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至死为止》君观纸上墨

1、现在

　　五条悟立在门口。
　　他很少表现出这种想做又不去做的姿态，有生具来的地位与力量使他无需去想“这件事能不能做”，素来都是直接去做，想要什么就去做什么，想说什么就去说什么，因此，他并未踏入门中这件事本身便带上异常。
　　这是一处颇为隐蔽的住房，建筑有些老旧，住民多半是老人，因此并不吵闹，或许挑选过了，甚至是有些安静的，屋内屋外都并不因他踹开门的动静喧闹观察，但六眼明白，已有不少道视线穿过猫眼向他投注，他则没有任何回应意思地继续看着内部。
　　屋内的装修并不简陋，也算不上奢华，没有高价的饰品和家具，没有昂贵的餐点和衣料，一切都以舒适为主要目的地布置，混杂上与术师杀手堪称全不相干的日常感，坦然地暴露在他眼前。
　　一个家。
　　五条悟有点想笑。
　　一个术师杀手的家。
　　五条悟有点笑不出来。
　　他想他早该在辅助监督瑟瑟缩缩却毅然决然，宛若做出这个决定能让他死无全尸（其严重程度甚至比代高层来说威胁他的话要更深）但他也在所不辞一样，在带他回程途中和他开口，说昨天，更准确的，十八小时前他杀死的术师杀手的安全屋内有个人存在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件事不对头的程度比他想要深。
　　首先，术师杀手给他的遗言是自己有个儿子，随他处置。
　　其次，这个儿子他查了，才三岁，寄养在术师杀手入赘的家庭中，和术师杀手起码有一个月没见过面。
　　那么，请问谁在术师杀手的安全屋中？
　　本着对这点的好奇，五条悟选择出发去看一眼，而正因对这点的好奇，以及对周围人的不以为然，五条悟忘了追究另外的怪异：为什么辅助监督要来和他说这件显然并非高层授意的事？
　　能负责他与夏油杰以及家入硝子这届全员王牌的辅助监督自然有所背景，或者说最开始只是为五条悟这位千百年一遇的六眼，或者夏油杰这位同样千百年难得一遇咒灵操术，再或者为家入硝子这位反转术式准备的那些辅助监督，无一例外都已经伴随他们彼此磨合，狼狈为奸……意思是逐日增加的同学情谊所更新换代。
　　眼下的辅助监督是个放在别处还能相当出挑的存在，包含御三家出身，性格谦卑但不过分卑微，能在高层周转，对他们没有恶意等等优点，可谓最强工具人。
　　五条悟无所谓对方是个怎样的人，但几任辅助监督里确实只有对方闲话最少最识相，他因此也不介意对方意图向他求援——但谁知道是这种啊？
　　在大名鼎鼎的天与暴君，人们口中的术师杀手家中，坐着一名少女。
　　辅助监督从楼下跑上来的急促脚步声，周围猫眼看出来的隐秘视线，远处的人声乃至自身所发出的全部杂音杂感完全远离，门被粗暴踢开的声音让对方的视线从虚无中抽出，碧绿的眼眸隔着那么一小段距离，却好似从天涯海角那边流淌而来，裹挟着夏夜的雨水同模糊的湖光，湿冷地抚过他的面侧，抵达他的眼眸深处，沿着视觉神经没入他的大脑。
　　该说是漂亮好，还是纤细好，总之是难以立刻感受到生命触感，却又让人觉得碰一碰就能令其断气的，可怜又单薄的一片绿叶。
　　辅助监督终于跑了上来，对他弯腰恳求：“救救她吧、请您救救她吧……”
　　这话就有点离奇了，咒术界最强之一的少年人“哈？”一声，不大理解：“她哪里是要救……”哦不对，虽然活着而且活的环境挺好，但伏黑甚尔死他手上来着了，对方看着不大是能自己活下去的样子，“为什么是你、也不是，为什么老子要救她啊？”
　　辅助监督快速理解了他的意思，并未废话于救了她能得到什么，而是直接说出求助缘由：“她是禅院甚尔从禅院家抢出来的，现在天与暴君死了，禅院家要把她接回去……用起来。”
　　用起来，这是个再直白不过的说法。
　　御三家，准确点说，咒术界高层，就是这样的东西，成年，乃至未成年的无力反抗的少女，用途无疑是取乐、联婚、生育。
　　“烂到底了所以反而觉得没什么了，”五条悟感慨，“所以，虽然原因肯定是最强，但为什么是老子。”
　　“……”辅助监督卡了会，在眼前少年人发现这点并当即睁大眼睛时勉强开口，“其实……本来我也想拜托夏油君……呃，总之，我做不到。”
　　“做不到？”
　　“做不到救下她，做不到保护她，做不到挽留她，再怎么努力也知道自己力所不能及，这就是我平日对你们三人的想法啊，所以在察觉到这点的时候下意识就想向你们求助了，”男人苦笑起来，“因为是没用的人，哪怕是没用的人，也想要让她快乐地活下去啊。我并不想冒犯你们中任何其一，但比起五条君，果然还是夏油君更懂得如何保护他人吧？”
　　但没有办法，夏油杰来不及赶到这里，而五条悟恰巧愿意跟他来——这是否是某种指引呢？无论如何，答案都如此明晰，她必须被好好保护着才能活下去，那么这个人只要足够强其实就足够。
　　辅助监督向屋内望去，少女的眼眸还在朝向这里，那是让他在看到的瞬间便将从小所受教育与义务全部抛之脑后，首次将权利用于私利，把一切知晓者全部堵住嘴，又瞒过上层，选择向高专内最强的存在求援的眼神。
　　那其中其实并无乞求，也无讨好，甚至连求生欲都相当浅薄，但正因如此，被注视时会油然而生对方正是只有寄生在自己身上才能活下去的意识……哪个并无活下去目标理念，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的人能拒绝那样的存在呢。
　　高于独占欲的是怜爱之心，高于疼痛的是见证她活下去的期许。
　　“嘁——”五条悟撇过头，一时也无反驳的意思，他自知自己各方面都是最强，不过照顾他人到底是盲区，他也没兴趣照料弱小，或者说，往日没有，现在他选择走入房间，来到少女面前，俯下身拉进目光的距离，“你都听到了？”
　　被饲养的少女眨眼，点头。
　　“倒是说话、算了，那你打算怎么办？事先说好，你要是想等那个家伙回来的话是等不到的哦。”
　　“甚尔，死掉了吗？”
　　“啊。”
　　“那么，你就是那个来抢走我的人吗？”
　　“哈？”
　　“我和甚尔约定好了，如果有人穿过他，找到我，告诉我他已经离开了我，那么那就是和他一样要从坏的地方抢走我的人。”
　　少女的声音柔和，语调轻缓，她仰起头颅，浑身上下只写满无害与脆弱，她的面上混着令人难以分辨她究竟是否理解死亡，是否理解自己出口语句意思的淡然。
　　“你就是那个来抢走我的人吗？”她说完，抬起手来，纤细的手臂对准少年的方向，看起来像在索取拥抱，“请抢走我吧。”
　　因为伏黑甚尔已经死去了。
　　他们的那些话语，那些约定，那些彼此相伴的时刻，到死为止，全部结束。

作者有话说

　　本来没打算加杰哥的，没想到他第一章忽然抢笔……那他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