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畔秋》姜片不吃辣

1、少年

　　初次来到苏州这座陌生的城市，虞湫漫无目的地走着。

　　逼仄的小巷尽头是蜿蜒的小桥流水，空气中弥漫着氤氲的水汽。天才蒙蒙亮，街上的人并不多，只有少数几个神色匆匆的行人背着行李赶路。

　　河流处是吱吱作响的木船，船夫手持船篙缓缓划着船。

　　白日繁华的街道此刻有些萧条，老奶奶佝偻着腰叫卖花朵编制的花环。

　　是虞湫去过不少城市都少有的风景，江浙一带路边总是有老人卖些手工制品，没人驱赶也没人收留。

　　就和她这只散养的小猫一样……

　　身后传来易拉罐被人踢开的声音，她下意识回头。

　　有个少年一身灰黑色，宽大的黑色卫衣也掩盖不住他的身形单薄。他用支撑着身子靠在墙边，上半张脸被黑暗遮住，只有指尖的一点火星还亮着。

　　放荡不羁和孤寂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竟能在一人身上出现还毫不突兀。

　　风有些大，吹起他盖着上半张脸的帽子，露出一张漠然的脸。

　　唇齿间的红与白交织，浓烈的色彩令虞湫完全挪不开眼。

　　似乎是注意到了虞湫的视线，少年烦躁地“啧”了一声。扔下手中还未燃尽的烟，在地上用力地碾了碾。

　　直到那一丝光亮消失殆尽。

　　啧，奇怪又无聊。

　　虞湫迅速转过身子，戴上了耳机。

　　耳机里放的歌正是她前段时间一直单曲循环的歌。

　　“你就是我最爱的设定”

　　“用我的手，牵着你向前走”

　　“不愿再让你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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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狂恋你才不愿意放手”

　　……”

　　“你却执意一人等候”

　　她像个怪人，听歌只听自己单曲循环的，零食只吃习惯的，不愿接触新的人，奇怪的恋旧癖好。

　　像个古怪的边缘人物。

　　所以大家都不喜欢她，同学是，老师是，就连她的父母也让她独自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去寻找那个不知是否还在的姑母的庇佑。

　　“小姑娘，买一个花手链吧，会带来好运的。”

　　老人举起手中的白花朝虞湫说着。

　　好运吗？希望吧。

　　“嗯，这种白色的就好。”

　　她蹲下身子尽量做到和老人平视，老人握着她的手冰凉却亲切。

　　脸上和蔼的笑让虞湫想起啦自己去世好几年的外婆，如果要是外婆还在，一定不会让她自己离开家。

　　“好了，“这个花戴两天就蔫掉了。”

　　“嗯嗯。”她点点头，站起身来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币给了老人后不急不慢地离开了这里。

　　虞湫举起手腕，深深地吸了口花香，白色娟秀的小花散发出意想不到的香气。

　　明明有目的地，但她却像是个在大海航行时找不到图纸的新手船长。漫无目的地在大海航行，寻找自己的归宿。

　　往往都是无功而返。

　　母亲的电话恰巧打了过来，语气中都是掩饰不住的雀跃。或者是她这么一个从小就性格缺陷的累赘不在身边了吧。

　　“喂，我到苏州了。”

　　“找到你姑妈了吗，开学还有三天，入学手续已经给你办好了。”

　　“嗯，马上就到了。”

　　“到了记得给妈打个电话。”

　　“嗯。”

　　“钱不够了告诉妈，妈直接转你。你妹妹她闹脾气，你别和她计较。”

　　“知道了，我挂了。”

　　她平静地挂掉了电话，她好像找不到家了。

　　因为妹妹的任性要她搬出家里时她没有哭，在车站等了八个小时她没有哭，自己拖着行李露宿街头时她也没有哭。

　　现在她突然很想哭，很想很想。

　　不只是因为母亲这不及时的关心，更是因为，她的未来一眼看不到尽头，一片漆黑。

　　但也终归只是想哭，她温温吞吞地蹲在阶梯上，不远处就是公交站。还有半个小时第一班公交车就会向她驶来，再坐三站她就到姑妈家了。

　　该怎么笑，嘴角枸杞的弧度怎样，她的脑海一片混沌。

　　老师总说她是一只不爱显山露水的天鹅，沉默着在小提琴曲中跳舞。可她分明就是一只鹌鹑，愚笨懦弱。

　　她决定，一会儿先去她未来的学校逛逛。

　　说是三天后才开学，但学校里早早有了学生在筹办开□□动会。

　　作为高二转校生，刚来新班级势必会被排挤些。不过虞湫并不打算处好人际关系，依照她的性格也相处不来。

　　门禁不严，她轻轻松松就溜进了学校。

　　新学校的教学楼四面通风，围绕着花坛，倒是和她以前学校没什么不同，毕竟是处于富人区的实验学校，绿化环境和建筑装修还是要好很多的。

　　一路上总是有人看到她的脸时微微一愣，也有人红着脸朝她要微信，都被她低着头拒绝了。

　　她一向知道自己是美的，漂亮又自持。

　　也因为漂亮，有了许多烦恼。

　　因为漂亮，被人挂上花瓶称号。因为漂亮，被邻居家的叔叔骚扰。

　　虞湫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一双杏眼美目巧盼，算不上高挑的鼻子小巧而圆润，唇红齿白。

　　嘴角的一颗下痣也增添几分韵味。美中不足的是她眉骨处有道浅浅的疤，算不上深刻但仔细看也明显得很。

　　那是十岁时被妹妹推倒磕在桌角留下的疤痕。

　　不完美也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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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妈和她想象中的刻薄大婶不同，反而是亲切的过分，一见了面就亲热地和虞湫寒暄。

　　姑妈，这个只存在于过年亲戚间谈论的话题。父亲是爷爷奶奶老来得子的心尖宠，捧在手掌心，吃穿都是最好的。

　　姑妈是家里的长女，小小年纪便辍了学去外地工作补贴家用。政策改革时姑妈毅然决然地参加了成人高考，而爷爷奶奶却执拗地要姑妈回来嫁人生子。

　　姑妈看过了大城市的人间烟火，违背父母意愿嫁给了同一个车间的同事，自此就再也没回过家。

　　如今已到了不惑之年，早已事业有成。

　　这一次见面虞湫才发觉了爷爷从小不喜欢自己的原因，她和姑妈长得极像。

　　只是姑妈同样相似的杏眼下有颗风流至极的美人痣，四十多岁了也依旧风韵犹存。

　　表哥长得和姑妈不像，和姑父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虞湫17，表哥19岁，今年参加高考。

　　窗外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大雨，雨滴落在地上发出不怎么悦耳的声响。她的心情也变得更加低落。

　　屋里的电视机正播报着接下来几天的天气预报。

　　“苏州天气播报：预计接下来一周（8/28-9/4）将会有五年内最大暴风雨出现在苏南地区，温度下降至21度，请市民做好防护准备。”

　　穿堂风吹过，雨丝落在她的脸颊，不知是发丝乱，还是她的心乱。

　　衣缝贴紧了她的身子，她现在这副样子脏乱不堪，发白的手指节出卖了虞湫内心的波涛汹涌。

　　“进屋洗个热水澡吧。”

　　“好……”

　　她的狼狈，总是被人轻易看穿。

　　浴室的门被虞湫推开，洗去了身上的泥沟后她一身轻松。换上了出门前放在行李箱里的睡衣，原本还满是困意的她此刻倦意全无。

　　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

　　“我这么多年没回家，你爷爷奶奶他们一定没少埋怨我吧。”

　　“也算是。”

　　对面姑妈的问题，虞湫回答得十分诚实。姑妈问她时的语气本就是陈述句，她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善意的谎。

　　“唉，我就知道啊，他们一直都不不待见我，反正都一大把年纪了，我也不在意了。你这次来苏州是准备高考完回去吗”

　　虞湫点点头，又补充道。

　　“也许不回去了，反正他们也不管我。”

　　“啊？这样吗。”

　　面对虞湫这无所谓的态度，姑妈哑然，无奈地笑笑。

　　“他们能让我一个人坐火车来陌生的城市，我就明白了。”

　　“你爸妈不管你，姑妈管你。以后姑妈家就是自己家。表哥就是你亲哥，有什么事和姑妈说。”

　　“好。”

　　窗外的风雨声犹在耳畔，她沉默地戴上了耳机，依旧是那首她循环过无数遍的歌曲。

　　但这一次，她心中涌现了一丝温暖，是这少有的温暖融化了她的心。

　　“我的环境里面现在只有你”

　　“不可置否的双重地心引力”

　　“爱情不可能遇见离心引”

　　“不知道我该怎么去”

　　“难道不能证明我明明不在游戏，却在想着你的心”

　　“不再想你是故意还是问题”

　　“你就是我最爱的设定”

　　“用我的手牵着你向前走”

　　“不愿再让你低头”

　　“原来若即若离不受你的左右”

　　“这爱情来的不是时候”

　　“因为我狂恋你才不愿意放手”

　　“你却执意一人等候”

　　“爱情徒有虚名向左走向右走”

　　“缓过了不寻常的节奏”

　　未来的两年高中生活，一定会比以前有趣的多。
　　至少，不会再被莫名其妙地排挤。

　　有个坏小孩，迷路了好久。路过的人都说她是坏小孩，她傻傻地相信了。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不乖，不讨人喜欢。

　　很久很久以后，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

　　那里的人都很喜欢她，再没有人说她是坏小孩并欺负她。

　　小孩过得很幸福很幸福，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