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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活就是不折腾 ...

  •   Chap.2

      井妈妈很迅速的从厨房里端着热腾腾的面条出来了,招呼俩孩子吃饭。

      “家里都没有什么菜了,今天第一天带弟弟到家里来,阿姨也没给你们做什么好吃的,就凑合着吃点面吧。明天,明天阿姨一定做点好菜。”这话是对着莫长庚说的。

      井昔年同学整个下午都在帮着整理东西,又坐了好久的车才到这里,折腾到现在已经七点快八点了,早就饿得要晕过去了。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能吃到热食就已经很满足了。飞快的接过筷子,习惯性的往面里一捞——顿时有些不动声色的皱了眉头。他妈妈也知道他想什么,轻声跟他说:“家里就两个鸡蛋了,你和哥哥一人一个,将就吃。”

      昔年点点头,乖乖的夹了面呼噜噜吃起来。

      莫长庚在对面悄悄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吃完面,昔年又帮妈妈洗了碗。看到积着一层油垢的水泥台面和堆在洗碗槽里不知道几天没洗的碗筷,忍不住又对这家人的邋遢脏乱腹诽一番——在他们哗啦啦洗碗的时候,莫长庚同学就坐在外面舒舒服服的看电视,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这个时候,大门哐当响了一声,井妈妈立刻走出厨房。昔年没跟出去,一言不发的继续洗碗,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说话声。有一个男人的声音,粗声粗气的,嗓门大的像打雷。昔年的手微微的有些抖,把水调小了一点,好像恨不得自己一点声音也不要发出来,外面的人都把自己遗忘了最好。

      可惜掩耳盗铃不是好事,妈妈在外面大声叫他:“昔年啊,别洗了,快出来。”

      昔年慢慢的关了水,慢慢的擦了手,拉拉自己的衣服下摆,安安静静的走出去。他走出去第一眼看见莫长庚,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竟然第一反应是往沙发那里瞟。果然就看见莫长庚还坐在他先前看电视那个位置上,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他以为会看见点得意的,或者是戏谑的光——毕竟现在情势倒转了,莫长庚的“靠山”回来了,而且这个“靠山”比昔年那个强很多。但显然莫长庚同学没有井昔年同学那些九曲十八弯的花花肠子,他只是很单纯的拿他那双大眼睛注视着这个瘦小的男孩,那里面带了些许让昔年迷惑的情绪。

      然后昔年低下头挪到自己妈妈身边。井妈妈照例推一下他肩膀:“快,叫叔叔。”

      “叔叔好。”这次昔年不敢迟疑,叫的迅速又清晰。

      “好。在洗碗呐?乖,乖。”昔年感觉自己头上被一只手重重拍了几下,拍得他眼前金星直冒。男人说完这句话也没再理会昔年,径直在沙发里莫长庚旁边坐下,狠狠的在莫长庚头上打一巴掌。很沉重的“啪”一声闷响,让昔年都觉得自己的头变得更痛了。

      “你干什么呢?!看电视?!你作业做完了?你上次考试拿了多少分你自己不知道?还敢给老子看电视!你下次再被老师叫家长你看老子不揍死你!”

      莫长庚好像也不敢反驳,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拍,腾的站起来就穿过客厅回了房间。在他掀帘子进门的时候,昔年清楚地听到了他小声骂了句:“神经病!”

      明显井妈妈也听到了。但她只是不动声色的笑着说:“哎哟,长庚要看你就让他看嘛,难得今天是周末嘛。”

      莫长庚爸爸说句:“别管他。我看他是要造反。”就自顾自从从烟盒里抽根烟出来,翘着腿开始看电视。

      井妈妈也不好再说什么,又转身回厨房去了。留下井昔年同学在客厅的角落里,悄悄打量着这个皮肤黝黑的健壮男人,胸前的衣服上还零星可见汗渍油渍的痕迹。客厅里充斥着二手烟那呛人的刺鼻味道,以及从喉咙发出来的类似咳痰的沉重呼吸声。昔年站在那里,心里的不安仿如清水里的墨渍一样,无休止的扩散,扩散,最后吞没了整片清澈,让人窒息。

      这房子有两个房间。于是昔年乖巧的接受现实,抱着自己的几件衣服和书包进了莫长庚的房间。房间天花板上挂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莫长庚坐在椅子上看漫画,脚高高的翘在桌子上,身子还一晃一晃的,晃得那木头椅子嘎吱嘎吱的响。听见昔年进来,莫长庚转头看他,还是那种明亮得有点吓人的目光,看得昔年差点丢下东西掉头就跑了。

      看了半天,莫长庚平静的说一句:“关门。”就又转头不理他了。

      “哦。”昔年应一声,觉得又有点委屈又有点愧疚。心里悄悄嘀咕,我也不想占你的房间啊,我本来就很不喜欢麻烦到别人,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占你房间,可是这里没有多的房间……昔年还没发现,他一到莫长庚面前就莫名其妙的变得十分孩子气,虽然他本身就还是个孩子。

      幸而今天实在折腾了很久,时间已经很晚了。昔年用不着跟莫长庚僵持太久,就被大人勒令立刻关灯睡觉。两人一人占据床的一头,昔年侧身一个劲儿的往床边缩,生怕跟人碰一下。莫长庚倒还自然,仰躺着安静的睡了,也不多占地方,也不像躲鬼似的恨不得躺到床底下去。

      昔年心里知道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他从小有个怪癖,吃面一定要加两个鸡蛋,否则半夜准饿。他心里不停的给自己下咒:快睡着快睡着……可是越紧张越睡不着,听着旁边莫长庚很快均匀绵长的呼吸,井昔年急的汗都出来了,意识越发清醒。

      果然,半夜还不到他肚子里就开始咕噜噜叫了,饿得他抓心挠肝的。想着就这样硬挺过去吧,可这还不知道什么时间呢,也许凌晨两点?也许还不到十二点?这得还有好几个小时啊。井昔年在床上哼哼唧唧半天,听见房间里有钟表的秒针滴滴答答走动的声音,在宁静的黑夜里格外的清晰缓慢,觉得自己越发不能忍了,真想一头撞墙上晕过去算了。

      他小心翼翼的爬起来,身体僵硬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可毕竟房间不熟,右腿下去“砰”的撞上一个硬物,莫长庚在床上翻个身,轻咳两声。昔年疼得呲牙咧嘴,只能张着嘴巴呼呼呼喘气,竖着耳朵听莫长庚的声音。半天没动静了。昔年放下心来,在房间里掂着脚摸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记得他特意把自己的东西放在离床边很近的地方,就是怕自己晚上免不了要起来找东西“救急”的。他很快摸到自己书包的带子,用力一拉,“哗啦”一声,好像是把书包旁边的什么东西弄倒了。莫长庚又翻一个身,喉咙里咕哝着。昔年又不敢动了,像个木头人一样停在那里,手还悬在半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半天又没动静了。

      昔年迅速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一瓶水来,咕嘟咕嘟的直往下灌。这是他唯一的救济品了,虽然不太清楚喝水是否有用,但是总得往嘴巴里填点啥东西吧,不然他真要在床上打滚了。昔年坐在床边的地上捧着水瓶子猛喝,很快就下去大半瓶。他摸摸肚子,好像喝的有点恶心了,他都能听到水在肚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了。把水瓶子塞回书包,昔年沿原路爬回床上。旁边的莫长庚真像睡死过去了一样,一点儿声音也没了。昔年安抚一样的拍拍肚皮,祈祷它乖乖的别再出状况了,赶紧把这一晚上挺过去就好了。

      睡了小会儿,突然,很响亮的“咕噜”一声响遍房间……昔年快哭出来了。这下可好,不仅仅是饿了,胃里都开始翻江倒海了,一阵锐痛伴随持续的“咕噜咕噜”声让昔年绝望了。昔年侧身抱着肚子——痛,平躺着揉着肚子——还是痛。这下他可真开始在床上打滚了,翻来覆去翻来覆去,直把一张木头床弄得喀拉喀拉抖得快要散架了似的。

      正在他和他的肚子都在进行持续性翻滚的时候,他感觉到床很猛烈的摇动了一下。旁边那个“睡死过去”的人腾的翻身坐起,随即一声压低了声音的怒吼:

      “我拷!你TMD还让不让人睡了啊?!大半夜的你烙饼呐?!”

      昔年被骂得一愣,半天不吭声也不动作。黑夜里他看不清莫长庚的脸,但能感觉到他那双怒火直喷的眼睛盯着自己。按井昔年同学活在世上这九年的习惯来说,这种时候他会一言不发的让对方骂,然后乖乖的躺着死也不敢再动一下的挨到天明。但也许是今天他受的刺激太大了,也许是他从进这个家门到现在积累的情绪太多了,也许是肚子实在是疼的厉害了,也许是陌生的环境给了他陌生的强大力量——总之,昔年在呆滞了两分钟,直到莫长庚料定他不敢再说话或者再持续翻滚所以准备躺下继续睡觉的时候,他突然也翻身坐了起来:

      “你凶什么凶啊?!我肚子痛!我饿!我饿得要死了!”声音细小又尖锐,还有点小小的颤抖,委屈又倔强的样子,但是那音量绝对骇人,在夜里的房间里炸响,把莫长庚唬得一跳。

      半天才反应过来,莫长庚迅速跳下床,掂着脚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这才拧开床边一盏很小的壁灯,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冲昔年又是一通压抑的吼:

      “你想死啊?!这么大声音要是把我爸吵醒了,你看他不揍死你!你还不如饿死了算了!”

      昔年不敢再大声了,但是依然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谁叫你抢我鸡蛋吃了?我吃面都要吃两个蛋的!”

      莫长庚又是一愣,心里惊叹这世上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人?!怒极反笑:“小鬼,你搞清楚点!这是我家!我吃个鸡蛋还算是抢你的了?!”

      昔年不说话了,低下头生闷气。在莫长庚以为已经成功把这小鬼制住的时候,昔年又小声咕哝一句:“那面还是我妈煮的类。有本事你不要吃啊。”

      莫长庚无语望天……这小鬼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现在两家人的境况啊?

      莫长庚不理他,把身子弯到床底下去费力的掏什么东西,地板上响起一阵刺刺拉拉的摩擦声。昔年也跳下床去,站在旁边疑惑的看他。莫长庚慢慢的把一个大箱子拉出来,硬纸板做的,面上盖了一层报纸。箱子拉到有光亮的地方,莫长庚掀开报纸——

      昔年瞪大眼睛。满满一箱子的方便面!!

      莫长庚伸手拿一包,丢给已经石化的昔年:“这么晚了,烧水动静太大,你就吃干的。”见昔年半天没反应,又提高声音:“拷,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还嫌啊?!”

      昔年摇头,捏着方便面袋子,小声问:“你怎么存这么多方便面?”

      莫长庚白他一眼:“方便!”

      昔年被噎住,扯开袋子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啃面饼。

      莫长庚把箱子盖好,又推回床底下,看昔年一眼,在他旁边坐下:“我家不做饭吃,我平时就趁超市打折买很多方便面回来吃。”

      昔年想想:“可是我看见你家厨房有很多没洗的碗筷。”

      “那是我爸,他平时回来饿了也会自己下面吃。但是他从来不煮给我吃,他自己吃完了就把碗丢在那里,还要让我去洗。”

      昔年无言。啃了一会儿,又小声问:“那你平时吃饭只吃方便面,没别的了?”

      莫长庚好笑的看着他:“还可以选择不吃。”

      昔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好也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我妈做饭很好吃。我也会做,简单的。”

      莫长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回一句:“反正我也习惯了。”就走到自己刚才睡的那半边床,重新躺下:“你吃完了自己关灯,我要睡了。”

      “那个……”昔年咬着面饼有点吐词不清。莫长庚转过头看着他:“嗯?”

      “你为什么把面藏在床底下?”

      莫长庚望天花板:“我爸属鼠的。”

      昔年眼睛里分明显出两个大问号。莫长庚笑着看他:“小时候,有次我妈给我买了两个水蜜桃,我放在桌子上。第二天早上就剩两个核了。”

      昔年再次被震惊住。这是个什么家庭啊?

      看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昔年咔嚓咔嚓啃完方便面,拍拍嘴上手上的面屑,又喝了几口水,肚子里终于有了十分的满足感。干面饼是个十分涨肚子的东西,特别是和水混合以后,昔年想这下就是睡到明天中午也不会饿了。把壁灯拧灭,昔年也缩到被子里,安安心心的睡觉。

      又睡了一会儿,已经睡得云里雾里的莫长庚被一只手拽醒。

      “拷!”莫长庚翻身坐起来,正想发飙,听见一个怯怯小小的声音:“那个……水喝多了……我想上厕所……”

      莫长庚瘫倒在床上,真想把这小鬼掐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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