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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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第五天时，一行人过了扶州，在一间客栈驻扎，客栈小二一边搓着手一边问：“各位客官是要去江州吗？”
周绞淡淡的嗯了一声。
“嗐，您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啊，还是回吧，今年的南边可不是那么好去的。”
侍卫周勤接过他递过来的牌子，问：“此话怎讲？”
“您估计很少出门，没听说，南边今年灾情严重，难民四溢，一些被官府镇压，但更多的啊，是落草成冦，专门打劫过路人。”他瘪了瘪嘴，“就因为这个啊，好些商队都不敢南下了，咱们这店都冷清不少。”他叹了口气，“但是咱们讲良心，该说还是得说，您要是能不去啊，还是别去了，先前好些南下探亲的客人，到了日子都没回来，咱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想着心里总是有些发毛。”
“是吗，多谢小哥，我们会一路小心。”
他好言相劝，却只得对方草草应和，徒留他揣着手叹息又一个不听劝的。
这世上的人啊，怎么总以为自己能是被上天眷顾的那天之骄子呢？
上楼的路上，侍卫小声和周绞说：“大人，看来这一路不会安生。”
周绞冷笑道：“我还真就怕这一路太安生。”
新帝上位后虽然还留了一部分当年的官员，但其中大多是真心归顺的年轻官员和德高望重的无权老臣，再加上皇帝的刻意阻挠，她若是出了京城，必然会对之前的筹谋产生影响，因此她从来的路上就在想怎么才能半途回京。最后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便是效仿陆无书。
半路被劫道，身负重伤，自然得回京中养着，南边的糊涂事，谁爱管谁管。
百里谕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她眼神暗了些，伸手拽住了周绞的袖子，换来对方不耐烦的一瞥，“又干什么？”
百里谕摇头。
她不想周绞受伤，而且，她隐隐觉得南下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阿玖也飘出来，在她头顶绕，“这个周绞，怎么一点儿也不负责任，辜负皇帝的信任对她有什么好处。”
百里谕：“你说什么？”
阿玖一惊，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嘴：“我什么都没说。”
而这边，侍卫已经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周绞因为袖子上的力道走得很慢，一举一动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耐心。
到了房门出要分别时，她才甩了一下手，把自己的袖子抽回来，“回去睡觉。”说罢头也不回地开门进了房间。
扶州似乎是个交界线，从这里之后的路肉眼可见地不平坦，偶尔还能闻到一股腥腐的气息，周绞也是经历过战乱的，知道这是腐肉的臭味。是那些死在路上的流民，尸体在泥土中腐败，散发出的气息。
看她掩住口鼻，百里谕从匣子里拿出熏香点燃，抬手扇了扇。那是一双本该白净可爱的手，却因为年少的苦难和后来的搓磨变得粗糙干燥。
檀香袅袅驱散空气中的臭味，周绞的面色却没有好多少，敛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尸体就这样烂在路边，明年开春天气一热，臭气熏天不说，说不定还会爆发疫病。”
百里谕收拾东西的动作慢了些，她有些惊讶于周绞的话。缓缓开口道：“此处靠近渭水。”若是真的爆发疫病，怕是会殃及周围十几个县。
周绞眼神变了变，带着探究看向她。百里谕还是垂着眼，“守官无为。”其实只要当地守官有心，在尸体腐烂之前，绝对能把这些人安葬好。
那些守官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吗，不见得，只是他们只是还对现在的世道没有概念罢了。在新皇登基之前，这朝廷已经烂了太久，几乎没有几个官不是在尸位素餐。沈渐上位后解决了一批京城的官员，但三年一度的科考还未开始，现在朝廷极度缺人，不可能从上到下一举换掉所有人，只能慢慢来。下面这些渣滓见等了一年多还没轮到自己，便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谁还愿意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再说，他们心里可盘算着呢，明年疫病爆发，他们还能再拿一笔朝廷的拨款，到头来还不是充进了自己的腰包，何乐而不为呢。
“聪明。”周绞说，眼神定在她身上没动，她这沉静的样子倒是有点意思。
百里谕得了她的夸赞，心里说不开心是假的，但又不敢表现得太过，于是抬头迎上她的视线，道：“你，可要上书？”
周绞闻言眼神顿时少了几分光彩，语气不善：“上书，解决了这件事，全他的名声？”
说罢也不管百里谕，闭了眼开始养神。
熏香的味道缓缓散开，还真的让她生出了几分困意，慢慢睡实了。
车上颠簸，睡得并不算好，却也比之前要舒服些，竟然没有感到脖子酸疼。
可等到她清醒过来，入目是晃荡的车顶，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百里谕的腿上，身上盖着那狐裘披风，对方的一只手还扣着她的肩，生怕她滚下去。
她愣了神，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百里谕也闭着眼，头一点一点地，耳上两颗红豆就一晃一晃地打在两颊上。周绞看了一会儿，竟然生出一种想要伸手拽住的冲动。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了惊，赶紧将其赶出脑海。
大概是看百里谕难得睡熟，又或者是现在这样挺舒服的，她没有出声打扰，只看着那两颗红豆发呆。
熏香已经不知道何时燃尽了，檀香味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不时扫到鼻尖的披风毛毛上的淡淡梅花香气。
是留芳院里那株梅花吗，那树梅花确实开得好，她之前还在院子里画过。
那幅画去哪儿了？想不起来了。
又有尸臭飘进来了。离开春还有三个月多了，这些尸体到时候会腐烂得更彻底，可是不会有人给他们收尸。那些该死的地方官，就该一举拉到菜市场斩了。
到底要不要上书给沈渐？可是好不甘心，凭什么要告诉他。真臭啊，脸再往下埋一点。
梅花的味道好淡，再过两天估计就没了。
这小丫头身上好像也有香味，想靠近一点，要是埋进她怀里……
这两颗红豆好烦，不要再晃了。这个季节哪里来的红豆？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她发呆得太入神，竟然没发觉百里谕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双颊泛红地看着她。
百里谕已经忘记上一次周绞这样平和地看着她是什么时候了，自那一年从邻国回来之后，周绞看她的眼神就总是充满各种消极的情绪，失望，憎恶……而她也习惯了逃避她的视线，后来亡国，她被周绞救走，二人明明相依为命，却又形同陌路。
马车又是一颠簸，周绞皱了下眉，从那点红色上别开眼去，终于发现了百里谕的视线。
两人都是一愣。
周绞：“你什么时候……”一想到百里谕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心里就好像有个爪子在挠，尴尬得要命。
而她还没问完，百里谕的眼神就瞬间危险起来，猛地握着周绞的肩膀将人按进怀里。与此同时，一支箭砰地穿过帘子钉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周绞自然也感知到了变故，当下就想坐下来，却被肩上的力度压着动不了。
百里谕问了句：“什么人？”
赶车的侍卫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好像是山匪。”很快外面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
周绞心里很不是滋味，到底谁是主子？她不满意现在这个姿势，挣了一下，百里谕这才放开手让她坐起来，但还是紧紧揽着她的肩，同时从马车座位下抽出一把长剑。
周绞心惊，她竟然不知道这里还藏了兵器。
看着她熟练地将剑横在身前，眼露寒光，周绞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丫头第一次拿起武器时的样子。
在冷宫待了十年，每天连饭都吃不饱，身体自然不可能有多结实，十四五岁了，看着还像个十二三的小娃娃。周绞深感这样下去怕是还没等走出冷宫就葬身于此了，于是一边买通了小太监每天给他送饭，一边找了个飞贼来教她武艺。那飞贼是个受过她恩惠的，每天潜进宫中给小公主教功夫，不过几天，就连连感慨这小丫头天赋奇佳。
有一天，周绞送了百里谕一柄匕首。那是她第一次用开了刃的兵器，兴奋地不行，拉着她要给她展示。明明看着像根一把就能撅断的野草，眼里却闪着坚定的光，匕首舞得乱七八糟，却自信无比地跟她说：“以后等我出了冷宫，把我带在身边吧，我来保护你！”
当时周绞还笑话她，字写得不怎样，倒是对这些打打杀杀的感兴趣……
她的回忆被飞进马车的刺客打断，眼睁睁看着百里谕挡在她身前，行动受限的情况下同对方往来数招。最后刺客被百里谕一掌击倒在地，被她毫不犹豫，双手持剑猛地扎进了对方胸口。猩红滚烫的血溅了她满脸。而她眼神幽暗，没有丝毫畏惧，抹了一把眼睛，从怀里摸出一柄匕首塞进周绞手中，说了一句：“护好自己。”
她的手上沾了血，递匕首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蹭到了周绞的手上。看着那双如玉一般的手沾上红色，她有些不悦，但还是没有犹豫地闪出了马车，仓促间只来得及撕了块袖子绑在脑后挡住脸。
很快外面传来刺客的惨叫。只隔着一层帘子，就像是在耳边。
周绞看着手里沾着血的匕首，心如擂鼓。她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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