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先生》洛锦南

38、番外三

　　这一年，中州之地皇族更迭，隐匿了十来年的妖邪趁此机会又开始蠢蠢欲动，而在一个偏僻的村落里，十六岁的叶落知先后葬了与之相依为命却因病去世的养父和家里的大黑犬，然后拿了养父收藏的一把剑，收拾了一个简易的行囊，就踏上了去拜师修行的道路。
　　当时，世间宗派无数，但其中盛名最响的，是位于中州东边的率当派，那是连皇室都要忌惮的存在。率当派每三年招一回弟子，而每次都会有无数人慕名前去，但能被招上的，最多就只有十来个，最少一两个甚至没有，而率当派招收弟子的条件也很奇怪，那就是没有条件，就两个字，随缘，也就是说资质卓绝的人不一定能被选上，而天资愚钝的人也不一定会落选，没人知道率当派那帮人选人的标准是什么，但却不妨碍有不少人会前赴后继，今年，叶落知也成了那前赴后继中的一员。
　　叶落知原本是没打算去率当派的，但他后来听说率当派中有一个密阁，是专门用来探查消息的，其速度与准确度比皇室的天机阁还要强上几分，于是他便改变了注意，因为他决定去修行与拜师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为了找人的，一个他找了七八年的人。
　　这一路上，总不免会遇到前往率当派的人，而那些人说起率当派来，提起最多的是一个人，那人叫魏行至。
　　“我听说这位魏仙长是个绝顶的天才，十二三岁的时候在那一众弟子里就没有对手了，甚至还有长老败在过他手里呢！”
　　“这么厉害啊？”
　　“可我怎么听说这人性子不怎么样，仗着自己厉害眼高于顶，平时都不把自己的师兄弟们放在眼里，甚至连他自己的师父都会公然顶撞呢！”
　　“啊？这传闻不是真的吧，我有一位朋友跟我说她曾经遇到过妖邪，本以为就要没命的时候就是魏仙人救了她，她说那人生的温柔俊朗，待人宽和，完全不是传闻中的那样。”
　　“那你确定她不是为色所迷吗？”
　　……
　　诸如此类的话掺着一半好一半坏，这人都还没见到呢，就已经在众人心中成了亦正亦邪的人物。
　　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叶落知终于来到了率当派的山脚下，离正式招收弟子的日子还有两天，因为出门所带的银两本就不多，这一路过来也所剩无几了，所以叶落知没有住客栈，而是去了离这里不远处的一间小破屋，那里已经聚了不少像他这样囊中羞涩的人。而这些人中，大多都带有一些风餐露宿的狼狈，像叶落知这样年纪小模样周正又孤身一人的，看着就有一些格格不入，所以当天夜里他便被人盯上了。之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只不过他自小学过一些防人的招数，每次都能将对方吓跑，只是这次他不走运，遇到了一个会些术法的，那人将他的包裹和剑拿了就跑，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人影了。那把剑被拿走也就罢了，只是那包裹里有他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必须拿回来，所以大概辨了一下方向，叶落知就追了出去。
　　此时已是深夜，街上没几个行人，叶落知一边找一边注意着四周，在走到一个小巷子时，他突然听到里面有阵阵求饶声，他当即放轻脚步，贴着墙靠了过去，然后他发现求饶的正是那个偷了他东西的大汉，那人此时正背靠着墙壁站的笔直，一脸的惶恐，但他周身空无一人，看着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仙人饶命，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叶落知屏住呼吸仔细听，就听到有一个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过来，带着一点百无聊赖，“既然你这么闲，正好我也有点无聊，那你就跟我说说，你都偷了些什么，从什么人身上偷的，在哪儿偷的，你可要老老实实的说，一旦被我发现你说了谎，那后果你就要自己担着了。”
　　那老汉也确实说了，只是也不知那暗处的人是怎么判断对错的，反正一开始那老汉总出错，然后就被各种惩罚，什么连续翻跟头，跳舞，单指倒立，劈叉之类的，主要是做这些都不能用法力，虽然看着比那些动不动就见血的行为好太多了，但却足够折腾，跟个提线木偶似的，还不能随时叫停，明摆着就是在耍人玩。
　　等说完最后一样东西后，那暗地里的人终于像是玩够了，一个储物袋被丢进了老汉怀里，“行了，就照着你说的去还吧，别有想跑的心思，我在你身上可是放了东西的，它会监视着你将东西一一返还，如果你存了其它心思，它就会让你头痛欲裂，五脏绞痛不已，最后爆体而亡。”
　　那老汉已被折腾的够呛，这会儿哪还敢存其它心思，拿了东西忙不迭地的应着声就跑了。叶落知见人跑了，刚想追上去，他面前的墙头突然垂下一白色的物体，他连忙后退了几步，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垂下来的是白色的衣摆，他视线往上抬了抬，就见一人坐在墙头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位小朋友，偷看了这么久，不打声招呼就跑是不是不太礼貌？”语调跟方才那百无聊赖的声音如出一辙。
　　“我是跟着方才那人过来的，并非有意偷看，”叶落知看着墙上的人，又补了一句，“那人拿了我的东西。”
　　墙上的人闻言伸出手，一个挂着绳子的玉佩从他手中坠落，在空中打着摆，“你是指这个吗？”叶落知见状上前几步，“正是，还请仙师归还。”
　　也不知这句话哪戳动了墙上人的笑点，那人低笑一声跃下墙头站到了叶落知面前，拿着玉佩在叶落知眼前晃了晃却并没有要归还的意思，而是反问道：“你说这东西是你的，那你要怎么证明？”
　　“它跟我之间有感应，我拿着的时候它会变色，变成红色。”
　　对面的人挑了挑眉，似乎对这种说法感了兴趣，他将玉佩拿出来，往叶落知手心放的时候，那玉佩闪了闪，叶落知看着这情况愣了一下，然后还不给他反应的功夫，玉佩落到了他手心，然后由原来的青白色转为了红色，然后又转为了青白色。
　　“你这东西倒是奇特，应该是认主的，方才你偷摸过来的时候就一直在闪，看这质地挺像是那种代表身份的东西。”
　　叶落知看着面前的人，握紧了手中的玉佩，“也许吧，这东西是我很小的时候一位对我很重要的人送我的，只是他后来失踪了，我一直在找他。”玉佩会在这人手中闪是叶落知没想到的，因为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像是玉佩跟魏行至之间产生了某种感应。
　　对面的人似乎没料到叶落知会突然这么说，他笑了一声，“你这人倒挺有意思的，你是来参加率当派招弟子的吧，叫什么名字？”
　　“叶落知。”
　　“那你听好了，我叫魏行至，是率当派腾弋长老座下的大弟子，只要你加油进了率当派，叫我一声师兄，我帮你找人。”
　　这人前一刻还在为难他，这会儿就称兄道弟起来，倒是跟传言中说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率当派的招生比试在叶落知看来不是太难，反正他最后毫无疑问的被选上了，比起这次比试的内容，他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率当派能收弟子的人除了各个长老之外，有弟子的实力能达到一定的条件也可以收徒，而现在整个率当派有这个能力的弟子中，就只有一个魏行至，于是今年那只有一众长老的名册上，又多了一个名字。
　　叶落知在比赛的过程中无意间听到有率当派的弟子拿魏行至下了注，赌的是今年不会有人拜在魏行至名下，从他们谈论这事的语气中，叶落知能听出他们对魏行至的成见还很大。今年选上的人包括叶落知只有七个，这些人都是慕名而来的，是来拜师修行出人头地的，比起传言不怎么样的一个弟子，他们肯定会选有盛名在外的长老。而且这些弟子，都是有自主选择权的。
　　七个弟子，叶落知站在末尾，他往高台上扫了一眼，没见到魏行至，倒是见到了一把空置的椅子，等前面的四人拜完了师，魏行至才姗姗来迟。他先是跟其中的一位长老行了礼，那长老也不知跟他说了什么，就见他点了点头，然后才坐下，从那态度来看，那位应该就是魏行至的师父，腾弋长老。
　　很快就轮到了叶落知，叶落知过去的时候，看到原本靠着椅背的魏行至坐起来，挺直了腰背，然后贴耳跟他师父说了句什么，完了那两人就齐齐的看向了叶落知。
　　想起之前魏行至说要当他师兄的话，他勾了勾唇角，然后一脸淡然的越过腾弋长老，站到了魏行至面前，紧接着在一众不可思议的的眼神中行了跪拜之礼。
　　“弟子叶落知拜见师父。”

　　时光飞逝，一晃就是百年已过。
　　这日的叶落知在后山练剑，但总有些心不在焉，到了后面，他干脆直接收了剑盘腿打坐，只是坐了没一会儿就被人打断。
　　“难得见师兄在修炼时气息不稳，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来人叫逐琅，是魏行至在三十年前收的弟子，这人也是同叶落知当初一样，主动拜入魏行至名下的，只是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这位师弟似乎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没有。”他淡淡的应了一句，就听对方道：“那便好，不过师兄就算遇到什么难事应该也不会太担心，毕竟有师父在呢。”
　　叶落知没有应声，他起身本来是打算回去的，结果在林子里又看到了一个身影，是魏行至。
　　“师父。”
　　“师父！”
　　他跟逐琅一起见礼，魏行至先是对着逐琅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叶落知，“阿落，你跟我下山一趟。”
　　两人一起下了山，直到到了山下的镇上，叶落知才忍不住开口，“是有什么任务吗？”魏行至闻言转身就拿指节在叶落知额前轻敲了一下，“这位少年，你大好的年华能不能不要成天就惦记着任务了？”见叶落知皱着眉，魏行至摇了摇头，“你这几日就只顾着修炼，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恰巧今日是霜降，镇上有人家办了赏菊宴，我带你去瞧瞧热闹，放松放松。”
　　一听是去瞧热闹，叶落知下意识的又皱起了眉心，见魏行至看过来，他又很快的松开，他这小动作魏行至怎么会看不到，他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打起了保证书，“你放心，只是去瞧瞧就走，不会让师父知道的。”
　　率当派有规定，派中弟子无事不得随意下山，但这对其他人来说是规定，对魏行至来说就是摆设，只是他每次出去都是悄悄的，回来后就总有人告到长老那里，然后再牵扯出一些麻烦来。
　　说起来他好像有段时间没陪着魏行至出来过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乖乖跟在了魏行至身后。两人说是去瞧瞧就真的只是去转了一圈，出来后就在街上闲逛起来，看到好吃的会买来尝尝，看到好玩的魏行至会买来逗叶落知，分明是当师父的人，在这种时候看着却还没有叶落知稳重。
　　本来两人能逛到很晚，但中途叶落知因走路差点撞到人被魏行至拉了一把，他这才发现叶落知身上烫的厉害，但偏偏对方还不自知，他当即就拉着人回去了。
　　上山的途中被冷风吹着，叶落知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对，他当即就要自己用灵力调息结果被魏行至一把拦住了，“你应该是最近修炼的太过又加上天气变冷，没注意染了风寒，你别用灵力，我回去给你煎副药你喝了，这样你晚上能睡的沉一点，然后捂捂汗，很快就能好。”
　　叶落知听着魏行至的话，迷迷糊糊的应着。
　　回去后，魏行至将他安置到床上，然后出了门，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魏行至回来了，手中端着一碗药，喂他喝下后扶着他躺下，还为他盖好被子，他当时烧的迷糊，以为那是自己的房间，殊不知那是魏行至的卧房，有他在这里，魏行至这一晚上就注定不得睡。
　　药很快就起了作用，叶落知额间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而他的睡意也越来越浓，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有冰凉的温度触碰到他的额头，是魏行至拿过了凉水的帕子在给他擦汗，而在这个过程中，有温热绵软的触感从他唇上转瞬即逝，快的仿佛只是他生出了一场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