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轨迹》狐灯

18、法师

　　第二天我赖了床。
　　昨晚吃饱喝足之后，我实实在在的睡了一个美美的好觉。回旅馆之前我告诉蓝斯洛他们得在这片沙漠里奋斗好一阵子，而直到他们有权进入皇宫之前，我不会加入他们的行动，所以我睡足了觉，又不用担心任何骚扰，心情简直好得不得了。
　　我打湿手巾擦了脸，然后下楼要了一份炸面包皮，一小杯沙果酒，坐在窗前慢悠悠的吃。时间还算比较早，酒馆里还没有什么人，亚特玛坐在昨天的位置，不是垂着头看她的手指，而是神情严肃的看着酒馆外的街道，目光顺着红色的砖块地面一直延伸。我知道她的丈夫儿子都被居住在这个城市下水道中的一只罗达门特杀掉了，罗达门特们生前是古代赫迪拉姆的法师们，他们中的最高法师，会在死后被制成木乃伊，并注入法术，来保护那些古墓们。但是其中一只罗达门特不知为何跑了出来，在这个城市地下筑了一个巢，还害死了不少人。蓝斯洛他们在鲁高因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应亚特玛的要求去除掉这一只罗达门特。
　　我看了看亚特玛，她年轻时被称为最甜美的沙漠之花，即使是现在她也十分美丽，有些女人并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让她们的美貌消失，而是逐渐沉积下醇厚的风韵，亚特玛无疑是这样一种女人，但是悲哀和仇恨正在侵蚀着她，让她变得沉默，阴郁，而且复仇心切。
　　仇恨，憎恶，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情绪，但是我需要它们，这能让我的力量变得更强。
　　“你……”我看着亚特玛，缓缓开口，“没有留下什么么？”
　　亚特玛抬起头来看我，眼睛里是沉沉的一片死寂。
　　“遗物，”我说，手里一边比划了两下，“没有留下什么用来怀念你的丈夫而儿子的东西么？”
　　亚特玛的眼圈红了：“没有…………他们……他们说我的丈夫和儿子被不干净的东西污染了……不能下葬…………”
　　我看着她，流露出怜悯的神情，亚特玛的双肩开始颤抖，她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指，力气大到双手都在阵阵发抖。
　　她颤抖着呜咽：“我的丈夫……被剜掉了心脏……我的儿子……我那乖巧的……不足十岁的儿子……他……他…………”
　　我慢慢把我的手按上她的肩膀。
　　亚特玛失声痛哭：“我的儿子还不足十岁啊……他是那么听话……那么讨人喜欢……法拉还说……以后要教他如何制作最结实的铠甲……要…要教他如何打磨出最锋利的宝剑…………”
　　“那……那个恶魔！！”亚特玛把脸埋入手掌，嘶声呜咽，“人们发现我的儿子时，他的皮肤都被扒了！被扒了！！！！我可怜的小家伙……我可怜的埃里克…………他连一片埋骨的土地也没有……只能被送出遥远的城外，在沙漠中烧掉！烧成了灰！！”
　　“太可恨了。”我轻声唏嘘。
　　“那个可恶的恶棍！魔鬼！！”亚特玛嚎啕大哭，伴随着随时要闭过气般的抽噎，“我恨不得，将它的每一根骨头都敲碎，打烂他的心脏，把他磨成粉，烧成灰！！”
　　我抚摸亚特玛的脊背帮她顺气，温声安慰她：“放心吧，我的同伴是最强的战士，他们会完成你的心愿，替你的丈夫和儿子报仇的。”
　　“真的？”亚特玛泪光莹然的眼里闪烁着希望和仇恨的光芒，亮得惊人。
　　女人的执念真是可怕。
　　“是的，”我看了一眼窗外的街道，微微勾起嘴角，“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强的战士。”
　　亚特玛的肩膀释然的松垮下去，她低下头握着双手，嘴里默默地诵念，她低柔的声音盘旋在酒馆的空气里，因激动而颤抖，因哭泣而沙哑，但依旧无比的虔诚，我听见她说：“愿神保佑远方的勇士们，赐予他们勇气和力量，祝福他们的幸运，让魔鬼得到应有的惩罚，让我的丈夫和儿子得到安息，一切皆有开始，一切都将终结。”
　　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祷告啊……我托起下巴，淡淡的看了一眼逐渐亮得发白的天空，太阳升高，气温也逐渐变得热烈起来，清晨的喧嚣声渐渐消匿，鲁高因城正步入白昼的沉眠中，我微微的挑起了一个笑意，愉悦的猜想，那些天堂里的家伙们，会让她如愿么？
　　不会的，他们不会，因为争斗不会停息，仇恨也不会休止。
　　亚特玛的祷告完毕后，她终于重新收拾了情绪，掏出手巾抹了抹脸上狼狈的泪，问我：“那么，我的朋友，你在这里，是打算做什么呢？”
　　当然是偷懒啊我美丽的亚特玛。
　　我说：“我在这里等待。”
　　“等待？”
　　我点点头：“等待一个人。”
　　我的意思其实是说，我在等待蓝斯洛他们把地底的那个罗达门特干掉之后归来，但现实简直就像是要印证我的话一般，空荡荡的酒馆门口出现了一个高挑修长的人影。日光被旅馆的遮檐挡住，但仍然在他白色长袍的背后投下柔和的晕影，他微微点头招呼，然后开口问道：“你好，请问，你们知道卓格南的居所吗？”
　　他的声音柔和低缓，仿佛沙漠中那些神奇井里的清水，清冽，涓涓的流淌过人的耳朵，心口，让人由内而外的觉得舒适。我打量着他的样子，想起了艾玛说的话。
　　他彬彬有礼，风度翩翩，他的容貌比女子还要姣好，但是绝不会让人误会他是女人，他的容貌柔美，但气度强硬。他的眼睛犹如最上等的黑曜石，他的长发……不，他的长发是纯黑的，黑得仿佛没有一丝杂质的深夜。他散发出的，是一个顶尖法师的气质，而且如果不是多年居于上位，举手投足之间不会有那样尊贵的气度，不同于贵族皇族的装腔作势，那是一种对自己力量的绝对自信，而不是身份，他身上那种十分纯净的光明系力量，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突然，一个绝无可能的想法惊雷一般的在我的脑中炸开。
　　他是塔拉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