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先生》洛锦南

33、第 33 章

　　魏行至确实不记得。
　　回忆很细，但淮霖说的很简洁，只着重讲了自己生前的因果，语气平淡的仿佛只是说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对两个孩子的事更是一句话带过，所以魏行至在听她说当年的小男孩身上有一块带有“鬼”字的玉佩时，他直接就皱了眉。因为那块玉佩他很熟悉，当年叶落知上率当拜师时，身上就带着那块玉佩，他说那是他自小就带在身上的东西，是他一位很重要的人送给他的。后来，为了救叶落知，他把那玉佩拿去用了，再到后来，叶落知魂魄渐稳之后，那玉佩直接就碎了。
　　当年逐琅入魔，指控叶落知是杀人凶手的时候，他曾问过逐琅，为什么会认定叶落知是凶手，逐琅说他当年亲眼见着一男孩手握匕首杀了她阿娘，还将匕首从她阿娘身体里拔出来，而那男孩他在一个山洞里见过，身上有一块跟叶落知一模一样的玉佩。
　　他不相信，因为叶落知说过那玉佩是他幼时别人送他的，万一凶手是那个送他玉佩的人呢，可叶落知也告诉过他，收到玉佩那年他五岁，而逐琅口中的男孩当年跟逐琅一般大，甚至看着比逐琅还要大一些。所以他再不相信，一切的证据都指向的是叶落知。
　　可即便这样，魏行至还是始终不相信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能在一夜之间杀死整个寨子成百乃至上千的人，更别说那个人还是叶落知，所以他之后专门去了那个地方，上了那座山去查那件事，可最后什么都没查出来，当年的寨子被那场山火烧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如今不知多少年过去，曾经那不能释怀的过往被重新提起，答案更是前所未有的明了，可知道答案又能怎么样呢，周围早已物是人非，不该发生的事也早已发生了。
　　在离开鬼屋的时候，魏行至忽地转身问了淮霖一个问题，“如果当年那个男孩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还能认得出来吗？”淮霖显然没料到魏行至会这么问，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缓缓的摇了摇头，魏行至得了答案，点了下头，然后跟着叶落知出去了。淮霖看着走远的两道身影，忽地就笑了一下，她刚转身准备回去，迎面突然飞来一物体，然后擦着她的头发飞过，等那东西飞远了，她才想起那是魏行至桌子上的鱼缸。
　　“天罚。”
　　魏行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叶落知有些不解，然后对方道：“如果当年那个小男孩真的是灵的话，那就能解释的通，为什么凭他一己之力能毁掉整个寨子。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灵，灵其实有千万种形态，但其中最少见的就是化出人身的灵，这一类除了生长速度过快以外，其余跟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不过虽然生长速度很快，但在这个期间，他们也是实力最弱的时候。因为是天生地养出来的，化成人身更是不易，所以为了保护他们渡过这段时期，就有了天罚。每个化身为人的人身上都带着一次天罚，这天罚会在灵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出现，当年小男孩在被乱箭射杀的时候应该就是触动了天罚，所以才有了那场大火。”
　　他刚讲完风缇就追了上来然后开始抱怨，“我说你俩走的时候怎么也不叫老……我。”他刚开始说话的时候是拿捏着气势的，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完气势先被卡没了。
　　叶落知还在想魏行至说的那些，没有说话，而魏行至则看着飘在跟前的鱼缸，伸手就弹了一下，然后鱼缸没了，风缇则直接往地上落。要不是他反应及时，铁定得摔个大马趴。等他站稳后刚要开口，魏行至淡淡的来了句，“息竹又不在这里，你刚才在怕什么？后遗症？”这明显是在说他刚才说话卡壳的事，过分的是还真让他说对了，可这种事他怎么可能承认。
　　“谁害怕了？小爷我会害怕他？”声音喊得很大，只不过气势略显不足。
　　叶落知现在也看出来了，自早上在说完息竹有事走了之后，风缇的情绪明显看着就不高，可偏偏对方还以为自己装的很好。
　　出了公园，原本走在前面的风缇突然停了下来，他像是突然闻到了什么，然后开始辨别方向。之前有说过风缇喜欢香料，所以他对气味比较敏感，没一会儿，他确定了方向，转头跟身后的两人说，“落龙子在求救。”
　　由风缇带路，三人立马沿着空中的求救信息往目的地赶，在穿过四五条街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市场，市场内卖什么的都有，人多，气味又混杂，所以落龙子的求救信息总是若有若无，更重要的是，在熙攘的人群里，有不少不正常的人混在其中，他们也在找落龙子。
　　市场不小，落龙子又不是普通人，他们要是碰上了肯定能认得出来，所以为了快点找到人，三人分头行动。
　　叶落知所在的地方是海货区域，虽然味道不比海鲜区域的浓，但他还是皱着眉掩了掩鼻。一路找过去都没有发现落龙子，反倒是在人群里看到了逐琅的人，他不动声色的避开，打算换一个地方，突然发现在不远处的一个空地上围了不少人，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本要走开，想了想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原来那边是有人在卖海马，地上摆了四五个水箱，里面全是。叶落知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扫了一圈那些水箱，发现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刚转身他就感觉自己口袋里仿佛多了什么东西。他没有刻意去看，而是将口袋里的手拿出来，然后掏出一方帕子，边擦上面的水渍边若无其事的远离了那些人。擦完之后收起帕子，之后他就再没有将手放到过衣兜里。
　　之后他又到其他地方转了转，只不过这次是真的转了转，他甚至还转到海鲜的区域很认真的挑了几只螃蟹，以至于等跟魏行至和风缇汇合后，风缇气喘吁吁的说没找见，然后在看到他手中提的螃蟹之后直接瞪直了眼。
　　魏行至倒是看出来了，他笑了笑然后直接示意他们该回去了，风缇没搞明白人到底找没找到，在原地站了半天最后还是跟着出去了。
　　回了家，刚一进门就有一道光从叶落知口袋里飞了出来，落地后变成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看着有二十七八的青年，全身打扮的灰扑扑的，身上背着一个一看就有些年头的背包，化成人身后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对着面前的人就一顿鞠躬，嘴里不断的说着感谢的话。
　　风缇还跟在后面追问为什么要走，人到底找到了没有，如果没有为什么不继续找，絮叨着进门，在看见狂鞠躬的青年之后他的质问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落龙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落龙子也不鞠躬了，抬头看向门口，而在这个空档里，叶落知已经进了厨房，找了个盆接了水，然后将螃蟹倒了进去。
　　弄好这些，转身出了厨房，魏行至这会儿正倚着厨房门，而另外两人则还站在门口。他看过去的时候落龙子也正好看过来，然后他发现对方在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眼神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那种感觉就好像是遇到了一个原本不可能遇到的熟人，像是惊诧又好像是其他。叶落知皱了皱眉，然后他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这个落龙子认识他，或者说认识曾经的他。
　　风缇见落龙子愣着，他碰了碰对方，问：“你俩认识？”
　　落龙子反应过来，摇了摇头，看着叶落知道：“不认识，就是觉得这位……长的挺帅。”
　　叶落知：“……”
　　这人不愧是风缇的朋友。
　　两人从门口挪到了沙发那，叶落知跟魏行至也过去了。
　　“你是怎么被逐琅抓住的？他抓你干嘛？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逐琅现在在哪？”风缇直奔主题，一连串的问题抛过去，落龙子屁股都没挨着沙发，见叶落知跟魏行至也看过来，一副审讯的模样，吓得他立马又站了起来。
　　“你俩坐下别吓着我朋友。”风缇拿下巴点了点对面的两人，然后伸手将落龙子拽着坐下，一副还有好多问题没问的架势。不过还不等他开口，魏行至已经说话了。
　　“劳烦你先告诉我，你见没见过逐琅，他什么模样？”
　　叶落知坐在单人沙发内，而魏行至则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两人距离很近。
　　“见过，不过他周身全是黑气，看不清什么模样。”
　　魏行至闻言点了点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然后示意落龙子继续，“那就请你有什么说什么吧？”
　　落龙子应了一声，然后正经危坐， “我不知道你们口中的那个逐琅是怎么盯上我的，我本来在南边的一个小城市，有一天刚出门就被人给暗算了。”
　　他虽然精通阵法但实力并不怎么样，所以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很快就被人弄晕了，等他醒来之后是在一个杂乱的房间内，身上绑着绳子，他本想看看能不能挣脱开，可还没等他挣几下房间门就被人打开了，一个周身黑雾缭绕的人走了进来，那人说想请他布个阵，只要他布完阵，立马就能走。
　　“什么阵？”风缇问。
　　“凝魂阵。”落龙子说起这个，脸上变得严肃起来，“这个阵跟聚魂阵很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阵是个邪阵。”说完这个，也不知是不是叶落知的错觉，他发现落龙子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了他的身上，虽然这个过程只是转瞬之间。
　　“你是说傀儡阵？”
　　凝魂阵也叫傀儡阵，魏行至听过这个阵，也见过，不过他曾经见过的阵法不完整，所以效果也不怎么样。真正的傀儡阵除了可以聚魂之外，它能将阵里魂魄的记忆跟情感全部烧掉，然后再取想要傀儡的那人的一滴心头血丢进阵里，阵法就会将那滴血灼进阵中的灵魂里，火焰灭，自此傀儡成。
　　不过这种很少有成功的例子，因为傀儡阵的阵火很霸道，一般的魂魄丢进去等不到最后那一步就会先被阵火烧没了。
　　“对，我没答应。”
　　当时那人应该也是料到了他不会那么快答应，所以说让他好好考虑考虑，也是在那时候，有人找来，叫那个人逐琅，然后那逐琅留了人看着他之后就走了。
　　别人让他考虑他哪能真的考虑，他这人虽然实力不怎么样，可谁让他喜欢玩阵法呢，别人玩阵靠实力，但他玩阵靠东西，随便拿几样东西，再输入一点灵力就能成一个阵，这是他具有的与别人不同的天赋。
　　跑出来之后他就连忙给风缇传信息了，但毕竟东西有限，他丢的那几个小阵并没有困住对方太久，很快就追了上来，他看到一个市场，情急之下立马就钻了进去。之后的事魏行至他们也知道了。
　　“你既然是逃出来的，那你还记得关押你的地方在哪儿吗？”那地方很有可能就是逐琅的藏身之地，那苏勉肯定也在那里。
　　“知道，我离开的时候在那个地方附近做了一个简单的缩地阵，不过它只能承载两个人，还是个单向一次性的。”
　　“我跟你先过去。”叶落知站了起来率先出声，魏行至没多说什么，风缇想说什么也被魏行至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说走就走，落龙子从他自己的背包里翻翻找找然后拿出几样东西，起身走到一边一个个的摆放到了地板上，刚摆放完原本普通的东西瞬间就有了灵力波动，魏行至捏了捏叶落知的肩膀，说了一句“注意安全”就跟风缇出门了。
　　缩地阵的那一头，是……厕所。
　　出了隔间，叶落知看向落龙子，对方抓了抓头发，弱弱的解释：“当时情况比较急，再加上这里不怎么被发现。”
　　叶落知现在不想纠结这些，出了厕所，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将位置发给了魏行至。
　　“在哪？”他问。
　　“那边，那栋居民楼，我就是从那里面跑出来的。”
　　往那边看了看，叶落知开口，却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有话要跟我说。”他说的肯定，落龙子愣了一下，然后抓了抓头发，“被你看出来了？”在落龙子提出那个缩地阵的时候，叶落知就猜出了这人的想法。
　　他没说话，落龙子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试探着问：“这不是凑巧碰到你了，我就想问问当年那个聚魂阵算算时间已经散了，那那些布阵的东西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你看能不能让我带走？”
　　聚魂阵？
　　叶落知对以前的事记得的根本不多，更别说什么聚魂阵了。
　　见叶落知沉默，落龙子有些急，“我当年虽然在阵里加了一些能消除记忆的东西，但那也只是消除在进入阵中之后的记忆，不应该什么都不记得的啊？”
　　经他这么一说，叶落知立马想起魏行至跟他说的山洞里的那个阵，看来那阵是当年自己找落龙子布的，这样也就能说通为什么霜降说它去过那里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去，看来是被阵法消了那段的记忆。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并且还轻声道：“东西在呢，等事情解决后我带你去拿。”
　　听叶落知这么说，落龙子松了口气，他一时沉浸在又可以拿到东西的喜悦里，完全没意识到他被叶落知套话了。
　　因为以前叶落知的性子就冷，再加上这事只有他俩知道，在市场他着急逃命跳衣服口袋的时候压根就没看到人是什么模样，在别墅见到却又因为周围还有其他人的原因他只能装作不认识，殊不知他压根没想到叶落知没有记忆，是真的不认识他。
　　魏行至他们来的很快，落龙子被留在了外面，然后他们三个人悄无声息的进了那栋居民楼。落龙子在被套话后很勤快的跑去跟别人打探了那栋居民楼的情况，发现那栋楼是栋鬼楼，因为时常闹鬼所以里面原本住的居民都搬出来了，现在那栋楼就是栋空楼，而那栋楼开始闹鬼的时间恰好是三个月前，也就是逐琅第一次出现的时间。
　　所以可以确定，这栋楼就是逐琅的大本营。
　　居民楼一共十八层，因为不确定苏勉会被关在几楼，所以三人兵分三路，一人负责五层，一间一间的看了过去。叶落知负责中间五层，不过还没查几间，魏行至就从楼下上来了。靠近他的时候，迎面扑来一股寒气，这说明魏行至在楼下动手了。他伸手捏上了对方的手腕，但却被挣脱反过来拉住了他的手，然后带着他去了七楼的一个房间，破门而入之后，叶落知在里面看到了李蛟。
　　李蛟看到他们之后愣了一秒，显然没想到他们会找到这里来，然后转身就要跳窗，叶落知快速祭出霜降往前一挥，一道寒光之后李蛟捂着腿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惨叫。逃了第一次，哪能让他逃第二次。
　　叶落知上前，一脚踩在李蛟的伤口上，李蛟疼的惨叫声直接高了一个调，“苏勉在哪？”
　　人都落手里了，李蛟知道自己逃不掉，连声说了几句十三楼，叶落知收回脚就要出去，却见风缇提溜着一个人出现在了门口，正是苏勉。他将人放到地上后甩着手道：“真他妈沉，累死小爷了。”
　　苏勉是昏迷着的，叶落知到跟前查探了一番，发现人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身上有一些淤青之外并没什么大碍，他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风缇，你没在上面发现逐琅吗？”
　　他们都来半天了，动静也闹出不少，却没看见逐琅出来，大概是已经跑了。
　　“没有。”
　　果然。
　　“逐琅应该在落龙子跑出去的时候就知道我们会找到这里，所以提前撤了。”魏行至从房间里出来，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李蛟的惨叫声停了。“逐琅不在，但这楼里小鬼不少，我已经叫来羌来处理了。”
　　既然人不在，那他们也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了，叶落知将苏勉从地上扶起来，刚要准备下楼，胳膊却被人一把抓住了，他看了一眼，是魏行至。魏行至抓着他的胳膊却不看他，而是瞅着风缇，“你来扶。”
　　风缇懵了一下，随后明白过来魏行至是让他带着苏勉，他当即就要反抗，却被魏行至一句话直接堵了，“你要拒绝也行，我没意见，到时候将你打包送去给息竹的时候也希望你不要有意见。”
　　这可就是纯纯的威胁了，风缇握了握拳头，从牙关里咬出一句“我扶”然后就有些粗暴的拎起苏勉往楼下去了。
　　魏行至神色淡淡的跟在后面，叶落知看着走在前面的人，伸手摸了摸喉结，他直觉，这男人此时心情不大好。
　　四人刚下楼就碰见了赶过来的来羌，魏行至跟他交代了几句后，几人出了居民楼，叫上落龙子，坐车往回赶。上了车，来羌直接化了原形往正副驾驶前面的台子上一趴，当起了汽车摆件，苏勉因为晕着，所以稳定他的任务就落到了落龙子身上。
　　回去的途中路过他们之前进过的市场，发现市场门口停着好几辆警车，他们当时进去出来的时候都没有，也不知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是觉得气氛有些过于安静，落龙子抓了抓头发主动开口道：“那些警车可能是因为我。”
　　“怎么？”
　　叶落知从车窗外收回视线，偏了偏头，问的是落龙子，看的却是魏行至，在瞥见对方脖颈处一抹雪白时，他皱了皱眉，果然，这人在动手之后身体不可能没有变化，偏他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我离开前对那些水缸动了手脚，将那些海马都转移走了。”海马有极高的药用价值，一下子消失那么多，怎么可能不报警。
　　叶落知明白落龙子为什么会那么做，海马对于人类而言可能只是一种食材，药材，但对于落龙子而言，那是他的族人，他做不到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