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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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遗憾？
锖兔和有一郎同步歪头，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从逻辑上讲，能让迷途的死者重新奔走世间的遗憾，必定不算简单，绝不会是诸如增加假期、升职加薪之类的小小心愿，而应该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锖兔和有一郎的遗憾。
当然他们确实都很想要假期就是了。
不过，超出剧本内容范畴的话，作为现代人的他们很难给出一个真正合情合理的正确答案。
总不能是没能亲手杀死鬼舞辻无惨吧？
但很快两人又一起在心下否决。
不，太简单了。
而且，扪心自问，他们都不是会在意这点问题的人。
聊天群里——
时透有一郎:……如果从自身经历出发的话，我倒是有一个猜测。
锖兔:但是，有一郎，你应该也发现了。
锖兔:我们得从自己出发才对。
时透有一郎:啧，真麻烦(
时透有一郎:猫猫叹气jpg.
时透有一郎:您不说的话，我好歹还能骗自己一下。
锖兔:算了，先放着吧。
锖兔:总能想起来的。
假装没有注意脑内的加密对话，没有得到回答的童磨带着一如既往的天真笑容一顿插科打诨揭过了这件事，给两人解了围。
在场的聪明人看出了他转移话题的意图，但也沉默着没有多问。
眼前的陌生男人笑容灿烂从不间断，举手投足间更是透着股孩童般的稚气，可偏偏又在细节中展现出种种违和之处，显得虚假而不真实。
仿佛他在刻意宣告自己的伪装和谎言一样。
但在面对主公大人的那一刻，微妙的不真实感构成的泡沫帘幕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以肯定，他的忠诚没有半点掺假。
鬼杀队不缺怪胎，只要他为人类而战斗，他们就不会否认他。所以，尽管明眼人都看出了童磨毫不掩饰的异常，却依旧把他纳入了同伴的行列。
只有一个人例外。
自童磨被另一个自己推进院子里起，【蝴蝶忍】就失去了数年来苦心保持的完美笑容。
她明白自己不该多想，但大脑就像遭受重击般嗡嗡作响。她的思维仿佛分成两半，属于脑中一片空白，属于心脏的则随着骤然升高的心跳不受控制地绕成凌乱的一团。
嘴唇干涩，恶心感伴随猛然加重的呼吸不断冲击她痉挛的喉咙。
冷静，蝴蝶忍，要冷静。
她抓紧身上的蝴蝶羽织。
他在阳光下，他是人，只有人才能待在阳光下。
至于其他人说了什么，讨论了什么，【蝴蝶忍】已经难以听进去了，她只是机械地点头，机械地回复。
当会议结束，众人即将离去时，她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喘息片刻，发觉自己已是一身冷汗。
右手死死按住胸口，在所有人走出大半后，【蝴蝶忍】拦在了轮椅前，她试图像过去所擅长的那样露出笑容，可僵硬的嘴脸无论如何也无法上扬。
“抱歉，童磨先生，”她深吸一口气，“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我的姐姐曾经告诉我，有那么一只鬼，他有着橡木色的头发，说起话来天真烂漫，脸上总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他手使一把钢制的折扇，”【蝴蝶忍】左手握拳，“更为独特的是，他有着一双世间少有的，七彩的眼瞳。”
她看向对方那双七彩的眼睛，咬紧牙关:“请问您知道他是谁吗？”
“唔，虽然我挺想辩解两句的，”童磨把折扇搭在下巴上，看似苦恼地闭上眼，“但是，这怎么听都是我呢。”
他故作疑惑地歪歪头:“原来这个世界的我成了鬼啊，他有做了什么吗？”
“他杀了我的姐姐。”十指插入掌心，【蝴蝶忍】一字一句地说。
“啊啦，真抱歉，我对此深表遗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童磨低了下头，但很快又抬起，他尴尬地笑笑，挠了挠脸。
“真是对不起，按理说我现在应该表达一下悲伤的，”他说，“但是抱歉，我实在没办法产生那种感情。”
“悲伤对我来说太困难也太遥远……呜啊！”
看着深神色越发晦暗不明，手掌因过分用力而滴血的【蝴蝶忍】，在两人身后安静推轮椅的忍没有再忍耐，朝着童磨脸上就是一拳。
“不会说话就闭嘴！”
又毫不留情地补上一脚，怒气未消的她看向竭力压制愤怒的【蝴蝶忍】:“他就是个烂人，你别管他瞎说！”
“不过，”她神情复杂地提醒对方，“虽然是个讨厌的混蛋，但这个世界的他并不是他。”
“即使——”
声音戛然而止，【蝴蝶忍】双手攥紧又松开，她肩膀耸动一阵，终究没再出口。
她低下头，咬破了嘴唇，苦涩腥咸的血液刺动舌尖。
再次看向两人时，她努力撑起一个理解的笑容强撑着告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忍叹息着，她又何尝听不懂【蝴蝶忍】未尽的话语。
——“即使这个世界的他杀死了姐姐？！”
但是，正如她所言。
他是团长，
又不是真的童磨。
暂住在蝶屋的第一夜，忍没有留在房间里。
她极其熟稔地绕过蝶屋里的女孩们，熟练地挑选隐秘的路线，轻巧地翻过高高的墙壁，最终落在了蝶屋上方的屋顶上。
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端坐在月光下的【蝴蝶忍】。
忍了解自己，于是她轻轻地在对方身旁坐下。
即使【蝴蝶忍】并未询问，她还是自言自语道:“有心事的时候，我总会一个人静静地待在高处。”
“老实说，在得知死者‘复生’的时候，我是有所期待的，因为我的姐姐也已经离开了。”忍淡淡地说，看似轻描淡写的声音下隐藏着说不尽的感情，“但是，当我没有找到姐姐时，我在失落之余，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也许，是因为我知道姐姐她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留下遗憾吧。”
“我能理解你，”她看了一眼【蝴蝶忍】，弯了弯嘴角:“我啊，从小就非常非常喜欢我的姐姐。”
“她很温柔，很会照顾人，医术和剑术都是一等一的厉害。”
忍抬起头，看着天上柔和的圆月:“那个时候的姐姐，就像我看了无数次的，一直都十分憧憬的，‘皎洁’的月亮。”
【蝴蝶忍】无声地转头，看着满脸怀念的另一个自己。
“渴望和鬼和谐相处的她被鬼残忍杀害，一定会是莫大的讽刺。”
“你也跟我一样吧，并不认可她怜悯鬼的做法。”
“我……”【蝴蝶忍】垂下眼睛，“……杀了人还觉得可怜，我无法……”
“可那毕竟是姐姐的愿望，”下意识凝视月亮，【蝴蝶忍】喃喃道，“既然她希望这样，我就会去努力。”
“……那么，”忍收回放在月亮上的视线，认真地看向【蝴蝶忍】，“你知道，姐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愿望吗？”
……
为什么？
【蝴蝶忍】无法回答。
“……”忍看着沉默的【蝴蝶忍】，“在姐姐出事获救的第二天……”
蝴蝶香奈惠遭遇上弦勉强支撑等来支援后，在蝶屋休养的她对妹妹提出了一个请求。
她希望忍就此退出鬼杀队。
“可是，姐姐！”忍不能接受，“为什么？！我，我一直有在努力训练……”
“小忍，”香奈惠打断了妹妹的反驳，“太危险了。”
“即使是柱，也是游走在钢丝之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我……不希望看到你离开的那一天。”
忍咬住嘴唇，生平第一次没有听从姐姐的要求，噙着泪水摇头。
虽然香奈惠最终没有再强制忍离开鬼杀队，但两人都执著放不下自己的想法，关系颇好姐妹俩陷入了冷战。
后来，据知情人士爆料，某个嬉皮笑脸的家伙无意间得知此事，和花柱大人单独交流良久，虽不知究竟说了什么，但当天香奈惠就找上了忍。
“抱歉，小忍，”香奈惠满脸歉意，“我知道，你其实有很多地方，和我所想并不相同，只是出于对我的感情才没有指出，而我，也一直……没有和你好好地聊过。”
她沉默片刻，看向院子里盛开的紫藤花，轻声道:“小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和鬼和谐相处吗？”
她仿佛在思念着什么。
“其实，在爸爸妈妈死后，我虽然能感觉到鬼的痛苦，也有所同情，却总体也和其他人一样，无法做到不去憎恶这些带来无数悲剧的存在。”
“但在我成为柱的不久，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是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她的父母为在山洪下保护村子里的人去世了，她则在一次祭典中无意间被转化为了鬼。”
“村人感恩她的父母，没有恐惧她，但不允许她杀人，只是定期为她寻找尸体作为食物。”
“当知道我猎鬼人的身份后，他们都在维护她，不允许我靠近半步。”
“但是呀，”香奈惠闭上眼睛，“但是当我想要先撤走寻找机会时，那个孩子却出现在了我面前拐角的阴影处。”
“她是偷跑出来的。”
女孩的出现如此突然，香奈惠又是如此的惊讶，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拔出日轮刀。
“在我疑惑的时候，她走向了我，”香奈惠睁开眼睛，“她……拥抱了我。”
她伸出双臂，毅然而然地拥抱了她。
“然后，那个孩子微笑着，冲进了阳光里。”
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消散。
“那是我头一次，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属于鬼的善意。”
所有人都告诉蝴蝶香奈惠，鬼是可恨的，它们早已失去了人类的品质与美德，纯粹地追随欲望和果腹，贪婪罪恶不值得原谅。
可真的是这样吗？
那一个拥抱，消除了香奈惠的犹豫，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和坚定不移的动力。
“那一刻，我生出了‘和鬼友好相处’的心愿。”
香奈惠露出了笑容，那笑是骄傲而悲伤的。
“我……试图拥抱那些被我杀死的每一只鬼，但没有任何鬼，会反过来回抱住我。”
他们只是本能地挥舞着利爪和獠牙。
她何尝不知道呢？
“也许我是有所期盼的，小忍，我知道也许这是个例。但是，越斩杀鬼，我就越了解鬼，我是很累了，但……我不会放弃。”
“我的一厢情愿是否也是种自私呢？”香奈惠流下了眼泪，“就像我这次对小忍一样，一开始姐姐只是希望你能像所有平凡的女孩子一样白头到老，却忽视了你的想法和努力。”
“我总是下意识地把你当做需要永远保护的孩子，却忘记了你已经长大了。”
“对不起，小忍，我不会强加给你任何想法了。”
——做你想做的事，永远开开心心，这就足够了。
忍鼻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一直忽视想法的，是我才对，”她哽咽着说，“我一直都只是不假思索地选择姐姐的心愿，但其实根本没有想过去了解哪怕一点点。”
“我甚至忽略了自己的心愿，将它们错误地归结在姐姐身上，自私地让姐姐承担连同我的一切。”
明明答案就在眼前，明明最重要的亲人就在身边，为什么不曾想过询问对方，为什么不去说个明白？
哪怕是吵上一架呢？
对于过去的蝴蝶忍，香奈惠是她憧憬了很久，无比遥远的明月。
但是，她猛然明白，香奈惠从来不是悬挂在天上的，无法触摸的月。
她只是她的姐姐而已。
在她身边的，血脉相连的姐姐。
“后来我都想明白了，加入鬼杀队，虽然有姐姐的因素，但其实，更多是我内心的愿望。”忍笑了，“你还记得当初有些人劝我们遗忘痛苦，不当剑士平凡生活时，‘蝴蝶忍’是怎么回答的吗？”
她没有等待因为她的话满是心绪的【蝴蝶忍】，昂起头模仿着幼时愤怒又不假思索的语气:“父母就死在眼前，怎么可能忘得掉！”
是啊，怎么忘得掉。
无数的悲剧，怎么可能忘得掉！
“况且，如果你只是要延续姐姐的想法的话，又为什么不听从她的安排，离开鬼杀队呢？”
“我……”【蝴蝶忍】说不出口。
没错，她……只是做出了选择。
蝴蝶忍并不是如她自己所认为那样，成为姐姐的延续，她从来都只是自己。
她只是……换了一种逃避的方法而已。
因为不想去否定姐姐，因为深爱着姐姐，所以才越发地厌恶恶鬼，所以才永远带着微笑。
但其实，劳累的原因，痛苦的原因，悲伤的原因，她一直都知道。
因为不知道，所以才知道。
忍收起了笑容，看向【蝴蝶忍】。
恍惚之中【蝴蝶忍】从她身上看到了姐姐。
过去的她，将来的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她，在此刻融为一体。
“所以，蝴蝶忍，鬼杀队的虫柱，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又究竟在逃避什么？！”
告别【蝴蝶忍】，走进蝶屋的院子，如忍所想，童磨正安静地等待着她。
“哎呀，晚上好啊小忍，实在是太巧了。”他高兴地挥手，身边仿佛有彩纸乱飞，“今晚的月亮很美不是吗？”
你就装吧。
蝴蝶忍翻了个白眼，跟童磨扯皮只会被带进沟，她果断直击重点。
“行了你，大家现在差不多都察觉到了，其他人给你面子，我可不会客气。”
她单手叉腰:“你那个剧本，是真实发生过的吧。”
“哎？我还以为我藏的挺严实的呢~”童磨微笑，“小忍猜对了，是真实发生的呢。”
“准确的说，是大家过去的故事呢。”他竖起食指。
“……我就知道。”
蝴蝶忍扭头就走。
唯物主义观崩塌兼不想多理人渣，她还是回去冷静一下吧。
不然，她估计会忍不住弄死童磨。
“咦咦咦？”童磨伸手作挽留状，“小忍都不打算多问问我吗？”
“问什么？”
“那可就多了，而且，剧本是我写的的欸，要是我随便改改把自己从鬼改成人不就完了吗？”童磨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
“……笨蛋！”忍叹了口气，径直回了蝶屋。
真是的，
这不明摆着怕了吗？
你可是团长，
又不是真的童磨。
每每跟这种家伙相处，都会越发佩服起锖兔姐来。
忍认真地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号入座了一对小夫妻。
“啊湫！”锖兔打了个喷嚏，一旁的义勇立刻递上热茶。
“还是感冒了啊。”苦笑着接过茶杯，锖兔无奈地看向递完又扭过头去的义勇。
而富冈义勇说是扭头，实则只扭了一半，时不时还偷偷用余光看上几眼。
生气了呢。
锖兔想。
她拍拍丈夫的肩膀，真诚认错:“抱歉，义勇，我不应该那么冒险的。”
“不是锖兔的错。”富冈义勇转回头反驳道。
锖兔耐心地看着他:“那在想些什么？”
“锖兔想起来了吗？”他问。
“啊，想起来了，”锖兔摸摸嘴角的疤痕，“本来还以为是COS的妆容，现在全想起来了。”
她这个伤痕是在十三岁和义勇爬山受伤留下的，也是在那一天后原本还算得上活泼的义勇才越发沉默寡言的。
也是，性格这样突然的变化却想不出原因，而她居然也没有产生半点怀疑。
是因为世界影响的原因吗？
富冈义勇没有说话，他安静地解开锖兔浴衣的衣领，后者对他突然的举动十分配合，任由他解开领口后呆呆地盯着脖子上的伤痕。
沉默半响，富冈义勇抱住锖兔，把头埋在对方肩膀上。
“我讨厌这里。”他闷闷地说。
我讨厌一定会让锖兔离开的的世界。
“……都过去了，义勇。”锖兔闭上眼回抱住他，“而且，并不一样不是吗？”
“……也许只是更幸运了那么几年。”富冈义勇小声说。
也许我只是更幸运。
而且这份幸运也并没有持续到终局。
锖兔松开手，扶着义勇的肩膀直起身子，银紫色的眼睛映着月光:“还记得藤袭山吗？”
义勇点头。
“锖兔为什么没有直接离开我？”他问。
那时他受了伤，还在发烧，于情于理，锖兔都不该带上他的。
“藤袭山之前的一天晚上，我答应了你，”锖兔起身坐在屋檐边抬头看天，“那天好像也是一样的圆月。”
“我答应你‘不会让你一个人’。”
“你抓住我的时候，我想到了这个承诺，”她笑了，“本来，我想着你烧成那样，是不会同意让你跟我一起走的。”
“你突然不顾身体替我挡下那道攻击时，真的吓了我一跳。”
简直像回光返照一样。
两人合力杀死手鬼后，锖兔就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躺在鬼杀队的床上了。
而义勇在知道她醒了后跪坐在她床边哭个不停，碍于害怕压到伤口还只敢揪着她的衣服，医生每每过来处理时比她这个伤员抖得还厉害，到最后锖兔不得不反过来安慰他。
“所以义勇，不是幸运让我们变得不同。”
——你要更有勇气。
富冈义勇挨着她坐下，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是‘我们’让我们变得不同。”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夜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