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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师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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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
清澈又沉稳的声音传来,让希明挥出的拳头微顿,而后他听见那声音再次命令:“希明,后退。”
“师父?”他抬头望去,眼前却是一片素色。
岩溪背对着他,不疾不徐开口:“严公子,不知我这徒弟何处冒犯了你,竟连我也被编排进去?”
“夫子误会,这都是误会。”
严虎连忙点头哈腰解释:“我方才与他说笑呢,没有要冒犯夫子的意思,还请夫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回。”
“说笑?你在殷姑娘的铺子大闹,害人家生意都没得做,这也是玩笑?”
有人撑腰的希明当即挺直脊背,上前对岩溪行礼道:“多谢师父,方才是我逾矩,回去我甘愿受罚。”
“但今日闹剧皆由他而起,我还想每月按时吃到润嗓糖呢,师父你可得帮帮殷姑娘。”
说着,他踮脚朝岩溪附耳道:“我知道师父你也喜欢那糖,等事情解决,我给您多分几包,怎么样?”
“没规矩!”岩溪轻斥着推开他,绷紧的嘴角翘起一丝弧度。
那糖确实很有效果,可要是就这么应下,难免让人捏住他的喜好,日后只怕会招来无尽的烦心事。
“长泰,你来说说,他们当街追逐到底所为何事?”
看戏正欢的仲长泰没想到会被点名,他赶忙弯腰回应:“回夫子,是这位严公子先在殷姑娘铺子里闹事,程公子实在没了发子,这才将他引到街上。”
“希明见程公子孤立无援,便想着下来帮帮他,哪知严公子……”
“这是两码事,你少借题发挥!”
严虎见势头不对,赶忙打断他的话:“夫子,方才我确实做错了,我向您和希公子道歉,但这个程公子也伤了我,今日这仇我必须报!”
“屁话!事情明明是你挑起的,程公子那样做也是为了自保。”
希明越听越气,跨步又要打过去,胳膊却被仲长泰抓住:“让程公子这个当事人说说话。”
语毕,他用眼神示意希明将他介绍给岩溪。
读懂他的意图,希明感激一笑,随即拉着程知来到身前:“师父,这位程公子说起来也是我长乐学堂的学子,您看?”
“学子?为何我从未见过他?”
“这个嘛,我说了师父您别生气,他是我偷偷收进来的,因为只在夜里学习,所以就没告诉您……”
希明边说边抬眼观察他的脸色,见着他眼角微眯,急忙躲进程知身后:“师父,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我实在不能看着如此好学的程公子没书可读,所以——”
“你倒是会给自己找理由。”
岩溪气哼一声,冷眼盯着程知,好吃也该有个限度!
“夫子,此事是我央求希明多次,才让他答应的。”
对付师长经验丰富的程知赶紧弯腰低头,双手与额齐平:“我当时只是想多学点东西,并未想过要借学堂与夫子的势力为自己加码。”
“今日之事本就不该牵扯两位夫子,我是连累了希明,抱歉。”
“你怎么回事?我冒着危险把你介绍给师父,不是要你道歉的!”
希明急得蹿出半个头,低声指责:“这个严虎最是猖狂,今日要是不让他知难而退,只怕后患无穷。”
“再说了,殷姑娘做的润嗓糖那般有用,师父如此挑剔的人每日都要用上一颗,你怎么就知道说这些没用的话,还不赶紧跟师父求求情!”
“咳咳,希明,够了。”
岩溪拎着他的后颈,直接把他提溜出来,红着脸微垂嘴角:“先有杨姑娘的美食,现在又来个殷姑娘的药糖,你馋嘴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师父,我……”
“罢了,他们跟着你确实学了不少东西,没有欺骗学子便好,这件事我暂且不追究。”
希明闻言,耷拉的脑袋立刻扬起,双眸亮亮望向他:“师父,那殷姑娘那儿?”
“严公子,今日当街大闹,想来也会累及严府名声。”
岩溪丢开手里的人,上前半步,浅笑问:“不知严公子可否卖我个面子,今日这事就此作罢,以后也别再搅扰那铺子?”
“当然,当然,既是夫子开口,我严虎定当遵从。”
又是一阵谄笑胁肩后,他扶着仆人,叫回打手迅速离开。
“多谢夫子相助,他日定登门致谢。”
程知见他们往回走去,匆匆行礼:“梦梦一人照看铺子,我不太放心,先走一步,告辞。”
“我也去,毕竟是我仲家的铺子,他若再敢造次,我仲家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仲长泰拱手行礼后,对着希明挑眉说了句保重,转身快步追向程知。
就知道跑路,真不是兄弟!希明瞪着他离去的背影,咬牙恨恨,下次仲大哥收拾你时,我也这么干。
“师父,我这就回去抄写《中庸》,您别生气了。”他回头干笑两声,讨好道。
“不必。”岩溪转身,迈步往杨氏酒楼走去。
“不用抄写?真的吗?”希明高兴地蹦脚追问,生怕听错了。
“我与叶公子还有事要谈,今日你先回去。”
前行的脚步一顿,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遇事冷静,不可鲁莽。这卷《六韬》你拿回去,誊抄一遍。”
“是,师父。”瞬间垂头的希明老实接过那书,望着离去的背影苦着脸,独自回了学堂。
杨氏酒楼雅间,叶逸合上房门笑问:“想不到夫子在自己的弟子面前,连喜好也要隐藏。”
“不过是些吃食,夫子这般谨慎就不累吗?”
岩溪站在桌边,嘴角微勾:“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公子不也一样?”
叶逸抬头望去,对他今日的诚恳颇感意外:“只是苦了希明那个孩子,他从小没少为这事受罚吧?”
“公子还是莫要再拿我调侃了。”
他举起手里的茶杯相邀道:“这么金贵的地方,公子却迟迟不说正事,最近杨姑娘定是帮公子赚来不少银子。”
“本想与你缓和下气氛,哪知你还是同平日般丝毫不领情,真是白费我一番苦心。”
叶逸坐在桌边,抿了口茶水,望向他会心一笑:“也罢,反正在恪尽职守这方面,我是自愧弗如的。”
“严相的事,你可有想法?”
“原本没有的,方才遇见那事,便有了。”
岩溪用手指蘸起茶水,在桌上画画起来:“严虎其父老来得子,对他甚是溺爱,加上对幼年严相恩同父母,这些年他与严相没少坑害百姓。”
“尤其是严虎手里的资产,明面上是正经生意,但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甚多,他们有意把严虎的恶人名声传出去,就是为了掩盖真相。”
“所以,你是想借殷姑娘之事,让那严虎自投罗网?”
叶逸扬眉浅笑,打趣问:“你就不怕希明他再也吃不到那姑娘做的润嗓糖,跟你闹起来?”
“岩溪一介书生,没什么势力,只能腆着脸跟公子请求,派人保护好那姑娘,莫要让无辜的人因此蒙难。”他拱手作揖道。
“担心希明那小子就明说,夫子何必这般遮掩。”
见他脸色微恙,叶逸大笑又道:“放心吧,此事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安排妥当,毕竟那姑娘与蔓蔓关系甚笃,我可不想让她伤心。”
“有劳公子,岩溪告退。”
他领着人来到铺子外,带上面具躬身送别:“客官既然喜欢小店的吃食,定要常来光顾,我们每月都会上新菜的!”
望着他越发加快的脚步,叶逸在面具下偷笑,偏头朝暗卫打了个手势,这才回身坐回柜台,接待其他食客。
曲春桥那头,扫兴而归的严虎蹲在河边大吼大叫:“你不会轻点啊?这可是本公子的眼睛。”
“是是是,小的有罪,公子您别乱动,当心药粉又流回眼里。”仆人掬起河水,放慢了动作帮他清洗双眼。
“你到底会不会做事,这么点水能洗得干净?不想干就滚!”
“公子别生气,我这不是怕把您伤着嘛。”
仆人赔笑凑上前:“公子,今日那人伤你,我们真就这么算了?”
“哼,他想得美。”
严虎虚眼望向四周,咬牙切齿:“那狗东西竟敢暗算本公子,待会儿我就让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你让开,我自己来洗。”
“是,公子定不能轻饶他,这么些人都看着呢,得把面子给挣回来。”
仆人识趣后退,站在一旁煽风点火:“他既然敢给您用药,公子何不以牙还牙,报复回去?”
“嗯,说得有点道理。”严虎抹开脸上的水渍,揽过他的肩膀夸道,“你这脑袋还真是好用,不愧是叔父选来的人。”
“公子谬赞,小的只是尽到本分而已。”
严虎满意点头,叫上打手开路,气势汹汹往药铺去,路上还在别的药铺买了点现成的泻药,誓要让那人知道他的厉害。
只是,一行人刚走到铺子对面,就见外面有好多官兵在排队,看模样好像是要看诊。
“公子,这么多人,咱们还去吗?”仆人小声问。
严虎探身望去,见仲家大哥和樊清也在,一个去字哽在喉间,犹豫许久转身道:“今日我累了,先回去歇息一晚再说。”
“哎,啊?公子,咱们真就这么算了?”仆人仰头追问。
“我说我累了,你是聋子吗?”严虎揪起他的衣领泄愤质问。
“没没没,没聋,我就是替公子觉得憋屈,以往哪里有人敢和您对着干?”仆人堆笑谄媚道。
“所以,明日你得给我想出法子来,好好收拾那个姓程的小子。”
严虎捏紧他的衣领,警告道:“要是没想出来,你就回叔父那儿去。”
“是是,小的明日定让公子满意。”
仆人颤声应下,大气都不敢多出,唯有那双因害怕而眯起的眸子深处,一丝狡诈迅速闪过,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