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回忆之神（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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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有星辰璀璨凉如水。
忽明忽灭的烛火在屋里肆意燃烧，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映在四壁。
两个身影挨的很近，似在窃窃私语，进行一场秘密交谈。
“爸爸，”女孩轻声说，素白的小脸干净美好，“这是我从妈妈那儿偷来的咒语。”
年轻的巫师从他手里结果一张为掩人耳目被揉作一团的纸，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人小鬼大。”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笑，牵起唇边两侧浅浅的梨涡。
“妈妈的咒语书写了好厚一本呢，我翻了好久才找到让食人草静止的咒语和快速生长咒。”女孩认真地说，“然后又抄了几条我觉得你会用到的咒语。”
巫师抬眼看着她，眼里溢满了怜爱与笑意。
“你妈妈还没发现？”巫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小女巫。
眼前的女孩儿和她的妈妈恍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举手投足间都将巫师牵扯回初见她的那段日子。
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还没呢，”小女巫压低声音凑近小声说，“不过我感觉妈妈应该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摆在明面上说。”
“她可厉害了，怎么可能丝毫没有察觉。”小女巫的语气里充满崇拜与敬佩。
在镜湖村，妈妈就是最厉害的女巫，最厉害的法师。
“但是她做的那些事情就是错的，不论她有多厉害多么受人尊敬，那些事情她做了，她就错了。”小女巫坚定地说，神情里多了不解与鄙夷。
巫师笑着点点头，自己的女儿能有这么高的觉悟，并且冒着一定生命危险帮自己，他感到十分欣慰。
父女俩闲扯二三，小女巫看看窗外天色，觉得此时太晚了，她该回家了。
平常人看来黑夜就是黑夜，从夜幕降临的那刻起，到天蒙蒙亮，中间的那段时间都叫夜晚、午夜、凌晨，区别不大。
而对于在镜湖村生活了成百上千年的巫师一家和村民来讲，这里大多时候都是黑夜，白天短得出奇。所以这里的夜晚被他们从天黑到天亮分别称为：前夜、晨夜、中夜、半夜、午夜、后夜、晚夜。
前夜晨夜中夜村民还是可以在村里游荡的，但半夜时分最好还是回屋歇息，一直到天亮。因为这后三夜呀，多是一些不知名的惧光生物活动的时间，最好不要和他们迎面撞上。
此时正值半夜午夜交替时刻，小女巫急急地和父亲道了别，冲出屋外。
巫师顺手将纸团放入一个落在阴影的篓子里，跟着一块儿出了门。
“爸爸我要回去了，一会儿妈妈该训我又在外面玩这么久不回家了！”小女巫朝站在门口的巫师挥挥手，一头扎进灌木丛里。
这条路她已经重复了将近六百年，再熟悉不过。
灌木丛里有些平常温顺，但你要是不小心踩到他们就会大发雷霆的植物，这些植物上千年不会挪动半厘米，小女巫对她们很熟悉。
缓缓淌过的溪水里有些不太友好的生物，但他们爱听鹅卵石相互摩擦的声音。所以你只要不是一脚踩到他们的脑门上，而是乖乖地踩着鹅卵石过河，他们还是会很大度地放你过去。
墓园里的杂草们也有自己的脾气。可不要当着他们的面称呼他们为杂草，因为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都觉得自己是珍贵的血珠草的后代。如果你没有强行挖掘他们主人的坟墓，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和杂草还是别无二样的。
黑森林就不一样了，这里的植物大多听得懂咒语，被巫婆管理得服服帖帖，一旦你说不出秘密咒语，他们可是会将你的命都夺了去。还是小心为妙。
——
巫师目送着正蹦蹦跳跳踩着鹅卵石过河的小女巫。
小女巫踩在一块大大的鹅卵石上，转过身朝父亲挥挥手：
“爸爸你回去睡觉吧！我能回去的！”
巫师只是笑笑，他只是担心黑森林内外有多出一些什么来，像三百年前发现的食人草一样。
他望着天空惨白的圆月，内心隐隐不安。
果不其然，女孩上岸后，对岸便传来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
巫师几乎用尽全力向对岸跑去。
鲁莽地穿过灌木丛，衣服被一些不齐整的枝叶划烂，皮肤也难幸免。
他的步子深深浅浅地落在水里，鹅卵石上，平静的溪流忽然变得汹涌起来。
到达对岸的那一刻，他只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呆愣地看了一会儿。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正掐着他的女儿，尖利的獠牙刺入女孩的脖颈。
回过神来后他像是发了疯般地冲上前，拼尽全力想要拉开那只吸血鬼。
“你给我放开！”巫师发着狠地拽开这只鬼，将女儿护在身后，目光阴冷直逼这只对人并不友善的血族。
小女巫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二人，短时间内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只吸血鬼。
吸血鬼才不在意谁来为他提供晚餐。他只是因为享受的时刻被人打断而有些愠怒。
“我要……血……”他嗓音低哑，将目光投向紧紧将女儿拦在身后的巫师。
“你是……为我提供鲜血……的客人么？”他继续说着，步步紧逼。
巫师大概是觉得这只吸血鬼还有残存的人气，还有商量的余地，他喉结滑了滑，冲他说道：“我屋里有血，你跟我过来。”
吸血鬼愣了愣，点了点头。
“你不能伤害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巫师说道。
吸血鬼再次点点头，和这对父女保持三五米的距离，尾随着二人回了巫师的小屋。
——
巫师将虚弱的女儿抱回家，安放在床榻上。
之后他简单地给女儿擦拭了一下伤口，从药锅里舀了碗血珠草汤喂她喝下，又用凤凰丹将她伤口里的毒素排了出来，敷上一些解毒草药后，带上了房间门。
回到客厅，他和吸血鬼四目相对。
“血……呢？”吸血鬼有些不耐烦地问。
“你是阿伟吗？”巫师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
因为房间里根本没有血。他带他回来只是因为他和自己失踪多年的朋友长得极为相似。
只是几百年的时间过去了，眼前这个人面呈土色，两颗尖牙外露，嗜血的欲望毫不掩藏。和当初那个阿伟骨子里似是流着不同的血脉。
吸血鬼没回答。他苍白的鬼脸上露出三分疑惑三分讥笑四分薄凉。
“大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已经五百年没喝过人血了。”
“我现在饿得要死，脾气很不好。”
“你问我是不是谁？”
“你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手抓住巫师的脑袋，一手固定住他的行动，低头啃在巫师的脖颈一侧。
薄而嫩的皮肤被尖利的獠牙刺穿，要害暴露在空气中。只要再往旁侧挪一寸，便要一命呜呼。
浓郁的血液气味诱惑着他，暗紫色的瞳孔被血色覆盖闪出诱惑的光芒，让所有的猎物都甘愿沦陷。
他享受以这样绝对高贵优雅的姿态在猎物颈上落下吸血鬼之吻，尖牙缓缓而又准确地刺入动脉之时，他的神经也为之兴奋。
他闭上眼，纤长的睫毛轻微颤动，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年那残忍无情的一幕。
怨恨涌上心头，他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生灵践踏于脚底，就像当年他们不曾尊重他的生命一般。
他忘了生前的许多事，只记得临死时那种窒息的恐惧与孤独。
巫师没有半点反抗，手轻轻地搭在他破烂的外衣上，似乎是想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提供一顿美味可口的佳肴。
“阿伟，你什么都忘了。”
“你曾救过我的，这我怎么能忘。”
吸血鬼松开巫师时，他听见自己说了这样两句话。
他大概也听见了吧。
哪有五百年都忘不了的朋友，只有忘了便心怀悔恨和愧疚的过命之交。
——
画面戛然而止。
秋祏晃了晃略显沉重的脑袋，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减轻了一些眩晕感和疼痛感。
他的脑海里循环播放着刚才看到的最后几幕。
他想，吸血鬼与巫师，八百年前就是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回忆之神（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