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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 ...

  •   我每天都会惹林岸生气。

      ***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这一点,我很庆幸自己有自知之明。

      我与林岸在一起将近八年,我们没有七年之痒,因为自从林岸出轨后,我们貌合神离,即使每晚被迫与他纠缠在同一张床上,时而面对着面,时而背对着背,我却从未对他燃起过分毫兴致与欲|望。

      我们没有属于自己的结婚证。林岸觉得麻烦,我一直以来都很顺从他,两个男人在一起生活,确实没有必要那么大费周章。

      我从未因为社会的不肯定,世俗的偏见,和现实主义的凭证削减我对林岸的爱意,可是现在,我真的很希望有一张能证明我们二人是合法夫夫的凭证。

      我本以为我足够自信且坚定,甚至可以将他护在身后,摒弃一切世俗尘念,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就行。可那是因为在风调雨顺的生活中,我没有遇见足矣让我感到崩溃的事。

      现在,我的自信与坚定被打碎了,肇事者是一个女人。在这个现代社会中,男女平等,我不介意去与一个女人抢男人,但我介意我用我的尊严去与她玩一场对我百害而无一利的豪赌。

      林岸是我的人。

      我想要证明,可是拿什么证明?

      合照?还是床上那些浑浊不堪的痕迹?

      我们是生在夹缝中不见天日的野草,比不上土壤里受雨露滋养的向日葵。

      我不敢轻易叫嚣,因为林岸如果想要离开我,关上门就可以将我弃于都市繁华中,我们什么手续也不需要办,净身出户也好,卷钱报复也罢,林岸给得起我,他也能理直气壮的输。

      男人和男人永远不比男人和女人名正言顺。

      今天林岸回来的时候,衬衫上依旧有好几枚口红印记,它们张狂地席卷了林岸上身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个印记都鲜艳夺目,每一个都带着挑衅的嘴脸,似乎知道争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了。

      依稀记得以前,即使是在外面乱搞,林岸也会在地下车库把自己整理的毫无破绽。有时会用自己平时舍不得用的昂贵香水将身上的味道遮盖住,有时会直接去休息会所洗澡,回来的时候提着一兜脏衣服,即使我发现了端倪,他也只会说这是工作人员的过失。

      而现在,他已毫不遮掩。这个二百来平的复式小别墅,已经不再是我们俩的私人独有与奋斗历程,某种意义上来说,林岸已经将出轨对象带到了家里。

      或许,她正坐在我面前。

      “轻舟,饭做好了吗?”林岸在玄关处换鞋。

      我打开厨房的玻璃门,斜倚在墙上,强颜欢笑:“今天不做饭,我们出去吃,我定了饭店。”

      林岸甩了甩手里的车钥匙,脸上有些不耐烦:“走吧。”

      我和林岸在一所市上排名倒数第一的高中相识,我因中考落榜,他是超常发挥。

      报名那天他坐我斜对面,我总是想瞅他,因为他的书包很别致,那是一个能翻盖的盒子,据他后来所说,那是韩式风格的双肩包。不仅如此,林岸长得也很好看,好看到我要仔细观摩他,猜测他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也正因为我总是斜眼瞧他,林岸给我定了第一个形容词。

      贼眉鼠眼。

      我是“三好”学生,在传统家庭的压迫下循规蹈矩,从不敢独树一帜,说难听点,我可能就是一个能喘气的提线木偶。而林岸不一样,他父亲在美.国经商,母亲在香港创业,而他由奶奶带着,奶奶还是一名退休的妇产科主任,可谓是含着金汤钥匙长大的小少爷,因此,有钱使他从不走寻常路。

      林岸是个好朋友,他愿意帮我这个闷葫芦追女生。

      他一放学就堵在那女生的宿舍楼下拿个大喇叭唱情歌,逢人就扫码,扫码就给建群发红包,跨了大半个学校才找到人。

      高中生的情愫总是来的莫名其妙,那女生在如此声势浩大的追求中喜欢上林岸后,林岸特意在一个宁静的午后将人带来,然后正经又认真的将她“引荐”给我,郑重其事举办了一个交接仪式后告诉她,这个才是你的男朋友。

      我们活像人贩子,一个撒网,一个掳人。

      我没有林岸帅,也没有林岸高,更没有林岸有钱,但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挨巴掌的时候,那女生一点也不含糊。

      第二天就有校领导来找我们谈话,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校领导长相刻板,说话也活络不到哪去,他指着人额头说:“你们俩就为了争一个女生吗?有没有一点男子气概!she会主义下的青年如果都像你们这样,那中国的未来还有没有希望!”

      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我觉得这事得让林岸担着,林岸也不负所望,他的确勇于包揽责任,只是说的话至今都有些让我震撼。

      “我们没争,就只是想玩玩烽火戏诸侯。”

      校领导并不明白林岸的意思,林岸不吝赐教:“我只是想哄顾轻舟开心。”

      林岸从不仗着家庭背景在校领导面前摆谱,他只是不太会说话。

      后来才知道,校领导也在那个扫码领红包的群里。

      林岸被罚写了一篇三千字的检讨,要求在周一升国旗时当着全校的面通读。

      出于愧疚,这检讨是我帮他写的。

      我为他捏了一把汗,因为如果林岸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校领导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可是林岸让我大吃一惊,他不仅有在认真忏悔,而且绘声绘色,丰富的感情与夸张的动作逗笑了不少师生,校领导又气又想笑,那表情我至今都还记得。

      我也在人群之中嘲笑他,向同学调侃这种事情只有他做出来才显得不尴尬。

      可是下一秒,我就成了全校最尴尬的那个。

      林岸向我表白了。

      在朗朗飘扬的国旗下,在虔诚的全校师生面前。

      喜欢你这三个字,对我而言并不浪漫,而是雷殛。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的知觉,当我的思维跟上我的大脑时,我已经在家里歇了三天。

      校领导要求林岸休学反思半个月,而我只需要三天。

      这三天足矣让我换个城市生活,但我并不反感林岸。

      我的父母因此走动了不少关系,忙前忙后的为我周旋,告诉校领导与班主任,两个孩子还小,不懂感情那回事,只是将自认为的关系好夸大了而已,他们只是一对不懂事的好兄弟。

      我返校的那天,林岸穿着白短袖在校门口等我。

      他穿白色的时候,像是把日光都披在了身上。

      他一只手将我拉进学校旁边的巷子,在没人的地方将我随意抵在墙上,问我:“没事吧?你爸妈没教训你吧?”

      “没有,”我摇摇头:“下次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对你和我都不好。”

      林岸很少用惊讶的目光看我,这一次,他瞠目结舌:“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我提出质疑:“不是吗?两个男人之间怎么会存在喜欢?”

      “两个男人又怎样?”林岸作势想要给我科普,“这世界上只有一种性向,叫做心之所向,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那么思想顽固。坦明了说,我喜欢男人,具体了说,我喜欢你,你怎么着吧。”

      林岸喜欢我,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然后一脸痞气的问我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如果我能像林岸那样毫无牵绊,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马,我也会这样大大方方地接受,他说得对,时代禁锢不了发展与新事物,每个人都有尝试的机会,更何况我对林岸并不反感。

      可是我的头上戴着紧箍,紧箍被传统束缚着,我被紧箍圈禁着。这是一个圭寸建家庭对一个新时代孩子的束缚,即使这孩子积极接受外界教育,纵然他敢直面未知挫折与世俗,可他奔放的灵魂逃不开沉重的躯壳,他在精神上始终被家庭压迫着。

      我没直面回应他,只是仓促地说:“我要迟到了。”

      好在林岸没有疯到堵着不让我去上学的程度。可即使坐在了课堂上,我也心不在焉。因为这件表白乌龙,班上许多人开始盲目嗑我和林岸的cp,甚至已经开始揣测床上对决时的上下之争。

      不过半个月,我被林岸睡过的传言不胫而走,我最终成了那个避而不及的众矢之的。

      人言可畏,却不可信。有时沉默不愿辩驳,不是因为心虚默许流言蜚语,只是站在茫茫辞海中,才发觉自己的唇舌有多么软弱无力。

      林岸返校时,他果断坐在了最后一排,一个离我很远且很偏僻的角落。

      同桌问我:“你们俩吵架了?”

      我瞪他一眼:“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放学后,林岸是班里第一个离开的,他走的很快,丝毫不像他从前那样拖泥带水,在我课桌前来回磨蹭抱怨,有时说上课听不懂,有时说老师有口音,他就坐在我的桌角上,等我慢悠悠地收拾好,然后陪我一起回家。

      他对我总有说不完的话。

      故事没了林岸,流言蜚语却依旧纠缠着我。只是换了一个版本,说林岸抛妻弃子。

      故事的理解不在于作者怎么写,而是读者怎么想。

      努力了将近一周,我终于在林岸的小区外堵到了他,他看到我似乎很惊讶,不过他掩饰的很好,我根本就察觉不到他多余的神情。

      林岸想要无视我,我却故意与他撞了个满怀。

      “就不能做朋友吗?”我认真问他。

      林岸也在认真回答我:“你是直男,掰弯直男确实有点缺德,但我实在没办法做到对自己的好朋友产生异样的感情。”

      我觉得很好笑,就问:“那我们之前不就是好朋友吗?”

      “可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想和你做朋友,贼眉鼠眼的轻舟同学。”林岸绕过我,掷地有声:“别再和我有交集了。”

      我怔在原地。竟没察觉林岸从一开始就喜欢我。

      在我斜窥他时,他也在偷偷瞧我,贼眉鼠眼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还有在暗中伺机而动的他。

      我答应了林岸的表白,一半是心悸颤动,另外一半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

      是了,我就是和他在一起了,怎么样?

      林岸的车是一八年买的,那年他在北京,我在深圳,事业都逐渐有了起色,他那时打电话过来,要我陪他一起在北京买台属于我们自己的车,那时他手头上有些流转资金,咬着牙,买了一台我喜欢的宾利。

      可能是天气太冷冻住了油箱,车打不着,林岸面无表情地看向我:“要不还是回家吧。”

      我故意将目光移到了他衬衫领下的口红印上,他当即就心虚了,拔了钥匙对我说:“咱们坐地铁吧。”

      自从林岸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我们就从未坐过地铁,不过既然是他主动提出要坐地铁,那我就仍像先前一样顺从他。

      一号线依旧很挤,又恰巧赶上了晚高峰,林岸一只手拽着头顶的扶手,另外一只手紧握着手机,我靠在玻璃上,瞧着他熟悉的眉眼,心想那个女人也是好眼光。

      “我记得我第一次坐地铁,是来西安找你。”

      林岸怔然,随后释怀一笑:“这次是意外,车打不着了,以后肯定不会让你再坐地铁了。”

      他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从未排斥过地铁,我喜欢这股烟火味,我更喜欢和他一起手拉手穿梭在人群中。

      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受到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在这人世中有多么的珍贵。

      高三那年,我和林岸在一起三年了。林岸家庭环境优越,在高二的时候走了艺术,下半年就要去西安集训了。在这段即将要分别的日子里,我们总是会依偎在天台,然后互说一些毫不相干的话。

      残阳铺在青春上,染红了少年的脸。

      “我走之后,记得要常来看我,”林岸很委屈,“集训看得严,除了回宿舍其余时间不让带手机,画室的人也都不认识,不知道相处起来是个什么样子,我出不去,你就一定要来看我。”

      我只想让林岸高兴,就不假思索地回应:“等你走后,我一个月去看你一回。”

      林岸的确高兴了,他抱着我在天台上转圈,几番想要把我抛起来,然后再重重吻上我的脸。他吻上我的唇时,用极度温柔的声音引导着我:“轻舟,我们都成年了。”

      是啊,我们都成年了。

      我知道林岸想要做什么,和这个陪我度过整个青春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林岸尊重我,他几次三番问我有没有准备好,我不怕,他却又担心我会疼。在他家柔软的双人床上,我们赤身相交,在颠簸中看清了彼此最丑的模样。他在欲|望的驱使下温柔地向我索取了一遍又一遍,我想将我的血深深刻在他的骨肉当中,他也想让我包容下他所有的爱与不舍,我想让他知道,顾轻舟也很爱林岸,爱到了骨子里,爱到了情深之处。

      林岸走的那天,他给我打了电话,我通通没有接,我知道林岸想让我去送他,但我既不想让他失望,也不想让他伤心。在他的飞机启程时,我才悠悠回了消息。

      怕离别的是我,我却用逃避蒙蔽自己,转而让他在陌生的环境中独自难过。

      其实我才是胆小鬼,一个不敢直视分别的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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