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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山里 ...

  •   城间一隅有间酒肆,名曰“归去来”。
      据说店主是位仙客,行踪杳然,会在无人知晓的长夜里匆匆一现,但没人知晓他的来处。
      也有人信誓旦旦,说在某月某日的夜色下看见过一袭旧时的长袍,白色的底子,烟青的纱面,若隐若现流淌着珠母颜色的光,只是在街尾一掠,便再也无从寻起。

      这间酒肆占了城角一隅已有多久,没人说得清。但城中人都知道,它从来没有真正营过业,两扇造型古朴的木门有时关着,有时敞着,但不会有人在。店里“唯三”的活物,大概就是房檐下鸟架上立着的一只看不出品种的黑鸟,后院池子里的一尾鱼,以及院角一团毛茸茸的不明物种。

      传闻里的仙客店主总不能就是这么些小东西。传闻听多了,还有传闻的传闻,弯弯绕绕,没人厘得清。

      有人壮着胆子进过店,却并没有看到想象中满屋的古酒。

      归去来是一方木阁,前后一个不大的院子,构造都差不多。白色卵石铺地,一片养了点睡莲加上一条鱼的池子,一条水磨石板铺的小径。木阁造型繁杂古朴,静静立在那里,像是一位敛袖而立的仙人,垂眸看世间百态,目光穿透红尘,历经千百年来星霜屡变,已经立了好多好多年。

      木阁不算大,上下两层。二楼是锁着的。一楼构造很奇怪,天花板吊得很高,四面墙两面是前后门,剩下的两面一左一右,一面嵌着满墙带铜环的小木屉,像旧时药房里的药斗子。另一面是木架,满满当当地摆着奇形怪状的器皿。

      这些东西从来没有落过灰。

      最奇怪的是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每一个形状都不一样,相同点是都有瓶塞。一枚小小的软木,上头薄薄封着一层金属箔纸,箔纸上印着一团花纹,像某种落印。
      除去这个,每只器皿的瓶颈都系着两样东西。一是一小张画着字的纸片,像久远的符文;二是某种小物件,羽毛、铃铛、纽扣、干花、吊坠,甚至还有发丝。每个器皿上的都不一样,类似于标志。

      老一辈的人说,归去来里住的是两名神仙,受谴入世,偏居古城一隅,护佑一方百姓福寿安康,平安喜乐。

      所以这里理所当然地建了庙宇,香火不旺,但绵延了数百年的光阴,安安静静地和归去来一同守在这里,承下了满城人的祈念。

      “阿娘,为什么要、拜这个呀?”小姑娘只有两三岁,口齿还不甚清晰,扯着母亲的衣角,对着面前两尊将近三人高的神像,有些害怕。
      年轻的母亲双手合十,许下家人平安,不离不散的愿望,虔诚地磕下一拜。不成文的规矩,这神仙只管一城百姓,能耐不大,行太重的礼反而不灵。
      阿娘跪完一拜,起身温声告诉女儿:“这个是神仙,可以保佑桐桐平安长大,可灵啦。”
      小姑娘有些崇拜地看向神像,那是两名宽袍广袖的男子,一个执拂尘,一个拈落花。神像没有上色,也没有勾勒出五官,很多细节都很潦草,但姿态温雅,不染纤尘。
      盯了一会儿,她问:“真的吗?那我可以许愿吗?”
      “当然可以啦。”阿娘重新拿出一支线香,就着长明灯点燃。她把香递给女儿,笼着她的小手,教她行礼作揖。
      小姑娘按着阿娘说的做,有些笨拙地磕下头,直起身时,阿娘问她许了什么愿望,小姑娘笑了一下,奶声奶气却又一本正经:“说出来,就、不灵了。”

      ——

      “老三!你他妈又拿我的毛给谁了?!”
      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惊起半山鸟雀。一个穿长衣束长发的半大少年从门里滚了出来,就地翻了半个身,爬起来拔腿就跑,仿佛后面跟了个吃人的怪物。
      “不就拿你几根毛?至于这么小气吗!”
      喊话的很快追了上来,不是吃人的怪物,而是打扮与他差不多的另一个少年人,他手里抓着几根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青色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寻常物件。
      “几根?我攒了大半篮你就他妈给我留了仨!我这下怎么和山长他们交代?!”
      前面的那个一边逃命一边回话:“你就说你这月掉得少不就完事儿了?”
      后面的那个一边狂奔一边怒骂:“去你妈的!”

      两个人你追我赶绕了大半座山,老三耍心眼,在前面专挑犄角旮旯缝钻,企图甩掉后头那只鸟再躲他个天荒地老。
      老大不擅长东兜西绕,他是飞禽,不是走兽。笨手笨脚地钻过一道横木,前头那个早就奔了八丈远了。眼见着差距越来越大,老大恼起来,干脆停下步子不追了。手里的羽毛随便抽一根出来,蓄力一掷,原本脆弱的羽毛刹那间淬成利刃,每一丝绒羽都尖利非常,嗖地一下带着风声撞入山林,远处的青竹林木噼里啪啦一阵巨响,轰的一声——
      全塌了。
      老三正在专心逃命,中途分神往身后望了一眼,嘿,那丑乌鸦没了!还没来得及窃喜,再一转脸,一株恨天高的老松树冲着他的脸直直地撞了过来。
      老三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迅速侧身滚到一边,松树堪堪擦过他的肩膀。站起来一口气还没舒完,迎面又倒一竿青竹,他再一闪,差点失去半条腿。
      躲完这一劫,老三终于略微松了点神,结果还没等他站稳脚跟——
      一道奇大无比的动静耳边炸开,整座山栖着的鸟雀呼啦一声乍起,老三来不及躲闪,情急之下化为一团黑白二色的不知什么玩意儿,就地以奇快无比的速度刨了个坑,钻了进去。
      就听外头飕飕飕飕噼里啪啦丁零当啷一阵造反,还不够,最后整个山头震了一下,这才安生下来。
      老三都怕那倒霉玩意儿直接把山炸了。

      那团黑白分明的东西动了一下,从坑里拱出来,抖掉身上的浮土,化作先前的模样。他面前那一大片林木七仰八叉,断得乱七八糟。在这些断木之间,一根墨黑的长羽静静躺在那里。老三束手束脚地跨过一地狼藉,走过去捡起来,羽毛原本的青色光泽已经消失殆尽,看上去和普通鸟毛没什么两样。
      老三捏着毛,有点崩溃地回身喊道:“惊蛰你不是吧!宁愿牺牲一根毛也要砸死我,还折了半座山,山长回来你怎么交代?”
      惊蛰本来也是气头上一时手快,现在回过神来也很后悔。但他要面子,梗着脖子很有气势地回怼:“那也是你先偷了我的毛!山长要罚也是先罚你!”
      老三:“……”
      这丑乌鸦的死鸭子嘴硬!

      “得,我不跟你吵。”老三摆摆手,“但问题是现在山长他们最多还有一刻钟就回山了,怎么办吧。”
      惊蛰噎了一下,他没这个本事修复整座山,老三也没有,但老三可以使个障眼法,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老三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一节,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假装突然对树干上的苔藓起了浓厚兴趣。
      惊蛰很想捅死他。

      僵持之下,惊蛰咬着牙,纡尊降贵地开了鸟嘴,一字一句都费劲地从牙缝里挤出来:“请你帮忙,秋、分、大、爷。”
      秋分掏掏耳朵:“什么?你嗓子眼里卡鸡毛了?大点声儿我听不见。”
      惊蛰脑子里光速闪过一百种事后报复的方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去你妈逼。

      于是他涨着脸,吼出了地动山摇的气势:“我说,秋、分,请你帮我开个虚实镜,请、你!!!”
      秋分凹造型凹得过瘾了,这才慢条斯理地抠着指甲,一副太监样子:“嗯,那就勉强……帮帮吧。”
      惊蛰:“……”
      他妈的。
      惊蛰背着手偷偷扎小人,心里盘算着今天晚上把他丢到白子湖里醒醒脑子。

      秋分几步跨到他旁边,两手结印,一双眼睛闭了又睁,瞳仁不见了,眼眶里一片全白。
      “照影来。”

      折断的竹木纷纷浮起,又自行拼合,惊蛰被晃了一下眼,一时眩晕——虚实镜是类似造梦的术法,有惑人心的副作用,常人在刚刚那一刹那间会有一瞬失神,等他们再睁眼,便分不清今夕何昔了。

      于是等他回过神,整座山恢复如初。
      秋分晃晃脑袋,瞳仁变回原本的琥珀色。惊蛰长舒一口气,想到什么,又是一阵牙酸:“但愿你这次能多瞒一会儿。”
      秋分吊儿郎当地枕着后脑勺:“肯定可以,我这段日子可是大有精进。”
      惊蛰睨他一眼:“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上次是老大和老二掐架,那才是真的祸害了大半座山,甚至连他们的寝舍都塌了一半。山长回来之前,这俩人拜托老三开个虚实镜妄图瞒天过海。结果就是山长回来不到半刻钟就识破了几个小东西的把戏,老大老二修好房舍,山长处理了被拆得差不多了的山。最后老大老二被罚半个月不能变人形,老大在鸟笼里叽叽喳喳地叫了半个月的鸟语,老二在池子里吐了半个月的泡泡。老三因为是从犯,被罚去吃掉一城人的噩梦,差点撑死。

      秋分想想就起鸡皮疙瘩:“但愿吧。”
      但愿能撑到他和丑乌鸦畏罪潜逃。

      秋分还在回味被撑得半死的美好体验,一滴水砸在他鼻尖上,泛起一阵凉意。
      他抬手摸了摸,又仰起脸看了看:“下雨了。”
      “我之前就想说了,”惊蛰抬起胳膊挡了挡雨珠,“你说山长是不是得罪过雨神啊?怎么山里动不动就下雨。”
      “你指的是?”
      “怀山长?”
      “欸,你别说,还真有可能。”秋分啧了一声,“我感觉他和每个神都合不来。”
      这棒槌说到一半,又傻子似的补上一句:“哦,除了南禺山的两位。”
      惊蛰点点头,又摇摇头:“欸不是,不就这四位之间来往频繁一点吗?你什么时候见着他们跟别的神说说笑笑,不都是客套两句比比业绩就完事儿了。”
      秋分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惊蛰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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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这篇的大纲有了,但是细剧情没想好,先搁着,估计要拖上很久。手稿在一直码,也在一直改。(鞠躬比心)新浪微博@年年洗时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