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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前尘亦新-连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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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日。
连肆看着窗边看书的白娇,她现在已经学会看懂文字了,不再需要他来念故事了。
稍微的,在忙碌之中也有一丝遗憾。
他从一出生,就被教导着神蛟的存在,尽管这是一个诞生于百年之前的故事。
在他第一次触碰到锁在禁地中的蛟龙角时,内心深处涌起的一股力量似乎将他幼小的身体缠绕起来,难以忍受的疼痛和短暂的窒息让他眼前一黑。
他晕倒在了禁地中,于是被父王和神巫殿的神巫们认为是没有能力承受神蛟信仰。
与此同时,睡在潭底的白娇睁开了眼睛。
她把这一短暂的醒来归结于饥饿,在上岸找了几只动物饱餐一顿后她又进入了睡眠。
少年时期的连肆跪在病中的母亲床头,他看着母亲因病而泛着青色的脸。
母亲是个没有家族支撑的孤女,曾经父王是她的支柱和依靠,如今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就是尚且年幼的孩儿连肆。
他是不受父王喜爱的孩子,又生的一张与母亲相似的脸,甚至在祭祀典礼的时候他都没有面见父王的资格。
看着母亲的身体日渐衰退,他苦苦挣扎却毫无办法。
他不止一次的乞求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他们表面上应着会替他去和父王说情,但背地里总是将他作为乐趣时的谈资。
“今天小四儿又来求我了。”
“呵,他昨天来找的我。”
他都知道,但只要能救母亲,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景木捧着书,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此刻正要去神巫殿接受作为未来神巫的洗礼。
他发现了路边草丛里躲藏的连肆,作为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他实在是有些过于瘦小了,身上的衣服显然是经历了些沧桑,但一双倔强的眼睛确让人动容。
目光相接,他也知道这是南荒最没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巫主的巫族血脉。
连肆很快将目光转开,景木犹豫一瞬,还是将衣服放到了地上,抱着书继续走了。
连肆求过所有他能见到的人,但没有人能给予他想要的帮助。
在某一天的夜里,无助的他甚至想到了从小听到的那个故事——关于神蛟。
那一刻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奇迹。
因为奇迹会实现,而故事,永远只能是故事。
母亲终究没有再用她的手摸着自己的头顶,给他唱来自故土的歌谣、讲关于神蛟的故事。
温柔的女人还是败给了病痛。
自此,他开始恨上了周围的一切。
与他血脉相连的父王、兄弟,以及神蛟。
父王老了,他需要一个合格的子嗣作为下一代巫主。
他膝下儿女不多,但个个都有长处,除去那个想起来就让人觉得烦闷的老四。
那个孩子生的太过漂亮,和他的母亲一样。
他原本寄予了那个孩子最大的期望,可没想到他连蛟龙角的气息都承受不住。
失望!太令人失望了!
按照历来的选定仪式,所有继承人都要出现在巫主殿内。
但太阳照常升起的那一日,只有他那令人烦闷的儿子连肆一个人到了。
他们已经不知多久未见,除去连肆一开始向他问好,他潦潦应答,两人便再无话可说。
一些未知的愧疚与对这个儿子的廉价感情让他不耐烦起来,他问,“连易、连畅,还有连祐,连稞都去哪里了!”
鸦雀无声的殿内,连肆用衣袖掩住了口鼻,他轻咳几声,“大哥,二哥,还有三姐,五弟都来不了了。”
说完这句话,殿内又归于沉寂。
“你什么意思?”座上的巫主开口,带着不容小觑的低沉。
但连肆早已不在乎,他已经不再惧怕来自“父王”的威慑,他有了更多力量,也会在不久的将来站上巫主的位置。
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就像当年没有什么能够帮助他一样。
绝望的味道,他要这些人一样品尝。
或许,已经不是这些人了。
他举起了原本藏在宽大袖子里的右手。
众人这才看见他整只手沾许多了猩红色的液体。
“我说,”连肆重复道,“他们都来不了了。”
是的,只剩下你了。
我的——“父王”。
正是此刻,殿外连肆早就安排好的侍卫长装作着急忙慌的样子,喘着粗气,连滚带爬的冲进了殿内,往前滑跪在地上,双膝着地发出声响,但说话的声音却沉稳有力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巫主!连稞皇子被人发现死在殿内!”
又一声噗通跪地,“二皇子与三公主在比武场上演练时双双殒命!”
巫主一愣,似是不相信般暴躁的叫喊了起来。
“连易!连易在哪里!!”
连肆恰好的露出一个微笑,出言安慰,“父皇,别找了,大哥的脖子,是我拧断的。”
殿内看似乱作一团,实则井然有序。
气急攻心的巫主被人抬了下去,留下殿内身份最高的老神巫率领众人向着连肆行了南荒的朝拜礼。
自此,南荒的新任巫主就是眼前这个过分瘦弱的男人了。
跟在神巫身后的景木看向连肆,这一切,是他想要的吗?
连肆一直是面无表情的,直到他感受到了景木的注视,他微微偏过头,看向那个昔日给他放下衣服的家伙,他飞快的,让人不易察觉的笑了一下。
景木垂下了视线。
南荒王朝,在第二个百年,迎来了它的变天。
“连肆,来给我念这个。”白娇的声音打断了他。
连肆放下笔和未阅完的信纸,他看了看摊在面前的话本,浏览了一下都不是些太难的字,白娇应该都是会的。
他随意的翻了翻话本的名字。
《南荒神蛟爱恨录》是什么东西?
“念这句。”白娇细白的指尖停在某一行上。
连肆看着这行字沉默了一会,他看向白娇,“念话本多没意思,你想听,我可以说些没说过的给你听。”
“那你说,我听着。”白娇收回手。
风吹过深木案几。
话本上写着的,那段被人用手摩挲了不知几遍的句子。
“白娇,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