。
　　一位女士从他身旁经过时，那双疑惑不解的眼睛眨巴半天，最后冒出来一句……
　　“你在zhu?子?”
　　桑离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人家问他在干嘛。
　　好地道的川渝味儿啊……：
　　“没干什么。”桑离干笑，低头理理衣领。
　　人家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不过没有深究，而是切换普通话模式开始苦口婆心模式。
　　“现在的年轻人也不晓得是怎么，动不动就发呆，想的贼远，又乱七八糟的……就这么
　　大样点的人，怎么那么深沉……”
　　桑离只是仔细听着她的话，不做辩解。
　　可能她家里有一个让他头疼的小孩儿吧。鉴于当年也培养过几个熊孩子似的年轻神使，这些可以理解。
　　告别的时候，那位热心肠女士重重的拍了两下他的后背，整得桑阮胸腔嗡嗡的。
　　“不要再有下次了嗷，站在一个地方半天不动弹真的很吓人！”
　　桑离顿时被惊醒。
　　对哦，他出来要干什么来着的……
　　胡乱摸索几秒身上后，赶紧从口袋里翻出便签本。记东西的老习惯使然，他随身带着纸笔。尤其是最近，总是动不动就忘事，便签本用的很快，他拿在手里的，只是几张连在一起的纸片罢了。
　　可是这些上头没有记录。感到有点头秃的桑.健忘症患者.阮不由得一阵烦躁。
　　又是一位经过的女士。她抱着只布偶猫，天使一样的小家伙正在主人怀里撒娇。
　　桑离突然一阵头皮发麻。
　　无良前上司阮周因为上次生辰桑离喝多了没去，派了自己的手下来“看望”。
　　当时桑离正晕乎乎的，却听见声猫叫。
　　他定睛一看，是阮周的猫观棋。
　　小姑娘可好看了，蓝紫色的葡萄大眼，一声娇滴滴的，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口桑离的手后，丢下一个妩媚的眼神便不见了。
　　可就是那一口，让桑离差点去世。
　　是真的差点去世……他先是感到虚弱，之后就是非常疲倦，睡觉的时间从几小时变成十几个小时，持续了半个月后，居然开始高烧加上吐下泻。这种糟心的情况又持续了一周。
　　直到前两天，他才算康复。
　　桑离下意识摸了摸被舔过的地方，顿时脊背发冷。
　　不管其他事了，保命要紧。
　　求生欲突然就来了。桑离走到一片落地窗前，倚着玻璃刷刷记着。
　　不能忘记他的生日，他的生日距离今天还有……
　　“呦，别挡门啊小朋友。”
　　虽然语气刺得桑离直皱眉，但出于礼貌，他离开了落地窗，站在不远处完善记录。
　　不成想却被出来的人猛地一撞，肩膀生疼。几个穿着时髦的少年站在一块儿，为首的戴着鸭舌帽，上头装饰的小铁环得意得微晃。其余几个也长得不丑，只是年少轻狂全写在脸上，未免夸张。
　　领头那位摘下帽子，一副不可一世的大少爷模样。
　　“长得还挺漂亮。”
　　他绕着桑离看了一遍，莫名其妙笑起来。
　　“咱这大佬也是牛弊啊，不仅吸引女的，就是这美男子……”
　　他满目都是挑衅的意味。
　　“也能勾引几个呢！”
　　这群少年爆发一阵毫无忌惮的大笑。大概觉得自己拽的够劲儿，其中一个走上前又推他一把。
　　桑阮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女士的吐槽。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可就完蛋了。
　　“我不清楚你在影射谁，但请你还是别说了。”他不紧不慢揉了两下肩膀。
　　结果换来的又是重重一推，他踉跄几步，被身后的人扶了一把。
　　那群小孩的脸，瞬间青了。
　　“还记得我啊。”
　　扶稳桑离后，曹北顺抽出手来，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扔给旁边的人。
　　“稍等，我和校友叙旧。”
　　对方耸耸肩，“你请便。”
　　这个一身黑的径直走到刚刚气焰嚣张的小孩面前，拿过他手里的帽子，替他戴上了。
　　“没事干就回去练练拳，不要骚扰路人，知道吗？”
　　少年的目光飘到了桑离身上，早没了刚才的狂妄。
　　“我刚才说了，我不清楚你刚刚说谁。”
　　曹北顺闻言，也看向了桑离。
　　“那他刚才说了什么?”
　　桑阮风轻云淡。“他说我看着和他认识的一位大佬不是一级别的。”
　　曹北顺的眼神里多了分好奇。“为什么说这个?”
　　“不知道。”桑离瞟了一眼堂皇的少年。
　　“可能他想你了。”
　　周围那几个刚刚安静如鸡的气氛组突然统一进入了憋笑模式。……
　　曹北顺没笑，但是他拍了拍少年的头。
　　如果桑离是他，现在大概埋了自己的心都有。
　　这个小故事告诉我们，不要随便装b，尤其是你还说到了某个大佬，而大佬刚好路过的话。
　　“和人家道个歉，屠南。”
　　少年怂唧唧的鞠了一躬，把帽子狠狠一压，快步离开了。
　　桑离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乐了。
　　他的肩膀又被一碰，但是力度和刚才不是一个度，相当礼貌。
　　“再见。”
　　桑离也礼貌道：“再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接打火机的那位似乎看了他几眼。桑阮也点头致意。
　　两个同样一身黑的男人都海拔惊人，即使他们走出去很远，桑离都能看到两个并肩同行的黑色身影。
　　还真是特别的人。
　　桑阮嘴角勾起，在便签上记下一句。
　　“我今天，遇到了很特别的人。
　　是书上写不出来的，当真是年少难忘。”
　　今天这一出，算是让桑离这个老年人长了见识。退休后他鲜少出门，外界交流仅限于阮周偶尔的问候，和外卖小哥。
　　此处应该专门感谢一下善良的外卖小哥。桑离在被阮周坑的死去活来的最后几天，他糊里糊涂点了份粥。
　　结果小哥咋喊他愣是起不来。后来小哥不得已直接推门进来，看到桑离了无生气的样子大吃一惊，直接拨了120。
　　肯定是啥也没查出来。可桑离还是很感激。
　　桑离对外界的了解，仅限于这样了。
　　但是那个个子很高的黑衣男生，让桑阮对现在的年轻人，有点好奇了。
　　时间使有一部分工作需要实地考察。他年少时对此十分热忱。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后，他的记忆缺失恶化了。一直到退休这段日子，他才又来到人间。
　　而此时的他，对之前上千年的经历，已经模糊不清。由一开始对此的迷惑失落，到如今的泰然处之，不过是几十年而已。
　　对于一个永生不死的人来说，几十年，不过是梧桐树上的一片叶子。他已经过了因岁月漫长而伤怀的时节了。
　　可桑离的心，还是突然空了一阵子。
　　他找出几支素描铅笔，开始回忆那个少年的模样。
　　还是尽快的好，或许明天，又要忘记了。
　　画画是谁教的也已没有印象。但是庆幸学到的本事还在，几个小时后他画出了满意的效果。
　　奇怪的很，当他捕捉一些瞬间的画面时，碎片化的记忆却细节到了可怕的地步。
　　那群不良少年的衣着，繁华的商业街……
　　以及黑衣酷盖右边眼角那颗漂亮的泪痣。
　　作为一个不合格网民，他也只能这么形容了。
　　唉，丑老头桑离不禁为二十一世纪的帅哥们点赞。现在的孩子虽然有些小毛病，但长得挺好。
　　大作完成后的桑离，腹部突然一阵紧缩感。
　　饿了饿了，一顿不吃饿得慌。
　　桑离刚打开美团，转念一想还是觉得出去吃好。老窝在家里，得错过多少新鲜事。
　　那么问题来了，上哪儿吃呢？
　　这就戳中比较尴尬的点了：桑离就没咋出去吃饭过。
　　因为算是老人，退休后阮周分配下一套房子，里头的所有东西都是准备好的。
　　桑离填了份调查问卷后，那个银灰色冰箱就从来没空过，还会根据喜好准备里头的食物。
　　所以桑离一向靠在家画画码字赚伙食费，没出去打工。
　　社交圈基本等于没有的桑离惆怅了。要是有个朋友，没准能推荐几家好吃的呢。
　　可是倔强如他，还是得想办法。
　　总不能问阮周吧……
　　他啃着饼干，打开百度地图。
　　捣鼓捣鼓，还真找到一家不错的甜品店。
　　顺便说一句，他选那家甜品店是因为离自己平常去的那家文具店近……桑离终于想起来，他之前是想去那家店买笔，但是那出闹剧后忘得一干二净。
　　那家店叫倦客。店面和卖的甜品都很nice。桑离坐在少女风的椅子上，一勺红豆年糕汤入口，感觉简直灵魂升华。
　　以后也要出来吃好吃的！
　　“好吃吗？”
　　桑离应声抬头，不由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