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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九场 小情歌(一) ...

  •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苏打绿《小情歌》
      大连火车站往前走有个胜利广场,是个地下商场。希尧下到负一层,扶梯两侧有圆筒状的椅子,她拣了一处坐下来。她坐着的地方对面是家面包房,里面不时飘来刚出炉的面包的诱人香气。希尧本就又累又饿,闻着闻着更觉得前胸贴后背,全身虚脱了似的没力气。
      她没有戴手表的习惯,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可能是三个小时,也可能是四个小时,或者更久。腰腿酸痛都是其次,那种孤独无所依的感觉让整颗心都跟着空落落的。口袋里最后的两块钱之前贡献给了公话超市,现在的她,兜里没钱肚里没食。
      周遭人来人往,却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希尧叹了口气,这是个完全与她无关的世界,而她的世界在挂断钟司电话的那一刻便生生关闭了通道。她唯一可以抓住的,不过是他说,等我。
      等我!?
      想到这句话,她没来由的通体生寒。希尧慢慢环住自己,内心因这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字而波澜骤起。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许下了一个怎样的承诺?他又知不知道这两个字对她意味着什么?
      她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一心渴求着平凡的幸福。现在的她一早就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根本玩不起这样暧昧的游戏,或者可以这样说,她输不起。甩甩头,希尧跟自己说,或者他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很好相处的姐姐,很聊得来,如此而已。只是这样反复的自我暗示也不能让她浮躁的心情停止东奔西跑,希尧觉得自己快被两种完全相反的心意撕扯破碎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钟司下了飞机直奔胜利广场——本来应该早到的,因为天气不好飞机晚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起飞。
      钟司在商场里绕了差不多一整圈,才在扶梯旁看到希尧。
      眼底的担忧慢慢散去,心中被难言的柔软包裹着,他看着她蜷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目光茫然地看着前方面包房的招牌,而心思却不知飘到何方。深吸气,钟司快走几步,一把抱住她。
      希尧微微挣扎,他不肯放手,“我来晚了。”他说。
      深深吐出一口气,半天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觉得眼眶有些潮湿,在他怀里甩甩头,咕哝道,“我饿了。”
      钟司轻笑,柔和的目光在她脸上徘徊不去,“走,吃饭去。”
      希尧对食物并不挑剔,但嗜甜如命,尤其经历了这一番折腾,大脑和胃都迫切需要补充点糖分才能恢复正常的功能运作,她破天荒解决掉一整份的卤肉饭,外加一份雪糕船。
      钟司吃的并不多,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在看她,被她狼吞虎咽的吃相逗得轻声笑起来,“这么饿?”
      希尧意犹未尽地舔着唇角,两手放在肚子上,双眼笑眯眯弯成新月的弧度,“你不知道,吃饱了才有安全感。”
      他盯着她的眼睛,语调轻柔婉转,带着点莫名的引诱之意。“之前一直在想,你见到我会不会哭呢?”
      希尧嘟起嘴巴,老老实实承认道,“怎么会不想哭呢!问题是那会儿根本是欲哭无泪。不过——”她拖长尾音,狠狠瞪他一眼,“死崽崽,你就这么喜欢看我出丑?”
      钟司笑笑,眸内除却软意,还是软意。
      希尧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不自觉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喉咙,正色道,“崽崽,这次真是多谢你。”
      墨黑双瞳内绯红色暗潮遍地涌动,钟司眼尾唇角皆如新月初升,尽是魅惑烟波色:一通电话、一千多公里的距离、五十分钟的航程、四个小时的等待,为的不过是眼前这个人右颊上若隐若现的那只小酒窝。
      在这样的对视中她不由地两颊生热,狼狈避开眼,“你这样临时离开,今天的发布会怎么办?”
      钟司笑笑,轻描淡写道,“推了。”
      希尧吃了一惊,“这样也可以?”
      钟司耸耸肩,并无意多说,“吃饱了吗?还想不想吃红豆汤圆?”
      “已经很饱了。”希尧摇头,追问之前的话题,“就这么推了,不会惹麻烦吗?”
      钟司抿嘴笑笑,继续无视她的问题,“都这么久了,你同学怎么还没到?”
      “喂!”希尧不肯转移话题 ,皱着眉越过桌面拉住他的手,“我在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钟司却反手握住她,热度自指尖传来,希尧有着短暂的失神,仿佛受到蛊惑般目光慢慢扬起,逐渐对上他曜黑璀璨的双眸。钟司的动作和声音都轻柔地不得了,“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任何问题。从现在起,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听到这话希尧猛地回过神来,从他的掌握中抽回手,不自在地笑了笑,故作若无其事道,“不错哦,越来越有演技派的范儿了。”
      钟司也收回手,唇角轻轻翘了翘,许久才划出一道浅笑,“胆小鬼。”
      不多会儿雁冰接到消息赶了过来,见到希尧不禁数落道,“都知道冉铛铛是个不长心的,没想到你也紧步她后尘啊!”
      希尧眯着眼笑,给两人作介绍,“这位是朱雁冰,我大学同寝。这位是钟司,”她顿了顿,避过他的目光,“亲戚家的……小朋友……”
      “小朋友?”雁冰似笑非笑打量着表情怪异的两人。
      唇边的笑容慢慢变淡,只余一个浅浅的痕迹,钟司淡淡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雁冰的未婚夫是大连本地人,做房地产生意的,足足大了她十一岁。人长得其貌不扬,矮胖,微黑,有些秃顶。此君先前有过一段婚史,跟前妻有个十岁大的儿子。当初希尧听说雁冰物色多年,最终竟然委身这么一位,不禁大失所望。
      虞先生工作极忙实在抽不开身,雁冰只得一人独当一面,里里外外招待各路亲朋好友。夫妻俩给来观礼的亲友提供的住处依山傍海,希尧偷偷看过,不多不少,五颗星。
      掂着房卡咂吧嘴,希尧眨着眼道,“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冰冰,我嫉妒你了!”
      “嫉妒什么!”雁冰拿眼睨着走进旁边房间的钟司,直到关门声响起,才回过头向希尧打趣道,“你这位小朋友才当真是绩优股!”
      希尧顿觉脸颊生热,急忙撇清,“都说了他只是小朋友。”
      酒店客房里的视野极佳,站在窗前就能看见海,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独有的气味,莫名地令人身心放松。希尧疲惫已极,关了房门立刻倒在床上。
      不多会儿门铃响了起来,雁冰和莫如学姐拎了一付麻将牌进来。“大白天的睡觉多可惜呀,来,凑个局子。”
      希尧对国粹半点不通,高挂免战牌。可两人不肯,非要硬拉她入局。钟司的房间就在她隔壁,听到这边有声音过来看看,立刻被雁冰拉住,“一家出一个人当代表,你家姐姐不肯给面子,你总得响应号召吧!”
      淡然疏离的眼里多了些孩子气,钟司意味深长看着希尧,“响应号召没问题,但能不能问一下,你们缺不缺伴郎?”
      雁冰没料到他有此一说,为难道,“伴郎啊——”
      希尧当下红了脸,忙拉过钟司,“死崽崽,胡说什么呢!”跟着又满脸堆笑,温颜哄道,“左右也是闲着,陪她们玩一会儿吧。”
      钟司笑笑,依言应允。
      雁冰叫来自己20岁大的姨侄女,四人正好凑了一桌。小姑娘没有雁冰和莫如的老成淡定,见到钟司如入梦境,“天呀!Wallace?!”语意之中犹难置信。
      眼尾唇角一字平铺,钟司礼貌笑笑,眼中再无面对某人时独有的温暖热度。
      只是这牌打得却不甚激烈,小姑娘一路战战兢兢,花在看人上的时间远远多过看牌,四圈麻将打下来,输得极惨。不过赢的人也不是钟司。
      希尧本来坐在他身旁观战,两局没完就哈欠连连,第三局才开始她已经缩在沙发上睡着了。钟司起身拿过薄毯盖在她身上。希尧酒品不好已是公认,没想到睡姿也是不佳。不一会儿就从沙发那头蹭了过来,脑瓜抵在他腿侧,一手跟着也搭了上来。如此这般,钟司心神再难集中。
      四人之中两个心思全不在打牌上,另一个雁冰从来都是牌桌上的散财童子,莫如自然赢得满盆金箔。散了牌局后雁冰捂着钱袋哀叹连连,“学姐,你究竟包了多少红包给我?下手这么狠!”
      莫如笑靥如花,只说牌场无父子,大大方方收下钱,起身走到窗前,指着窗外道,“往前走那条路就是著名的滨海路吧?都说滨海路背靠山面向海,蜿蜒辗转99道弯;大连人告白、谈恋爱、结婚、离婚都要到这条情人路上走一遭?”
      雁冰走到窗前给三人解释起来,“那都是导游忽悠外地人的!什么携手走过滨海路‘两人同行,三言四语,人生五味,溜溜(六)达达,亲亲(七)我我,八方赏景,日久(九)生情,十全十美’——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过,这条路上的风景确实值得一游。”
      莫如感慨道,“背山、面海——还真是个说山盟海誓的好地方!”
      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口,再低头看看抵着他大腿睡得无比香甜的希尧,钟司唇角微微翘起,淡然的眸子中有玫瑰色的光影一闪而过。
      到了晚上虞先生做东,请他们吃海鲜。
      希尧睡了一下午,精神大好,食量也跟着涨起来。席间虞先生对雁冰无微不至,希尧在旁看着,也觉得这位仁兄看起来并非全然面目可憎。
      中间她和雁冰去了趟洗手间,希尧按捺多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冰冰,虞先生对你来说到底是爱情,还是面包?”
      雁冰对她的问题并不意外,拿出粉底补了补妆,坦然道,“开始我也以为是面包。”
      倒是希尧诧异了,“难道不是?”
      “有时候爱情就是面包,面包也是爱情。本来一直都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任性的资本,有大把选择的机会。可当三十岁真的近了,有天早上起来对着镜子里的人突然就陌生的要命——这个面目仓惶脸庞浮肿的人是谁?这个可怜虫真的是我吗?”这样发自肺腑的自我剖白让两人都静了下来,雁冰笑了笑,眼里隐约有朦胧的光影闪过,“我不是不爱风花雪月,可是到了现在,再没轻没重的风花雪月就有点矫情了!你一直没有离开家,自然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外打拼的辛苦。累了、病了,没人知道。受了天大委屈,也没有人理。尧尧,那种感觉真的很糟!我现在要的其实很简单:一个爱我的人,一个在我累极了,受了委屈时可以依靠的肩膀,一个让我不必在日晒风吹的港湾。”
      希尧接不上话。
      眼前的这张脸同记忆里的另外一张脸重叠起来,连声音也变成他的。
      那个人,那些年,他也是这样想的吗?只是因为想有人理,想有人嘘寒问暖,想有人陪伴他。所以,他就那样义无反顾抛弃从前山盟海誓的一切,只为了不再作一只无所依傍的候鸟?
      这就是她一直苦苦思索却不得其解的原因?
      好心情从来都是来去无影踪。
      希尧脸上向来藏不住事,再回到桌上,脸上怎么也搁不下笑容。
      钟司很快发现她的异常,在桌下拉住她,低声问,“怎么了?”
      她摇头。
      钟司不信。“发生什么事情了?”
      希尧咬着牙,黑而长的睫毛颤抖着垂下来,一个字也不肯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九场 小情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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