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师门废尽修为后》终南果

16、你就是我

　　天色已然滑向暮时，谢清迟背着苏沉梦走上小山坡的小道时，她回首望见天空中几个人影一闪而过，迅速向林间掠去，想来应是去顺着灵瞻君回去指了的方向去寻找南静姝母子的尸首了。

　　照传闻中灵瞻君的性情，若是他并不想插手她的事，必是不会将见过她的事情告知陆玄微他们的......即便告知了也没什么，若是师门真想对她赶尽杀绝，自然有的是办法找到她，也不会任由她活到今日了。

　　若是冤枉别人，并且害了别人，照正常的想法必然是害怕被报复要赶尽杀绝的，可是师父没有这么做，也许，就只是因为轻蔑吧。

　　一个废人，能掀起什么风浪呢？又能报复得了什么呢？养一条狗尚且还会有几分感情，那就饶她一条狗命，赏她几年苟延残喘。

　　她收回目光，轻轻瞥向林叶尽头的彤紫色云霞，似乎比她独自走上无上峰的那几年看到的万丈云烟柔婉许多。

　　两人身上皆是衣衫潮湿，沾着血与泥，看着像是两个逃命之人。

　　“方才那人说你是......因罪受刑？”

　　苏沉梦说道：“不，是被诬陷而替人受刑。”

　　谢清迟很自然地说道：“你是个好人，我就知道你不会做什么会被罚的恶事。”

　　苏沉梦啧了一声，道：“轻信他人不是个好习惯。”

　　谢清迟侧首反问道：“你不也轻信我的吗？”

　　苏沉梦似是无意地叹道：“完全失去信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照我而今的状况，总得先相信自己还未到神弃鬼厌的地步，所以急迫地想相信些什么。”

　　谢清迟默默走了一会儿，忽然说道：“那你幸运了，我为人还挺好的。”

　　苏沉梦直接笑出了声，她选择相信他，一是她确实没有什么的可被图谋的，二是她虽然已敌不过灵修之人，但她曾是飞仙门最优秀的弟子。

　　不论是试炼还是历练，多年积淀，她身上杀人杀生的技巧与手段还在，设局杀妖的心计并不比陆玄微浅，除了没有灵力、身体残破之外，一般的步法路数皆是化入肌骨，只要她想，杀一个凡夫，轻而易举。

　　她只是被拔了灵根，不是被抽了脑子。

　　她从隆冬爬到开春，这一路上，手上不是没有沾过血。

　　可这些隐在深处的灰暗她都不能说，免得伤了少年的朗朗意气、一腔赤诚。

　　少年人总是会有些天真的，相信的事情更加纯粹，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她缓缓从袖中摸出两块金子递到他眼前，谢清迟眸光为之一亮，镀上了一层金意，片刻后迟疑着问道：“方才那个小袋子里的？拿别人的金子......不太好吧？”

　　苏沉梦解释道：“按照我师门的门规，我们下山历练或在秘境之中所获灵器、法器、丹药交给师门，是有报酬可得的，以往我并未拿过报酬，皆在大师兄那里保管着，而今只是拿回我自己该得的，这些金子都还抵不上我交给师门的东西。”

　　她眸色渐渐深沉，想到以往之事，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将来，我会拿回所有属于我的东西，他们给我的，我也会还回去。”

　　谢清迟约摸猜到是她师门将她弄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便宽慰道：“故事里的神仙都是要经历百折千难的，只要你能跨过去，那些让你痛苦的人和事就只是你登仙路上的磨刀石。”

　　苏沉梦是被至亲之人从急速上升的登仙路上一脚踹下来的，她虽撂了狠话，但也自知重新攀爬之艰难，她而今甚至还未找到修复身躯、重新修炼的方式，听着他的话，却也觉得有有趣，笑道：“磨刀石......你真会比较。”

　　谢清迟眉间拂过暮风，道：“可不就是这样嘛，若你跨不过去，至少也不是一把满是锈迹的钝刀，比如方才......”

　　又想到灵瞻的话，转而问道：“你方才损耗了多少年的寿命？”

　　苏沉梦摇了摇头，道：“我没了修为，感知不到。”

　　谢清迟又沉默了下去，背着她走到小路尽头，将她放到一颗榆树下。

　　苏沉梦弓着背，一手扶着树，另一手将手里的金子给了他，道：“这些偿你给我的那些物件。”

　　谢清迟不愿意收，正要拒绝，却见她的身体晃了几下，直直向前栽了下来，他连忙扶着她，两块金光闪闪的金子咕噜噜滚到他脚边。

　　.
　　苏沉梦看着自己身上飘飘摇摇的五色霞衣、绫罗飘带，还有腰间垂落的数条的珍珠宝石璎珞，大为惊诧。

　　她甚至还能感觉到长长的步摇在鬓边轻晃。

　　上一刻她还准备去看看从终南飘来的云霞，下一刻便已拖着裙带飘飞在一片暮色下的山河浩渺中。

　　而她前方正飘着一颗泛着微弱光芒的玉珠，她似乎是在被玉珠掌控着向前飞去，她试着停下来，却并不能与之相抗，只能像一只风筝一样，被它无形地牵引着向前飘飞。

　　苏沉梦伸出手去抓住了那颗珠子，绣山川日月的广袖刹那间盈满清风，玉珠化作一道道微光自她指缝流出，垂落到她蹁跹的衣袖前，又凝成了一颗珠子，带着她继续向前飞去。

　　不一会儿，天色渐渐暗沉了下去，玉珠静静地停在高空之中，苏沉梦也停了下来，缓缓浮立于空中。

　　玉珠中有微光流出，化作一面散着玉光的镜子，映出她而今的模样。

　　苏沉梦看着镜中她身披明光容容而立，身上五色朝仙裙上星澜莹明，无风而动，发髻高绾，宝饰金簪。

　　她满面淡漠，似乎凡尘诸事，百万千年，皆似流沙般滑过她眼前，无有高低贵贱，无有孰优孰劣，对人而言最长久时间于她仿佛毫无意义。

　　这不是她。

　　苏沉梦试着笑着轻轻抬起手触上冰冷的镜子，镜中之人也抬起了手，只是神色依旧淡漠之至，像是无情无欲的神像。

　　苏沉梦蹙眉问道：“敢问如何称呼？”

　　镜中的她缓缓说道：“无名，不过你可以帮我取一个。”

　　连说话都是她自己的声音，苏沉梦不免猜测着这玉珠到底是什么东西。

　　镜中的她继续说道：“你不必怕我，我选择你，只是因为你身上的功德之气，功德深重便可以招来信仰之力。”

　　苏沉梦凝眸道：“溪辰便是为了用信仰之力喂养你？”

　　她摇了摇头，道：“他只是用咒术锁住了玉珠。”

　　苏沉梦问道：“你能转化功德吗？”

　　她说道：“你耗损心血却恢复了不少，正是因为此前的功德可用。”

　　苏沉梦继续问道：“那你要信仰与功德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说道：“成仙。你即将是我，我既是你，你得道成仙，便是我得道成仙。”

　　苏沉梦摇了摇头，说道：“不，你不是我，难道你想夺舍？”

　　她却似看执迷之人一般说道：“并非夺舍。对镜而立，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你终究会知道，自我落入你眉心起，你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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