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轨迹》狐灯

7、沙漠

　　枯黄的草原逐渐褪去，小树林退到了地平线的后头，退出了旅人的视线，河流变浅、消失，视野里的风景从荒凉转变为贫瘠，越来越多的地面裸露出干燥发白的砂石，经过的风变得炎热暴躁，夹着沙粒拍打着人们的皮肤，划开尖锐的口子，迷蒙的风沙里，隐隐约约的黑影蠢蠢欲动，窥伺蛰伏，等待着一扑而上的时机，马匹烦乱的原地踏着蹄子，把嘴里的马嚼子咬得咯吱直响，喷着粗气摆动着脖子迎着沙尘前行，姑娘们被留在了篷车里，男人们用头巾包裹着脸面，顶着风沙牢牢地抓着缰绳，握着武器，护卫着着商队的前进。
　　“星森！！”艾玛从篷车里钻出来，顶着风对我大声喊，一面用力挥舞着手臂，她红色的短裙抖动得像风暴里的一片树叶。我策马靠近篷车，艾玛一个纵身，轻巧的跳到了我的身后坐稳，我把身上的斗篷解开，艾玛立刻躲了进来，这种旅行的斗篷都异常宽大，大到我们两个人一起裹着，艾玛还有多余的空间可以动来动去。
　　“看不见还乱动，小心掉下去。”我微微偏过头向着身后说，其实真正情况是，我还不大会骑马，怕被她抓着一起掉下去。
　　艾玛的嘻嘻哈哈的笑声透过布料传过来，听起来钝重不真实：“唔……星森你的腰真细。”
　　我叹气，尽量忽略腰间那双有机会就占人便宜吃人豆腐的不安分的手：“小姐，我在想，比起颠簸的马背，你似乎更喜欢平稳安逸的篷车。”
　　“千万不要！”艾玛夸张的哀叫起来，“车里头那个只会夸夸其谈的家伙和那个固执得不可救药的，只会重复他荣耀的赫拉迪姆祖先的老头子简直能让人发疯！”
　　“基得的性格怕是到了下辈子都是这样，好在他的怯懦可以帮助他离任何灾难都远远的。”我想了想，说：“迪卡凯恩被囚禁在不见人烟的崔斯特瑞姆那么久，难免变得偏激还有……”
　　“神经质。”艾玛接着说。
　　我呵呵的笑起来。说实话，在这个队伍里，我大概最喜欢艾玛，她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有着亚马逊女人的爽朗豪放，同时又很像一个小妹妹，俏皮而淘气，她勇敢，可以单枪匹马面对成群的怪物而毫无惧色，但她又十分害怕利夫给她说的关于幽灵的故事，她青春而亮丽，在她的身上可以看到各种少女吸引人的特质，我想如果缺少了她，队伍里或许会很沉闷吧，如果队伍里都是利夫跟蓝斯洛这种人……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庆幸艾玛的存在起来，欣慰不已。
　　“星森，你在想蓝斯洛吗？”艾玛闹腾够了，终于安分了下来。
　　“嗯？”我随意的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女人的直觉~~”虽然艾玛坐在我身后，我还是能从她的声音里想象出她得意时耸动鼻尖的样子。不由得失笑，昨晚才听说了关于艾玛“神奇的女人的第六感”，没想到今天就有幸见识。
　　“唔。”我含糊的应了一声，“我在想他的来历——我知道他是圣骑士，但是我对于圣骑士这种团体并不熟悉。”我对于很多发生过和即将要发生的事情都很熟悉，但是对于其他的我一无所知，这是一个对我来说极其熟悉又极其陌生的世界。虽然我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要迎接怎样的命运，可是我仍然免不了……偶尔的迷茫，这个世界太虚幻，又太真实，就像挡住我们前路的风沙，迷蒙不清，刮擦在皮肤上却留下真实的痛。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他们那个组织啦……”艾玛似乎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人们说圣骑士的存在是要捍卫者宗教的尊严，为了正义和人类而战，破除黑暗，这些我都不明白，我只是想，我们亚马逊的土地不能被黑暗所污染，我要保护我的家乡！”
　　艾玛的宣言清澈而坚定，这个心思纯净的小女孩就像水晶一样剔透晶莹，我想她值得每一个人的喜爱。
　　“星森，你又是从哪里来？为了什么加入我们的呢？”艾玛的好奇心和顽皮又一次发作，她用下巴抵着我的背蹭来蹭去，我空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膝盖，让她老实的坐好，然后说：“我只是，想要寻找一个让自己自由活下去的机会。”
　　我只想在这个笼罩着乌云的世界里，自由的活着，我知道这个目标很简单，也很难实现，所以我必须付出一些代价，去换取我想要的东西。
　　我们中间的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理想与信念，在同一条道路上朝着不同的目标前进，我们也必须付出不同的代价，即使自己不得不迎接死亡的命运。这个时代原本就是一场豪赌，赌桌两端坐着的是天堂和地狱，而我们都只是筹码而已，俏丽的艾玛，深沉的蓝斯洛，不羁的利夫，腼腆的洛维，光明派系，黑暗派系，无不是这场战争中的一粒小小棋子。我无法成为庄家，但至少我要让自己避免成为筹码，而是作为一个看客，冷眼旁观这一切。
　　我紧紧握着手里的缰绳，忽然发现自己手心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所有人——停下！”蓝斯洛走在队伍的最前，他勒住了缰绳，骑着马在原地打了一个转，回头向我们大喊：“前面有情况——！”
　　在风沙中挣扎的商队缓缓停了下来，人们熟练的把货物集中在队伍的中心，然后成圆形聚集在了一起，外围的护卫们拔出了武器，警惕的注视着风沙中的黑影。
　　艾玛兴奋的欢呼了一声，跳下马从篷车里拉出她的箭筒，又背起长弓，往蓝斯洛的方向跑去，我拉了拉缰绳，策马跟在后面。
　　蓝斯洛正安慰着一脸担忧的瓦瑞夫，洛维像一个飘忽的鬼影一般在蓝斯洛身边出现。
　　“陷阱都布置好了么？”蓝斯洛微微低下头问洛维，他把头盔的遮面放了下来，声音带着空荡的回音。洛维点点头，侧过脸凝视着风沙之后的地方。
　　艾玛的头上缠着厚实的头巾，她金色的长发束成了一束，盘在脑后，火红的短裙简直像要灼伤人的眼睛，她兴奋的握紧了手里的橡木长弓：“就让这该死的黑暗滚回它们的地狱老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