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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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姬讨厌人类。
这种讨厌既不是针锋相对的仇恨，也不是目睹其愚行恶行后生出的厌恶。
而是单纯地出于“鬼要远远优于人”这种坚定不移的，一个物种对另一个物种居高临下的，轻视的理念。
说到底，人类在她的眼里，和其他动物在人类眼里并没有什么区别，完全是非常纯粹而天真到甚至有些孩子气的恶意。
尽管她也会对同性之外的美丽的存在多看几眼，但这种好感就如同在街上看到中意的的衣物首饰一般淡薄。
十足的自我主义下，衣物会被抛弃，首饰终将更换，而最完美最重要的始终是最为美丽的自己。
不过，这点欣赏打发时间是足够了。
堕姬本来被就那帮无聊丑陋的男人纠缠得极为不悦，难得有了个还可以的玩具，拿来收拾收拾心情倒也不错。
她起了兴趣，宛若蝶翼的睫毛扇动，做出了一副略带忧愁的模样，眼角的点绛红梅仿佛随风飘落。
她垂眸看着【蝴蝶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稍显歉意地说:“啊啊，真抱歉，刚刚有些激动了。”
“不瞒您说，因为争执的原因，让我也忍不住失礼了，”她似有所指地用余光暼向在老板安抚下已然安静了不少，不再咄咄逼人的男人，“最近发生的事太多，让人应接不暇，作为赔礼，我请您喝杯茶吧。”
花魁笑得温柔，语气缱绻连绵，倾国倾城之下足以让人忘却之前的反差，我见犹怜无人能拒。
像一条嘶嘶吐信的艳丽毒蛇。
三津是花街中最成功的游屋——京极屋的老板娘。
游屋的成功需要很多很多因素：大量的投入资金，独到老练的眼光，妥帖得当的管理……而他们幸运地抓住了最好的一张牌，堕姬的美丽足以使任何男人流连往返，从中赚的的金钱又能继续买得和培养新的女孩。
就算堕姬脾气差些，难伺候些又何妨呢？她的外貌就是胡闹的资本，况且，没有人会对一棵属于自己的摇钱树心生怨言，承受了好处，就要付出点代价。
但渐渐地，他们发现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堕姬几乎是在店里作威作福，排挤打压一切美丽的同性，并一视同仁地瞧不起每一个人。
不仅如此，自从有了堕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女孩失踪，一次两次可以说是逃跑，但长时间下来，有没有逃离，拥有庞大信息门路的各店主事们心里怎么会不清楚结果。
那不是自由的逃离，而是某种原因的死亡。
所以，当那名有着七彩眼眸的俊美男子找上门来时，三津在恐惧之余，还多了种果然如此的解脱。
她记得儿时老人口中的传闻，也能感到堕姬美丽皮囊下丑陋的怪物。
“大概就是这样啦，为了诸位的安全，希望大家尽可能待在房间里哦。”
男人笑眯眯地在白纸上写下建议。
丈夫还在犹豫，三津却立刻同意了。
被爽快赞同的童磨并不惊讶，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黏稠的笑容。
“唔，三津夫人，据我所知，京极屋的花魁在京极屋工作有好几年了呢。”
“……是的。”
“那么，”他打开折扇，遮住半张脸，带着笑意的眼睛内是孩童般残忍的好奇，宛若深渊，“您希望杀死她，是因为恐惧，还是出于不安？”
“或者说，如果堕姬没有身份上的问题的话，您会怎么做？”
——放纵她的行为，还是给予她一贯的和其他游女一样刻骨铭心的教训？
——死去的女孩们对于你，是被浪费的财产，还是良心上的疤痕？
被浓稠的黑泥包裹，三津突然感到窒息。
原来这才是她心中真正的怪物。
目睹着二人上楼，老板在一番软硬兼施下送走找茬的顾客，发现一旁倚在墙边的妻子三津左手掐住颤抖的右手，在回忆中已然面色苍白。
“……”他深吸一口气，扭头喝道“还围在这干什么？回自己的房间去工作！”
女孩们连忙呈鸟兽状散去。
男人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会被暖黄色的灯光照亮的地板上分割的晃眼亮斑，良久，才默默地走到妻子身边。
他徒然生出了一种感觉，竟觉得数十年的经营在这声色犬马的欲望场宛若黄粱一梦。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也开始颤抖。
而在某处房间的窗口，童磨正兴致盎然地逗弄着【蝴蝶忍】的乌鸦。他揪住对方的尾羽，戳弄黑色的鸟喙，在被狠狠啄到手指后也不停手。
他一边揉把羽毛揉得乱七八糟，一边透过窗户将花街的灯火辉煌尽收眼底。
“据说越是糜丽的地方，越有与之相的泥泞。”他站直身子，目光透过繁华的主街，看向不远处暗淡无光的城市边缘，以他的夜视能力，自然看到了将怀中婴儿丢至桥下的女人。
花街作为利益下诞生的产物，既让许多人得以谋生，也使诸多人遭受痛苦；既有人性的光彩之处，也有最为阴暗的滋生。
谁比谁高明多少呢？又有何区别呢？
“人类可真是奇怪的生物，对吧？”
信鸦没有回答，同样拥有良好夜视能力的鸟儿毫不犹豫地拍动翅膀，向着远方飞去。
童磨收起笑容，安静地注视着婴儿在数分钟后被救起。
哎呀，弄错了呢。
所以只有我是奇怪的家伙吗。
太遗憾了。
他不怎么意外地想。
锖兔站在车站的候车线外，鸣笛的无人列车自远方驶来。
现代的车站和大正时期截然不同，不再是蒸汽推进而是电力驱动的列车要更为安静迅速，她目视着铁轨的颤动和庞大车身制动的汽音，在干净明亮的车窗上看到自己模糊的剪影。
——黑发黑眸，是正常现实中人的模样。
她在潜意识的指引下踏上车门，在一个靠窗处缓缓坐下。
“你说，为什么人们总喜欢把人生与火车相连呢？”
她直视着前方空荡荡的座位，突然笑着问道。
“也许是因为都终有离别吧。”
不知何时出现在邻座的少年回答。
“毕竟世上不存在所谓的‘无限’。”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