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曼陀罗》一简玫

122、族法

　　消停了一夜的雪又下起来，那些白色的精灵在风中轻轻飞舞，终归还是落入地面被人践踏。
　　我倔强地挺直脊背，漠然扫视那些熟悉的面孔，最后把目光定在族长身上。四目相对中，我从容不迫地说：“讨论的结果是什么？”
　　“你现在后悔还——”族长试图做最后的劝说。
　　“我不后悔。”我毫不犹豫地打断她，“说吧，要怎样才让我走？”
　　族长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冷却了，“背叛家族，是——死罪！”
　　不老族的生活方式虽接近隐居，也有一套严格的族法，但族法里涉及死刑的只有两条。根据规定，叛族者当众施火刑，对族长大不敬者当众施水刑。
　　事实上，据我观察和了解，族法不会轻易动用，死刑这种东西更不会随随便便就搬出来吓人。更何况，不老族的人口越来越少，这眼看着就有王族灭种的危险，人人恨不能长生不老，怎么会杀死同胞？
　　可是，不老族从古自今都没出过叛族的事。我，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族长和族会会不会定我死罪，我并没有把握。如果她们真想要我的命，我只好动用巫术。虽然，这是我最不想要的离开方式。
　　我想要一个光明正大的了结：接受该我受的处罚，抬头挺胸走自己选择的路，再不回头。
　　脸颊被冻得有些麻木，我镇定地等待族长下达最后的判决书。
　　“这些天不少人替你求情。”族长扫视众人，继续说道：“经族会重新讨论，对你的判决是：留下右手小指谢罪！”
　　我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冻僵了，太阳穴突突直跳。
　　果然还是无法原谅吗？你们明明知道，失去它，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沉声道：“执行吧。”
　　族长抬起右手轻轻一招，片刻后，她丈夫手执银刀出现在我面前。他身后，跟着族里最德高望重的巫医——稳婆。吴磊双手捧着一个古老的木盒跟在稳婆身后，始终低垂着头。
　　我不屑地移开目光。没想到，他竟是这样无情的男人。
　　族长的丈夫蹲下身，抓起一把雪，用它们将我的右手小指包裹起来，直到它失去知觉。
　　“吴磊，按住她的手。”他面无表情地吩咐。
　　吴磊在我身旁蹲下，将木盒放在一边，张开右手按住我的右手背。
　　“你们这是动用私刑！你们不能这么做！”
　　一直听话保持沉默的李志见他们动真格，冲过来拉我。我的另一只手被身强力壮的吴磊压着，他拽两下都没能将我拉开。
　　“吴双，你应该知道，不老族很不欢迎外族的人，尤其是这种大喊大叫扰乱我们族会的人。他再这样闹，我可不能保证他的安全！”族长的语气很不悦。
　　“志！你听我说！”我对脸色煞白的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没有这只手指，我一样可以做你的好妻子。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可是，我不要你为我受这样的苦！如果这就是你们的解决方式，让他们割我的！”他将右手伸到刀下，“我代替她，割我的！”
　　“你以为你是谁？！”族长大怒，“你也配！”
　　“把他拉开！”
　　说这话的是多日未见的母亲。不管多生气，关键时刻，她果然还是会帮我。
　　话音刚落，那几个强壮的妇女就冲上来硬把李志拉走了。
　　不老族的人都知道，素来和蔼的族长真的发起火来会变成另一个人。到那时候，即使我动用巫术，也没把握能救李志。
　　族长脸色很不好看，但没再追究。她不耐烦地下令：“行刑！”
　　将刀立在我小指和无名指之间，族长丈夫瞳孔收缩，刀口干脆利落地切下来。
　　“不要！~”尽管被人用手蒙住嘴，李志的声音还是含含糊糊地冒出来。
　　“啊！~”
　　凄厉的叫声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心惊肉跳。
　　白色的雪地染上一缕红色的血，那截断指静静地躺在中央，伤口处很快就结了层薄薄的冰。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族长的丈夫面无血色地跪倒在地，后背微微发抖。
　　“稳婆！”族长吩咐稳婆过来查看伤情，回头质问手握屠刀不断低头认错的丈夫，“你怎么不看清楚就下刀？！”
　　“我••••••我也不知道，我明明——”
　　“别说了！事已至此，你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族长绕到我面前，俯身问，“怎么样？”
　　“谢族长关心，我——”
　　稳婆将药敷到伤口，吴磊咬紧牙根，“嘶~我没事。”
　　“你放心！稳婆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接上的。”族长放柔声音安慰他。
　　“恩。”吴磊转头看我，“她怎么办？”
　　“她？••••••”族长若有所思，慢慢站起身。
　　雪渐渐下得紧了，族长皱着眉头在雪地里来回踱步。
　　终于，她面向众人站定，大声宣布：“根据族规，如果受罚的人在执法过程中没有反抗却意外逃脱了惩罚，就是天意，不能重复施刑。”
　　“大家亲眼所见，吴双没有反抗，所以——不再追究她犯下的罪行。从今以后，她和她的子孙后代都不允许再回不老族，也不准再用巫术。如果她对外泄露不老族的事情，不管什么原因，死罪！这个决定大家有异议吗？”
　　没人敢吭声。
　　族长黑着脸走到我跟前，怨毒地说：“吴双，我要你和他马上消失！记住：如果你敢违背我说的话，我会诅咒你，他，还有你们的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