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曼陀罗》一简玫

131、吴磊番外（下）

　　我没能留住吴双，也没能保住那根手指。
　　伤势稍好些，我就开始瞒着族人搜寻她的下落。皇天不负有心人，一年后我借着出山办年货的机会偷偷来到她生活的地方。
　　她比以前圆润些，看起来更健康、更漂亮。我真的很想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可是——
　　我没有亲眼见证吴双生下属于我们两个的孩子，却宿命般地看到她替另一个男人生孩子。即使痛得尖叫，痛出一身冷汗，她看他的眼神始终情意绵绵。这样的眼神，她却吝啬分我一毫！
　　三百多个日夜的思念，三百多个日夜的等待，三百多个日夜的期待变成一把锯子，在我的心脏上来回拉扯。
　　为什么她要对我和我们的孩子这么残忍？！为什么她抛弃亲人和族人后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和这个男人幸福地生活？！
　　难道，我们对她而言只是渺小的灰尘，早就被吹散得不留痕迹？
　　我不能容忍她的遗忘！我要她时时刻刻记住我，即使，这种记忆是跟恨联系在一起的。
　　脑袋塞满这样的想法，我决定带走她的儿子李岸。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措手不及——失去神智的李舟生下女儿李舟，这孩子似乎随时都会停止呼吸。如果我把李舟也带走，很可能会成为杀人凶手。
　　我把李舟放下，抱起李岸准备离开。
　　“吴磊，我从来都没爱过你，我爱的是李志，他是我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唯一的爱！”
　　我呆立在原地，看着右手残余的四个指头，泪流满面。
　　即使失去神智，她依然可以这么深地伤害我！
　　我的五脏六腑快被撕裂了，思维却越来越清晰。
　　我对李岸施展幻术，将他的胎记隐藏起来，又对昏迷中的李志撒了一个谎。
　　我将李岸带回不老族，将他寄养在山下的农户。随后的五年，我每礼拜偷偷去看望他两次。
　　等李岸长大，不会记得生他的妈，只会记得养他的“爸”和“爷爷奶奶”。
　　另一方面，“我的孩子”李舟一定会被吴双当成我的替罪羊，受尽冷落。
　　若干年后，我再告诉吴双真相，要她亲生体会一下我所受到的被忽视被遗忘的痛苦！
　　然而，族长发现了李岸，猜测出他的身份。
　　我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的右手。
　　我不想放弃自己的计划，却必须考虑凤儿的未来。无奈之下，我只好用催眠术把李岸的全部记忆都埋葬，把他丢弃到另一座城市的孤儿院门口。
　　被族长禁足后，我把剩余的希望全部放在凤儿身上。只有她成为族长，我才能继续那个计划。
　　凤儿本身集合了我和吴双的优秀遗传基因，加上我的引导，很快就获得包括族长在内所有族人的认可，走上她母亲没有走完的道路。
　　凤儿二十一岁继任为不老族族长，正式担当起整个家族的重任。因前任族长和其它两位族人先后去世，按惯例，身为新任族长的凤儿必须替他们安排族葬及其它相关事宜，我们的计划往后推了两年。
　　两年后，凤儿按指示去打探李舟的消息，我则找到那家孤儿院，根据他们提供的信息，一路找寻，一路感应，最终找到了李岸。
　　在经历了十一个家庭变故之后，李岸现名林岸，随性到全国各地生活工作，几星期前到达福州，在街头替路人画素描。
　　与此同时，凤儿那边传来消息，李舟是福州政法大学大四学生，即将毕业。
　　之后的一切很顺利：我在李舟学校附近的大山林深处发现一个废弃的小木屋，决定在那里实施计划。凤儿轻松混入大学，施展青出于蓝的催眠术，使得毫不知情的李舟落入我设下的陷阱。
　　我花了两个半晚上与睡梦中的李舟交流，又借心理测验之名透露她的身世，让她将李岸的银镯带给她父母。
　　据估计，吴双看到镯子后必定询问来由，与李志商讨对策，凤儿则会在关键时刻出现，带他们回来见我。
　　然而，李舟回去后却引发一系列变故。当凤儿通过手机告诉我这一切时，我也懵了。
　　我恨吴双，可是，取代我地位的李志已经死了，李舟暂时不知去向，吴双情绪面临崩溃。这时候再捅她一刀，我下不了手。
　　凤儿照我吩咐留在那里看着吴双，据反映，吴双情绪虽然很差，却没有自杀倾向。她种了一片花田，利用曼陀罗的特性，辅以巫术，每日与她李志的幻影相会。
　　这么做会消耗掉吴双大量生命力，她会迅速衰老，不出几年便会死亡。
　　要救她，只有一种办法——
　　我和凤儿立刻启程回到不老族。然后，我趁她不备挖出双目，让她把我的眼睛带给稳婆配药。
　　一直以来，我用仇恨武装她，也武装自己。
　　如果吴双死了，我和她二十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只有吴双活着，我们才能继续那个计划。
　　我这么告诉她，也这么告诉自己。
　　凤儿哭着跑掉，没多久带稳婆回来给我治疗。
　　稳婆一面往我眼睛上敷药，一面说：“族长的家事我不敢多问，不过，你要的那个药很邪门！药引都是些极难找的东西，药配齐后得在地底下埋上一年才有疗效，恐怕你得等好长一阵子。”
　　两年半以后，我拿到一小瓶药粉。凤儿再次带我下山。
　　没有眼睛，我行动极不方便。眼睛对我的意义，就像右小指对吴双的意义。
　　失去它，我看不到东西，没有特异功能，快速衰老，还有严重的后遗症：一旦情绪过于激动，身体便会变得僵硬，不及时服用稳婆特制的药丸，随时都可能无声无息地死掉。
　　把我在木屋的生活安置好，凤儿便带着药走了。临走前，她承诺会尽快带吴双回来见我。
　　几个月后，她来电说住在吴双家，正想办法用李舟和她新婚丈夫林岸的血救吴双，还没找到李岸。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立刻向她确认那个林岸的外貌。
　　挂掉电话，我重重跌坐在木床上：这个林岸就是我三年前见过的林岸，也就是李岸，他已跟双胞胎妹妹李舟举办了婚礼！
　　命运真是会捉弄人••••••
　　当他们一家三口出现在小木屋时，我百感交集。然而，吴双生硬的态度很快挑起了我的报复心。我一点一点将真相摊开，直到一切大白于天下。
　　本已走近生命尽头的吴双无法承受残酷的事实，死在我面前。直到这一刻我才清醒：所谓的报复，只是我用来安慰自己可怜自尊心的愚蠢借口——她离开后的每一秒，我都在疯狂地思念她。不管她怎么对我，我始终卑微地深爱着她，幻想有一天能回到她身边。
　　她就这样死了！无论爱恨，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看我，也不会张开嘴说话。
　　我终于还是被她彻彻底底地遗忘了！
　　她用自己的死亡，完成了对我的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